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手下留情

　　那時連親戚也少有上門，華志蕓成了徐浩明唯一的慰藉，唯一能說說知心話的人。徐浩明一見華志蕓就會高興，才覺著有了一線生機(jī)，生氣勃勃。見不到就垂頭喪氣。徐浩明遵照華志蕓的囑咐，閑下來就學(xué)習(xí)，他特別喜歡讀小說，家中父親的藏書讀完了就去買書，華志蕓也受到感染，也跟著讀起小說，常到徐浩明家去借書還書，讀后把不識的字及不懂意思的詞語摘錄下來，積多了就抽空上徐浩明家請教，漸漸地華志蕓也成了讀書迷，徐浩明常去買書，滿足自己與華志蕓的需要，碰在一起時倆人有了講不盡的話，討論不完的話題，越發(fā)走得近，倆人在小說的海洋中遨游，苦中有樂有了一個倆人小天地，友誼一步步升溫。

　　歲月如流水，不知不覺徐浩明已二十一歲，磨難及體力重?fù)?dān)，使他練就了一身強(qiáng)壯、剽悍勇猛，力大無窮，他站如松、坐如樁、行如風(fēng)、吃苦耐勞、性情溫和……華志蕓也已十九歲，出落得像一朵花似的。一天晚上，徐浩明吃完晚飯后就把碗筷一擱，站起來欲進(jìn)自己房間去讀書，只聽得父親喊：“浩明，你別走。”

　　徐浩明忙問：“爸，什么事啊？”父親說：“咱們談?wù)勑?。?p>　　徐浩明只得坐下。父親與徐浩明促膝談心說著知疼知熱的話——

　　“兒啊，睜眼看，強(qiáng)憎從他爺爺起就與咱家有仇，如今已經(jīng)三代有仇，咱們這個大隊(duì)，有強(qiáng)憎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的人擋著，用我的污點(diǎn)來壓制你，讓你抬不起頭，父母把你毀了，害得你不但沒有出息，更重要的是你也一樣難娶妻生子……”

　　一觸到傷心事，大小伙子猶如一個弱女子，徐浩明淚雨滂沱。父母也齊落淚。好一會后父親提醒：“兒啊，你還有一線希望?！毙旌泼餮劬σ婚W情不自禁問：“希望在哪兒？”

　　父親直言不諱指點(diǎn)：“你與志蕓青梅竹馬，親如兄妹，如今還處得好，她天生麗質(zhì)，溫順柔和，吃苦耐勞，辛勤勞動，誠實(shí)守信，遵紀(jì)守法，艱苦奮斗，聰明伶俐，她走到哪兒就把歡樂帶到哪兒，她就是仙女就是顏如玉，你如果得到了她，就是在人生的戰(zhàn)役中打了一個大漂亮仗，政治上受到了強(qiáng)憎及其同伙的歧視冷落，可與她在一起就得到了無與倫比的溫暖及歡樂，這是一個關(guān)于你人生的大戰(zhàn)役，你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全力以赴，勇敢地去打勝這一仗。”

　　徐浩明心也動了，坦白地對父親講：“志蕓確實(shí)好，這幾年是她給了我溫暖快樂，生活的勇氣，還救了我的命，還一次又一次救我出患難之中，她是我的恩人，知心知意，紅顏知己，我們是友誼、友情、友愛、好朋友好兄妹，可她家是貧農(nóng)，咱家有污點(diǎn)，我只能敬而遠(yuǎn)之，奉若神明，決不能打歪念頭，決不能起賊心長賊膽，打她的主意，貽害她終生……”

　　父親繼續(xù)開導(dǎo)：“她已經(jīng)接受了你的幫助，說明她已默忍……”

　　徐浩明怒不可遏接上：“幫助她這是我們的友情，如果以此要挾，用小恩小惠擊中她動歪腦筋，這叫新動向，強(qiáng)憎會把你作為教唆犯斗個半死。”

