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即將永遠離開心愛的地方的時候,總會忍不住的回頭,再看一眼曾經(jīng)的愛。
讓我最后一次,推開回憶的門,輕撫那愛情起點的地方。
那一個下午,那個美好而傷痛的下午,清澈的陽光照得世界發(fā)亮,天空卻還飄著細雨,細碎的雨珠灑落在地,像灑落了細細的憂傷。
也許是因為反常的天氣,也許是因為聽出呂清平淡語氣中的期待,生性討厭運動的我居然一口答應和呂清去打羽毛球。
到了球館,我打量著從衣服行頭到打球設備全套專業(yè)裝備齊全的呂清,嘖嘖的笑嘆著:“我們偉大的球壇精英怎么淪落成要和我這種小癟三打球呢?真讓人同情啊?!眳吻逑蚯蝠^老板借來一個球拍,丟給我,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愛和你打啊?你瞧你那小樣,有人戴著帽子來打球的嗎?”“什么!我就愛穿有帽子的衣服!俺還戴項鏈呢,咋啦?!蔽也环獾拇蠼?。
“省點力氣打球吧。去對面,打球的時候使點勁,別軟綿綿的。告訴你,球不過這個線,小心我把球拍砸過去?!眳吻寤顒又笥沂郑衷谠匦∨軒撞?,還做了幾個放松運動,那架勢讓從小到大(含體育課)打羽毛球總次數(shù)小于10的我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拿著球拍如臨大敵的跑到呂清的對面。
把打球當作消遣和把逛街當作消遣的人果然有很大的區(qū)別。才幾分鐘,我就心里暗暗叫苦了。盡管呂清已經(jīng)很明顯的照顧我,每次都盡量把球打向中間位置不遠不近的地方,但我還是經(jīng)常會由于判斷錯誤接不到球,要不就是早早沖到前面球卻落在我后面,要不就是在我跳起來猛揮球拍的時候球已落地。
呂清的臉有點發(fā)黑,我在心里也鄙視起自己的超爛球技。
我厚臉皮的沖呂清嘿嘿一笑:“放心放心,俺悟性很高滴,很快我就能進入狀態(tài)了。”
作了個ok的手勢,我站在每次呂清的球都“著陸”的地方,全神貫注的盯著呂清發(fā)球的手,下定決心要認真打球、刻苦提高球技。
球來了,咦,呂清好像要報復我,飄然的球飛得又高又遠的樣子。我敏捷的不斷后退,同時還估算著球約摸會落在多遠的位置、我該在哪個位置停下來接球。忽然間,“彭”的一聲,我的身體一震——
我撞到后面的人了!
我轉(zhuǎn)過頭,還用手捶著自家的背(對方挺結(jié)實的,撞得我的背有點疼),一個陽光型的健朗的30歲左右的男人正扭過頭來莫名其妙的看著我。
我低頭一看,我的腳踩在對方打球區(qū)域的白線上。慘,我也太離譜了,居然后退到別人的地盤去了……
朝著自家的位置的方向快走幾步,我向帥哥扮個鬼臉:“實在不好意思,新手,新手!”說罷轉(zhuǎn)頭對正瞪大眼睛的呂清吐吐舌頭,繼續(xù)實力懸殊的打球。
中場休息時,呂清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講著“曠日持久”的工作電話。我無聊的東張西望,發(fā)現(xiàn)剛才的帥哥正在附近拿著超級大礦泉水仰頭牛飲。
我走近他,“崇敬”的仰望著那對我來說屬于稀有物品的大礦泉水:“嘩,你這礦泉水也太了吧!”帥哥吞下最后一口礦泉水,把礦泉水瓶扭緊蓋子。他瞄了瞄我手中的礦泉水,用和我一樣的口氣說:“你這礦泉水也太袖珍了吧!”我一愣,沒想到他是個風趣的人,忍不住笑了:“我是駱駝!”“駱駝打球?唔,的確有點難度?!彼槐菊?jīng)。
我大氣,也不管還不認識,一腳踢過去。他靈巧的一閃,我踢了個空。“駱駝變成馬了?也總比駱駝打球靠點譜?!彼难壑虚W爍著狡黠。我皺著眉頭,很嚴肅的說:“同志!如果世界上都是今天場上的這樣的高手,你看,你做人多沒意思啊,就是有我這樣的新手存在,你才會覺得生活豐富精彩,懂了嗎!”
