松江府的冬天,此時還和后世的大上海不太一樣,仍舊很冷。在臘月三十這天,甚至還下了點雪。
城外墳地里,陳政跪坐在老陳的墳前,正在給自己老爹叩拜。墳前的石板上,已經擺滿了各式上供用的東西,陳政身后跟著他跪下的是他的兩個老婆,董小宛和陳圓圓。
“爹,咱們家的事情算是擺平了,說起來倒是虧了我那鄭家大哥。還是您老人家說的對,這世上,那鄭家可從來沒有把咱們家當親戚的,打了一仗后,什么都好說話了。老宅都收回來了,倒還是有個漏網之魚,不過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也該遭報應了。今天是年三十了,您二老也該回家過年了。”說著,把手中的酒杯高高的舉起,然后把杯中的酒灑落到地上。再然后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他說這番話,倒是沒有背著后邊的兩個老婆。董小宛和陳圓圓也是隱約知道一點自家的事情的。不過她們也都是精明,并沒有問陳政詳細的情況。她們知道,陳政若是愿意說,自然就會和他們說了,不愿意說,也是不想讓她們過分的擔心。陳政磕了頭,她們倆也是跟著磕了頭。
年三十上墳請祖宗回家過年的人很多,但是陳家墳地周圍,卻是沒有人敢靠過來,都是被守衛(wèi)隔開了。那樣的陣勢,便是有好奇的,也是不敢過來看的。
其實松江府城里稍微有點門路的早就知道了這陳家的遭遇了,現(xiàn)下人家又能回來了,這就充分說明人家背后可不是一般的商販那般簡單了。
江南地界對于朝中的信息知道的還是比較及時的,許多人家的子弟都是在朝中為官。對于今年松江府這陳家的回歸,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陳家和福建的鄭家有關系,陳家和海上的大豪有來往,這是最直接的判斷。
至于更深層次的東西,這些人便是不知道了。這個時代,這些江南縉紳們對于朝中的消息知道的清楚,但是對于外省的,他們知道的就不甚清楚了,至于海上,那聽的更多的就是傳言了。
陳政下午在家呆著的時候,就有松江府城里各色人等過來送禮,算是重新的交好。不過多是些原來跟陳家做過生意的人,像董家、徐家是不會介意陳家這樣的小門戶的。
正在和一個商戶應酬著,門外忽然進來一個下人,看到陳政在接待客人,便跑到陳政耳邊耳語了幾句。
那商戶原本就是來應酬的,看到人家有事的模樣,便主動和陳政告了辭。陳政讓管事送走了那人后,便回頭問那報信的下人道:“仔細把這事說一說?!?p> “回少爺,據(jù)揚州咱們家堂口的人回報說,應該是揚州的鹽商們在背后鼓搗的。砸了咱們家一個鋪子,見咱們家沒反應,就又糾集人到咱們家堂口那邊圍著。李孟領著船隊在大江上來回的忙碌,揚州那邊便留給了原來那阿威的一個手下,也是后來服了少爺?shù)?,叫伍元。見到那些人欺負到咱們家頭上了,便領著下邊的人直接把那些人揍了。少爺也是知道,這些年下邊的弟兄們可都是挨個訓練過的,所以就沒有吃多少虧。不過打了那些鬧事的人后,那伍元還不放手,直接又領著人把那些后邊撮弄的鹽商家給砸了,這下子可就捅了簍子了。揚州府的都督史大人知道后,便派出官軍,把咱們家那堂口包圍了。好在那伍元倒是不二胡,并沒有跟官軍對著干?,F(xiàn)下只是一干兄弟被下了大牢,那史可法史大人倒是個清官,并沒有聽那些鹽商們在后邊鼓噪,而是據(jù)實查辦?,F(xiàn)下那些弟兄們都在州府的大牢里管著,那些揚州府的衙役們也是不敢造次,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這弟兄們。伍元知道這事情有些棘手,便先把這情況報給少爺。”
那下人自然是情報局在堂口中的人,說了這么多,陳政也是聽明白了。揮了揮手,那人便先下了去。
“阿勇,你看這伍元如何?!?p> “倒是有擔當,有勇氣,合我這性子。不過嘛,這事說起來倒還真是有些麻煩?!?p> “嗯,你這腦袋也是會想事情了。李先生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沒有敢大肆的發(fā)賣,不過這樣還是讓這些人給發(fā)現(xiàn)了。看來這些做生意的,都沒有傻子啊,盯得竟是這樣的緊。鹽商就了不起了嗎,哎,當年我爹就沒有讓我把那棉布往咱們大明販賣,看來還真是有原因的啊。若是當年,咱們家還真是惹不起這些販鹽的,可是現(xiàn)下,是應該解決一下這些江南的商人們了。早晚咱們家都要和他們在生意上碰撞,早解決,早了事。這伍元倒是和你說的一樣,有那么股膽氣。咱們家這樣的實力,就不用想那么多了,這也怪不得李先生,他對咱們家有些事情還是不了解。都欺負到咱們家門口了,那就打過去便是。來人啊?!?p> “在?!?p> “給李孟傳消息,讓他帶三條船到揚州這邊,同時把舟山那邊的保安軍調過來一個營。要快,正月初十之前,我要在吳淞口看到他們?!?p> “是,屬下這就去辦?!?p> “慢著,告訴揚州的那伍元,別讓大牢里的弟兄們吃虧,這方面他自有辦法,若是讓弟兄們吃了虧,那他就不要在做那個位置了。”