　　父親哈哈笑說：“歪打正著，我在所不惜?！?p>　　徐浩明說：“咱家是低處，我不能拖她往低處走，反正我不會干這種缺德事。”父親推心置腹說：“墻外損失墻內(nèi)補(bǔ)，她到了咱家就是咱家的皇，我與你母

　　親只有四十多歲，咱們?nèi)藝蝗宿D(zhuǎn)，服侍她，讓她吃好穿好，隊(duì)里收工后就不要她做事，把她奉若神明視為掌上明珠，咱們只要誠心誠意待她好，就問心無愧，就對得過去她，再說咱家的住房在村中居首，她失去了政治地位卻換來了優(yōu)越的物質(zhì)生活也不吃虧?！?p>　　母親也循循開導(dǎo)：“志蕓這樣的好姑娘，二年后追求她的人一定會踏破門檻，到那時就輪不到你了，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早與她談戀愛先聲奪人造聲勢，逼其他人放棄這是上策?！?p>　　徐浩明皺眉苦臉，腦中如沸騰的水，平心而論，他是多么喜歡志蕓啊，他十二歲就在心中發(fā)誓，好好學(xué)習(xí)上大學(xué)，長大了找個好工作娶華志蕓回家，給她幸福，非她不娶，可特殊時期后希望落空，如今已與她隔著一條鴻溝一座山，要想堂堂正正與她談戀愛，追求她向她求婚，已是不可能，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這幾年為的就是要失去她而越想越苦暗暗落淚。這是我心中的秘密，我的隱私。父母親的話傳出去是罪上加罪，卻是因家制宜，因人制宜，實(shí)實(shí)在在，字字入心中，無可辯駁，可這事實(shí)在不道德不體面，可不這樣豈能得到她？這樣的好姑娘絕不能放棄。左右為難，徐浩明撲在父親懷中哭了。三個人又一起哭。

　　過了幾天午飯后，徐浩明正在看書，華志蕓來還書借書了。有了與父親的對話，徐浩明沒做賊心卻虛，心懷鬼胎，兩人自然而然親如兄妹的常態(tài)消失殆盡，感到局促不安，臉紅到了耳根，胸中如萬馬奔騰。華志蕓落落大方翻著書，徐浩明一眼不眨打量她——侉容修態(tài)，越看越喜愛。一個怪音在耳旁響，送上門的戀愛不談是傻子。華志蕓已挑好一本書后走向他，亭亭玉立，顧盼神飛……徐浩明蠢蠢欲動，正想去接近她表明心跡，只見華志蕓已習(xí)慣在長椅上他身旁坐了下來，挨得那么近，徐浩明鼓足勇氣繼續(xù)挨近她，他聽到了她的鼻息聲，聞到了她一股少女醉人的芳香。一個聲音在他耳旁響，近水樓臺先得月，大膽、大膽，搶在別人前面與她牽手戀愛造聲勢。徐浩明一鼓作氣，大膽地把一只手搭在了華志蕓的肩膀上，她沒有動彈，只是斜著瞄了徐浩明一眼，徐浩明得寸進(jìn)尺，步步緊逼，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華志蕓如被蝎子蜇了，一個激靈，徐浩明突地縮了手。

　　另一個更響亮的聲音在他耳旁叫，一朵鮮花正含苞欲放，怎能被人觸碰？怎能蔫在我的魔掌下？這是傷天害理?。—q如讓他去殺人一樣，徐浩明渾身顫抖，再也不敢牽手……他心中在呼喊，老天啊，你真會捉弄人，假如我家是貧農(nóng)，她父親是污派，我有出息大有作為，我會賺錢，我的地位比她高，我家能作為她的避風(fēng)港，給她遮風(fēng)擋雨，保護(hù)她，這多好啊，我會大聲呼喊，我愛你！我愛你！我會牽著她的手在眾人面前亮相，光明正大戀愛?？申幉铌栧e，我沒出息，給不了你溫暖和幸福，我只能把愛埋在心中，絕不能有非分之想。徐浩明手下留情，牽手戀愛之火熄滅。

　　可萬萬想不到被群眾量出了他倆相愛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