他哈哈的笑起來,把手中的水放在身后的椅子上,拿起球拍在空中揮了幾下:“看來,還有人不服氣。要不,咱們比試比試?”“什么?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和我比?贏我算什么好漢!”我大吃一驚?!拔沂钦f打雙打。你不是說場上多的是高手嗎?叫上你朋友,咱們打雙打?!蔽液傻亩⒅€(wěn)操勝券的臉,眼珠一轉(zhuǎn):“不行,我是新手,誰和我搭檔,不就拖累了誰了嗎?”“顧毅和你一組,行了吧。和顧毅一起,你還輸,那你也真夠行了的?!彼醚凵袷疽狻邦櫼恪本褪俏挥谒砼缘那虬?。
我這才留意起顧毅來。寬寬的額頭,濃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略厚的嘴唇,微黑的皮膚,魁梧的身材,顯得俊朗而深沉。他正靜靜的看著我,眼中似乎一片了然又似乎盛滿漠然。我的心一動,轉(zhuǎn)頭朝已經(jīng)掛了電話在等我的呂清招手,叫她過來。
呂清過來后,帥哥同志很讓人生氣的正經(jīng)起來。他禮貌的對呂清笑了笑:“你好,我叫祁浩,在xx公司(一家知名外企)工作。這是我的朋友,顧毅,中遠房地產(chǎn)的總經(jīng)理。我們剛剛認識你這位朋友,想一起打雙打,不知道可不可以?”呂清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沒關(guān)系,那就一起打吧。我叫呂清。要怎么分組?”
我有些詫異這兩人的來頭那么大,尤其是那不吭聲的顧毅,但這情緒很快被祁浩對我和呂清態(tài)度的迥異的氣憤淹沒了。我狠狠的瞪了祁浩一眼,對著呂清說:“呂清,要不,你和他一組?”
呂清默許后,我轉(zhuǎn)身準備去自己的位置打球。
祁浩拉住了我,明明唇邊蕩漾著笑意卻一副認真的模樣:“咦,你這人怎么這么沒禮貌,不用介紹你自己的?”我甩開祁浩的手,向前一步靠近他,并且踮起腳,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的說:“祁-浩-同-志,我叫夏云,在一家雜志社撿垃圾,沒想到在球館也能撿到垃圾,而且還是那么大的垃圾?!?p> 跑到打球的位置,我憋著一肚子氣要贏祁浩。我想起了謙虛使人進步的古語,轉(zhuǎn)而跑向正走過來的顧毅:“哎,你說,我們要怎么打才能贏他們?”顧毅停下腳步,避開我的殷切的目光,略一低頭,把他手中的球拍伸向我:“你用這個球拍?!睕]有等愣著的我反應過來,他已拿走我手中的球拍。我不禁在心里暗罵:用得著這樣嗎?問你怎么打,好歹也說兩句我是前鋒還是后衛(wèi)的戰(zhàn)術(shù)之類的問題吧。怪人。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多余的。盡管祁浩和呂清兩人配合得還算不錯,顧毅一個人就足以接住他倆的球。
我有些雀躍了,趁呂清撿球的空檔對著顧毅崇拜的大喊:“嗨,你打球那么厲害,怎么不早說!”顧毅專注看著呂清發(fā)球,一臉平靜的說:“開始了。”
討個沒趣,我決定不輕易和怪人說話。
打到18比17的時候,呂清提出結(jié)束的要求。呂清回到我倆打球的場拿毛巾擦汗,祁浩跑了過來?!靶±?,怎么沒見你接過一個球啊?”祁浩捉狹的看著我。我一仰頭:“哼!沒看見嗎?我的馬仔一出手,就一個頂倆,把你們都撂倒了,還用得著我出馬嗎?”祁浩忍住笑,拍拍顧毅的肩膀,很是同情的說:“顧總,你有這樣上司,的確是太難為你了?!?p> 我正想說點什么反擊反擊,瞅見呂清好像收拾好了的樣子,就擺擺手,作勢告別,一溜煙的跑向呂清。
呂清面無表情:“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薄霸趺锤??我還等著你的大餐呢?!蔽矣懞玫膸退闷鹎蚺模骸皽蕚湔埼胰ツ某源蟛停靠丛谖疑崦憔哟蚯虻姆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發(fā)現(xiàn)呂清視線停留在我后面,我奇怪的轉(zhuǎn)過頭。
