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里?
人們又陷入絕望中,這個時候還到哪里去找船找人打撈?
一個海軍軍官不太確定地說:“我記得……軍港里那條094還可以開,094的極限下潛深度有四百多米?!?p> 另一個海軍軍官再道:“還有條潛艇救援船,船上有深潛器,雖然型號很老了,潛個四五百米倒是輕而易舉?!?p> 船有了,人呢?
唐銘德?lián)现^頂,語氣很不確定:“其他人不清楚,不過094的留守人員應(yīng)該就在碼頭上”,
王雅的心思也熱切起來:“我們南港區(qū)的船舶公司還能找到船員!
嗡嗡議論聲在人群中傳開,人們互相交換著希翼的眼神,曙光又出現(xiàn)了。
唐銘德卻擔憂另一件事:“但是美國人那邊不好說,今天有一艘伯克級跟企業(yè)號會合了。”
似乎又有冷風刮過,剛?cè)计鸬南M顼L中殘燭,搖搖欲墜。
夕照平臺離東海市也就六百多公里,但位于中日東海中線東側(cè),在美日聯(lián)合安保區(qū)內(nèi)。之前雖然中美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現(xiàn)在卻是TOV降臨的末日,不可能再有以往默契。
美國方面既然直接派海豹來抓顧天山,顯然沒有跟別人合作的意思。要去那個地方打撈飛船,美國人從中作梗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對比雙方現(xiàn)在的軍事力量,東海這邊就只有幾十架殲六和百來個飛行員,一大堆編制零碎,只有輕武器,連主官都沒有的守備部隊和武警,海上力量幾乎為零。對方則是齊裝滿員的一艘航母,現(xiàn)在還要加一艘伯克級導(dǎo)彈驅(qū)逐艦。東海處于絕對劣勢,要硬來很難成功。
瞞著美國人先弄到共工倒也不難,但之后跟希望阿爾法對接,再組織人貨上船,動靜不可能遮掩得住,美國人要用強怎么辦?美國人不用強,TOV再來又怎么辦?靠東海自己來保護希望阿爾法,難如登天。
一片沉默中,劉弘景的話格外響亮:“所以我說,我們需要跟美國人合作!現(xiàn)在的局勢,已經(jīng)不容我們再抱守狹隘的國家主義,我們應(yīng)該從整個人類的角度來看事情!來行動!”
在場數(shù)百人紛紛點頭,包括之前對他們這些官僚不怎么感冒的軍人。
絕境中忽然找到了一條出路,就算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也比束手無策好得多。而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也確實不再容人類互相猜忌了。如果計劃成功的話,希望阿爾法那么大,足夠裝下企業(yè)號,乃至更多的美國人。
“我會跟美國方面溝通,促成雙方合作!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變不可能為可能!”
劉弘景掃視眾人,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我們要活下來!要逃離這個可怕的世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要全力以赴!我們需要團結(jié)所有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
掌聲響起,先是稀稀拉拉幾個,再是一片,陳興也松了口氣,雖然覺得這個人官氣太重,但關(guān)鍵時刻,敢下這樣的決心,把未來寄托在希望渺茫的賭博中,推動大家為之努力,這不是陳興能辦得到的。這么一來,這個近似瘋狂的設(shè)想,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至于跟美國人合作,之前在天上雙方已經(jīng)攜手了,為了生存,為了未來,這也是必然的選擇。有在希望號上工作的經(jīng)歷,陳興并不抵觸。
此時只有顧天山依舊憂心忡忡,他用驚懼的語氣說:“跟美國人合作?我信不過他們!”
劉弘景安慰著他:“顧教授,現(xiàn)在你就是逃出地球的希望,還擔心美國人會對你不利嗎?一個美國人或許會不理性,但上萬美國人的集體,一定是理性的,這是他們的民主傳統(tǒng)?,F(xiàn)在這種情況,他們也該明白,光靠自己是不行的。”
顧天山?jīng)]再說話,低下頭,畏懼之色并沒消去。
方針就這么定了下來,只是當管委會的委員們回到指揮部,開始討論具體細節(jié)時,發(fā)熱的腦子漸漸冷靜下來。
“就算我們撈起了那條共工,就算共工能帶著希望阿爾法飛起來,然后呢?”
“我們該往哪里去?又能活多久?是不是真的比呆在地球上好?”
“萬一TOV并不是想毀滅人類呢?結(jié)果我們卻飛上太空自尋死路?”
“TOV能坐視我們擺弄共工和希望阿爾法嗎?會不會反而引起它們的注意,用什么可怕的手段對付我們?”
委員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對這個計劃提出了一連串置疑。
劉弘景蓬的一聲拍了桌子:“你們還在幻想什么?。炕孟隩OV是有憐憫之心的高等智慧文明???我敢肯定,我們是怎么對螞蟻和小白鼠的,TOV就會怎么對我們!”
“這是滅頂之災(zāi)!原本我想的只是把大家組織起來,能逃出東海就算完,接著會怎么樣就只能聽天由命!現(xiàn)在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就算是場毫無勝算的賭博,我們也要去試!”
在一邊旁聽的陳興微微點頭,這幾乎就是他的心聲,不得不說,在大方向上,劉弘景很靠得住。
唐銘德、王雅、何循幾個人也默然點頭,但還有接近一半的人要么沒反應(yīng),要么微微搖頭。
劉弘景的聲音放低了一截,語氣卻比剛才還要急切:“你們能比上面更聰明?掌握的信息更多?上面全跑了!就算不明白細節(jié),也該相信他們的判斷!地球完了!人類完了!”
