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活被不知不覺地和小鎮(zhèn)綁在了一起,但是,卻沒有一個小鎮(zhèn)姑娘。并不是說小鎮(zhèn)上沒有姑娘,小鎮(zhèn)上也有涂著濃重眼影的姑娘,不過她們只上夜班,而我們幾乎不會光顧她們的單位。
因為我們做的是電子廠房項目,所以,項目地點幾乎全在繁華城市的高新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而高新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的地點又全部處于寸草不生的地方,滿目瘡痍。所以,距離我們工作與生活最近的有人煙的地方就是小鎮(zhèn)。而我們的生活也和周邊的小鎮(zhèn)一樣簡單。周六下午下班后來到鎮(zhèn)口郵政儲蓄所門前的自動取款機,然后到小鎮(zhèn)上最大的超市購買下一個禮拜需要的東西,然后再到鎮(zhèn)中心的飯店吃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后和摩托三輪討價還價半天后回到工地生活區(qū)。
再不會有任何新意,但我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敘述,并不是我多磨嘰多矯情,只是因為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逃不開躲不過,絕大部分的人已經(jīng)在這種并不甜蜜的大缸里失去了最后的掙扎。我想說的是,我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讓自己失去掙扎的力氣,沉溺在滾滾小鎮(zhèn)之中。
嚴格意義上講,與我們工作相關(guān)的第一個小鎮(zhèn)是我們公司的總部基地,其實并不想名字說的那樣,我們在門頭溝租了一個廢棄的工廠,其中一排平房就成了我們的宿舍,雖然我們沒有在那里住太長的時間,但一想起那個世外桃源的環(huán)境,就讓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所以在日后我們搬到項目上以后,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逃離了苦海,盡管項目上的臨時板房也不算什么天堂。
半個月以后我們又回了一趟門頭溝基地,因為我還有一個行李箱留在了基地,我本以為這個項目結(jié)束后下個項目開始之前我們會有一段時間要回到基地,可事實上,不到半個月我就明白了一個項目沒有完的時候我們就會被派到新的項目上,所以,我們要隨身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于是,我和小車請了半天假,準備回基地取行李。我們先跟著公司機關(guān)的車回到了SJS區(qū)的公司辦公室,然后我們不敢多做半點停留,直接坐上了地鐵一號線,直奔蘋果園。出了蘋果園地鐵站,我以為自己離開了BJ回到了大拆大建的河北,一幫男男女女圍了上來,問我們打不打車,我總是微笑著擺擺手,最多說一句,不了。
“打車嗎,兄弟?”可是他們還是不停的問。
小車有些不耐煩了,說;“打什么車,我打飛機!”
這時我才意識到是不是因為他姓車,所以很反感這樣問他。
我們馬上又趕上了一班公交車,直奔門頭溝。大約行駛了一個小時,我們就又回到了山清水秀的門頭溝公司基地。這時已經(jīng)下午五點半了,正好趕上了基地的晚飯,我們簡單地吃了一點,然后拉上我巨大的行李箱,來到了公交車站。
路上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車沒有拿什么行李,僅僅提了一個大號塑膠袋,我問他那是什么,他說他沒有什么東西在基地了,只有這一些沒什么用的小東西。
又在公交車上度過了一個小時,然后坐上了地鐵一號線。這個時間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我們從起點站上的地鐵,有座位,可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國貿(mào)站我們要下車的時候,就非常困難,特別是我拉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我對小車說,要不然我們坐到終點站再拐回來吧?
小車聽完馬上表示反對,然后站起來,擠到我的行李前,使勁兒往外拽,我在后面也配合著向外推??斓介T口的時候,從地鐵里傳出一個女人的尖叫:“別拽了,拉住裙子了!”
一聽到這句話,我立馬松了手,可能是出于第一反應(yīng)或者下意識的動作??墒切≤嚥]有松手,依然拉著箱子的拉桿,使勁兒往外拽著,最后,猛地一下,將箱子拉了出來,車門也就在同一時間關(guān)上了。
好險,差一點我的行李就被落在地鐵上了。我心里想著,小車卻說,好險,差一點就把人家裙子拽下來了。
出了地鐵站,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這時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了,而我們還要倒兩班公交車才能回到工地的生活區(qū)。第一班公交車來得并不晚,但是我們找車站卻找了很長一段時間。公交車把我們放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我們在一個沒有路燈沒有人煙的地方守著一個破爛的公交站牌,有一段時間我們甚至懷疑還會不會有公交車再來??尚≤嚫嗟膽岩墒俏覀兪欠癖皇燮眴T騙了,因為正是她說我們在應(yīng)該這里下車。
大概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有一輛公交車,開著微亮的前燈,緩緩地像我們駛來。
大約在十點多的時候,我們終會回到了開發(fā)區(qū)橘紅色的路燈下。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門頭溝基地。
那以后和我們生活緊密相關(guān)的小鎮(zhèn)就換成了一個叫做次渠的地方,于是,我們總會在周末下午不用加班到晚上的時候,三三兩兩乘坐摩托三輪,重復(fù)著先到ATM取錢,然后去超市機械地將貨架上的商品裝入自己的購物筐里,然后到外面的小飯店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裝食物,再然后回到宿舍,倒頭便睡。
再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坐一塊錢的公交車可以到稍遠一點的小鎮(zhèn),叫做馬駒橋。這里有一條小型的商業(yè)街,有打折的衣服球鞋還有手機MP3等電子商品??墒?,我站在街口,看著來來往往畫著濃妝染著金色頭發(fā)的男男女女,聽著幾首毫無內(nèi)容的通俗歌曲,沒有進去。
因為我生怕自己永遠的沉溺在這其中并且忘了自己的沉溺,一想到這兒,我就感到巨大的恐懼。
但是生活的強大永遠會讓絕大多數(shù)的人低頭,上述單調(diào)的行為我還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那些昏暗的店鋪我還得一遍又一遍地進,那些空洞的歌曲我還得一遍又一遍地聽,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唱上兩句。
只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一個標志,標志著我向生活徹底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