祁浩正挎著球拍站在我身后。
他低頭從口袋掏出錢包,再從錢包里拿出兩張名片,微笑著分別給了呂清和我:“不好意思,剛才時間倉促,沒有詳細自我介紹。”我看著手中的名片,哦,人事行政總監(jiān)。
這時祁浩彬彬有禮的聲音響起:“呂小姐,今天打球合作愉快,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飯?”我吃了一驚,望著呂清。呂清面不改色:“可以啊,我們有車,你們定地點,到時會合就行了?!逼詈普髟兊难凵裢蛭?,我又望向呂清,她彎腰去拿她的水壺。我瞪了祁浩一眼,沒好氣的說:“我哪知道去哪?我又沒在這帶混過?!?p> “那請問你平時在哪混呢?”祁浩悠悠的說。
我看呂清拿好東西,估計她有些不耐煩了,不敢再耍嘴皮:“要不去吃湘菜吧,你們定了等會打電話來。”我拿起手機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打了祁浩的電話:“待會電話聯(lián)系吧。”這時顧毅也走過來,我們就一起下了樓。
上了車,我興沖沖的問呂清:“你看那個顧毅的羽毛球水平是不是很高?”“你沒看見人家用的是什么拍子嗎?”呂清對我的問題不屑一顧?!安粫桑克那蚺谋饶愕倪€好嗎?你的都已經(jīng)很貴咧?!蔽铱畤@著,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那他干嘛和我換球拍?”“因為你的技術(shù)太爛了。”呂清目不斜視的開車。
原來,我說的他都聽進去了。
到了約定的地方,是一家精致的湘菜館,我們進了包廂。祁浩和顧毅已經(jīng)坐好了,我感覺到呂清的磨蹭,就主動坐在祁浩的旁邊,呂清坐在我的右邊。
“看看想吃什么,反正你的苦勞那么大。”祁浩把菜牌放在我面前?!翱偙饶愕拇螅 蔽乙话炎ミ^菜牌,想拿給呂清讓她點菜,看到她面露不悅,我趕緊打開菜牌,胡亂點了幾個菜?!皡涡〗阍谀母呔??”祁浩又擺出文明的樣子。“不敢說高就,在一家小律師行混飯吃而已?!眳吻逡桓倍Y尚往來的款式。
我受不了他倆的文縐縐,翻翻白眼,推了一下祁浩:“哎,看來你的球技也不咋樣,苦了顧毅和你打了?!逼詈茰惖轿业亩叺吐曊f:“其實我也是被迫來陪打球的?!蔽一腥淮笪?,會心的笑了。
晚餐在我和祁浩愉快交談的氣氛中結(jié)束。離開包廂時,祁浩和我邊走邊聊社會新聞,突然間我想起我忘記拿手袋了。我猛一轉(zhuǎn)身,想叫走在最后的呂清幫我拿,卻撞到了跟在我后面的顧毅。顧毅一晚上講的話不超過十句,這其中還包括了回答我和呂清禮貌性的問話,我對他有點摸不著底,而且他的名頭那么大,我覺得有點怕他?,F(xiàn)在把他給撞了,我心里有些緊張,忙不迭的道歉:“哦,對不起,對不起”,還向后退著。只見他快步向前,神色凝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以為他要發(fā)火了,心里一緊,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腳底有點空,原來,我正站在樓梯口,差點踩空了。
祁浩調(diào)侃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夏云,你該不是想滾下來撞我?用不著這么狠吧?!眳吻鍎偤昧嘀业氖执沧叩綐翘菘冢信械目粗覀?。顧毅松開了手,臉色如同濃重的霧被風吹散開來,只剩下柔和的淡淡的霧氣。他視線不觸及我,一側(cè)身從我身旁走下樓梯。
我訕訕的拿過我的手袋:“這么醒目,正想叫你幫我拿呢?!?p> 那一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為什么,我的心會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