“知道了?!?p> “少爺,對付那些鹽商,用不著這樣吧。我知道這些鹽商們和那些官員們素來有聯(lián)系,可是這次這事也不大,現(xiàn)下咱們家又沒有吃到大虧,不如就這樣算了。若是那些鹽商們還要鬧,那咱們再做理會也不遲啊?!?p> “哎,你還是想的不夠遠啊,早晚,咱們家賣的各色貨物要和這江南豪商們的貨物沖突的,鹽是一樣,竟來棉布也是一樣。到了那時候再解決,就會費很多事。既然他們喜歡這樣的玩法,那咱們就索性按照這種黑路子玩下去,直接打到他們服了為止。這可不僅僅是和那些鹽商們之間的事情了,是和這江南地界許多大豪門之間的事情,做給他們個樣子看,讓他們都知道咱們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p> “哦,還是少爺想的遠。我這腦袋,看來還是適合打殺?!?p> ******
京師,國舅田宏遇的府中,此時卻是沒有多少過年的氣氛。田國舅此時正在書房中和他的管家田七說著事情。
“田七,你可知道皇上已經批復了關于江南那陳家的事情?”
“知道了,老爺,這應該跟咱們沒有什么關系吧。這事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再說,明面上是那周延儒頂?shù)母埽搓惣覒摬恢涝蹅兗业??!?p> “你這家伙就是大意。你知道是誰在后邊保著這陳家嗎,是福建鄭家。我說那周延儒怎么能大白天的就被人家給抄了家,連著宜興知府都不敢動彈,這定是鄭家無疑了。鄭家在海上可是大豪的,這事可是不好辦了。若是貴妃娘娘沒有仙去,這事還好說,現(xiàn)下貴妃娘娘已經去了,陛下自然是不在拿咱們家當回事了。陳家既然能把那周家連窩端了,保不準就能找到咱家家頭上來。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我這些日子也是因為貴妃娘娘逝去的事情才疏忽了這事的,誰知道這事竟然還能有翻天的這一天。真真是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你說不,這事怎么辦,裝著不知道肯定是不行了,那陳家既然和鄭家聯(lián)系上了,當初你指派的那些個爪牙,我聽說可都是被人割了腦袋,放到了那陳家墳頭上的。就連那周延儒也是如此,你打算如何做。”
“老爺莫慌,不如把這事跟皇上說,皇上就能想到這是陳家在暗中報復。這樣那陳家可就不會有好果子吃了?!?p> “混賬東西,我如何和皇上說,你以為咱們家還是以往貴婦娘娘還在的時候了嗎。就是不說,我估計皇上也是知道的,你道錦衣衛(wèi)那些人都是吃素的??墒沁@兩下里怎么能聯(lián)系上,那都是私底下里的事情,拿不到臺面上來。就算皇上責問鄭家,鄭家也會說那些海上的盜賊和他們沒有關系,甚至還會說可以提皇上把海上的盜賊清剿了。至于陳家的事情,鄭家可是沒有明面上出頭的,那是刑部尚書出的頭,和鄭家沒有分毫關系。再說皇上現(xiàn)下又哪里會顧忌這什么江南陳家,闖賊的事情他都愁的沒辦法,說這事不是等著挨板子嗎?!?p> “其實要我說老爺也莫要害怕,那些海上的賊人,根基畢竟是在江南地界,在京師這里,他們可是不敢造次。就算鄭家,也不是就在福建地方上好用嗎,出了福建,他還不是要聽這些朝中大員的。我就不信那些海上的賊人能到京師來耍橫。老爺,要我說,趕緊給皇上找?guī)讉€美女,替皇上消消愁,這才是最主要的。眼下貴妃娘娘去了,老爺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挽回皇上對咱們家的關注。不然,就算那陳家不來找咱們的麻煩,這京師中,咱們家也是會越來越不如意的?!?p> “哎,好吧,就照你說的做吧,但愿如此。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人,這事還是你去做,你做的事情,還是你自己去收口?!?p> “這個老爺放心,我自有分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