正當人們被這些話撼得心神搖曳時,一個女聲響起。
“陳興!你在這里?”
委員們轉(zhuǎn)頭看過來,劉弘景這才注意到多出來的旁聽者,皺起了眉頭:“陳上尉,這是管委會的會議,你怎么……”
話沒說完,依舊穿著一身素青大褂的楊璃提著個東西出現(xiàn)。
“你拿來的這個東西,我作了些測試,發(fā)現(xiàn)了點有趣的事情。”
嘴里說“有趣”,臉上卻沒一絲表情。陳興倒是習(xí)慣了,劉弘景等人卻是一愣,注意力全轉(zhuǎn)到了楊璃提著的那支大號玻璃管上。
楊璃舉起玻璃管說:“里面的組織并沒有損壞,浸泡它的溶液代替了血液,它的生物電場跟在腦腔里沒多大差別,只是有些紊亂,似乎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陳興花了一秒鐘才明白楊璃所謂“有趣”是怎么回事,看著那團黃褐色腦組織的目光從惡心變成了恐懼。
這意味著什么?這支玻璃管裝著的腦組織還在思考!從醫(yī)學(xué)角度上講,這是個活人!
劉弘景等人也費了好一陣功夫,才搞明白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是怎么來的,又是什么狀態(tài)。
大半人捂著嘴巴,連連倒退,剩下一小半勉強還保持著鎮(zhèn)定,可不是臉色發(fā)青,就是膝蓋發(fā)抖,王雅和幾個女委員更直接沖到窗口嘔吐起來。
有人還在安慰自己:“也許TOV只是抓個別人當標本……”
劉弘景不敢再看那支玻璃管,揮著手,憎惡地連聲道:“陳上尉,快帶著她,還有那個……東西離開這!快走!”
陳興跟楊璃轉(zhuǎn)身時,聽到身后的委員們紛紛嚷道:“賭了!”
“來這里果然是正確的決定,還能見到這么神奇的事情,這是個跟身體完全分離,甚至原狀改變后還能正常運轉(zhuǎn)的大腦活體,別以為這種情況在動漫影視里司空見慣就很平常,人類現(xiàn)有的醫(yī)學(xué)水平根本無法作到這一點?!?p> “以我的初步觀察來看,維持大腦存活的關(guān)鍵是在溶液里,可惜我的儀器都在東海大學(xué),沒辦法作更細致的分析?!?p> 楊璃很難得這么興奮,還好她并沒被這意外的收獲沖昏頭腦,抱著這個“人”回東海大學(xué)。
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她暫時丟下這東西,帶著她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陳興想跟她認真談?wù)劇?p> “我不想死了,至少在完成這個計劃之前,還不想死……”
“藥效過后臥床休息,最多三天,就可以打第二針。持續(xù)下去,在你大腦完全崩潰,或者身體器官衰竭前,應(yīng)該還能活三五個月?!?p> “我不是說這個……”
陳興猶豫了片刻,決定對她坦承相告,畢竟她是自己的醫(yī)生,而且思維一貫非人,應(yīng)該不會大驚小怪。
“我覺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些特殊的本事?!?p> 他把自己感知能夠轉(zhuǎn)換,甚至能融為一體,感知因此比常人敏銳無數(shù)倍的事情說了出來。
“到底是派勒寧定造成的,還是我自己的問題?或者兩者都有?如果不服藥了,大腦會不會出現(xiàn)更麻煩的事情?就像是病情反彈那種?”
陳興真正擔心的是這個,至于那種非人的敏銳感知,倒不覺得有多大意義,他又不可能靠這本事干掉TOV。
楊璃抱著胳膊,歪頭想了好一陣,然后問:“不管是找到機器蜘蛛的軟肋,還是發(fā)現(xiàn)狙擊手,都不是超越常人的能力吧?”
陳興點頭,的確不是玄幻小說里的那種超凡力量。
“至于你感覺到的‘生命力’,以及對TOV的恐懼,難道不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
楊璃的反問讓陳興一愣,心理因素?
此時楊璃絕少表露情緒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憐憫,她竟然嘆了口氣:“陳興,你的心理活動已經(jīng)能憑空制造出感知了。”
陳興再愕然,也就是說,那些奇異的感知,其實是臆想嗎?怎么可能?
“別覺得不可思議,這不過是你的直覺在起作用,直覺就是一種模糊不明的心理交感現(xiàn)象。你的心理活動跟感知已經(jīng)交織在一起,所以當你有直覺時,大腦會制造出一些感知,讓你相信這是自己觀察到的,而不是憑空想到的?!?p> 楊璃的解釋似乎說得通,也就是說,其實是他先有了結(jié)論,然后大腦再給他制造感知上的證據(jù),只是因為感知紊亂,證據(jù)都變換了表現(xiàn)方式。
盡管對楊璃的結(jié)論還有些不服,畢竟他的那些感知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實,但見到了大腦泡在營養(yǎng)液里還能活著的事情,陳興真有些相信了。
這時他才品出楊璃的憐憫意味著什么,又多了臆想這個病癥,自己正從神經(jīng)病向精神病轉(zhuǎn)化,這事楊璃很早就有過預(yù)言。
“那么,趁著我還沒完全變成精神病人前,趕緊飛上太空吧?!?p> 陳興已經(jīng)品味不到沮喪和絕望這些情緒,但壓住情緒的冰層卻明顯加厚了一層。
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楊璃那原本始終古井無波的眼中蕩過一圈漣漪,嘴角扯起微微弧度,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