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要斷的,不如早斷早好。
地鐵播放著到站廣播。冷清的地鐵內(nèi),三兩的人坐在椅子上,有的戴著大耳罩的耳機閉目養(yǎng)神,有的靠在椅邊透明擋板休息,有人低頭專心玩手機。地鐵打開門,又關(guān)上,啟動向前。一幅幅大幅的廣告圖一一向后,很快光亮的地鐵站就拋在后面,地鐵外沉入黑暗。
“如果,顧毅有違法行為,最終要斷的,不如早斷早好?!毙旖ㄈA的話在耳邊反復(fù)響起,聲聲敲打我的心臟。
是的,我一直不敢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不敢剖析自己不愿竊聽的深層次原因,直到徐建華一語中的,我才迫不得已面對自己。
最終要斷的…..
是嗎?如果,顧毅有違法行為,我還會和他在一起嗎?我應(yīng)該離開他。我無法接受和一個罪犯在一起,不必等法庭判他罪刑,我已判了自己有罪。
我能離開他嗎?一個個關(guān)切的眼神,一次次溫暖的擁抱,一幕幕溫馨的場景,這樣深切的愛情,我,能放棄嗎?我那苦苦追尋的溫暖的小家,近在咫尺?。?p> 徐建華能讀心吧?他看出了我感性性情下的果決。是的,我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再痛苦,最終,我還是會選擇離開。
正是害怕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我才不敢在顧毅手機安裝竊聽軟件吧?我怕竊聽中泄露顧毅犯罪的線索,怕一旦得知顧毅犯罪,我們的感情,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又或者,我根本不是擔(dān)心、懷疑,在我的潛意識里,已經(jīng)認定顧毅有罪了。為了維護這份感情,我抗拒著徐建華的一切,竭力使自己忘記徐建華曾出現(xiàn)。
然而,徐建華終是出現(xiàn)了。
分岔路,終究出現(xiàn)在眼前。人生的選擇,為什么是那么的艱難?
我推開門。
家里冷冷清清。李嫂大概已經(jīng)睡了,顧毅沒有回來。我感覺到空前的累。是那種明明沒有消耗多少體力,睡眠也不算很少很差,卻累得無力抬腳、無法思考的累。我倒在床上,思緒如秋風(fēng)中飄落的漫天飛舞的黃葉,紛紛灑灑。
“后來有點錢和別人一起開了家擔(dān)保公司”……
“孟林是幕后指揮者,從不出面參與違法事情,我們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犯罪的證據(jù)”……
“孟林是顧毅的擔(dān)保公司的合伙人”……
“我們估計,伍德不敢打電話給孟林,他會通過顧毅與孟林取得聯(lián)系”……
模糊的不安中,我睜開了眼睛。
是陽光,陽光從未拉好的窗簾照射進來,讓習(xí)慣在黑暗中睡眠的我醒來。
我的身上蓋著被子,我想起昨晚我倒床就躺,不經(jīng)不覺睡著了,并沒有蓋被子。
記憶一點一點的回來,我隱約記得,似乎有人移動我,和我偎依而眠。
是顧毅!他半夜回來了。那窗簾,也是他幫我拉好的吧。他什么時候走了呢?我完全沒有感覺到他起身離開,是在我熟睡的時候?他走得匆忙嗎?他知道我在光亮下不能入睡,卻沒把窗簾拉好,唯一的解釋是走得太匆忙了。他是那么的愛我,從來沒有讓我有一點點的不適。
我的心痛起來。是嗎?這樣愛我的顧毅,我要背叛他嗎?為了道義,而舍棄這深切的愛?還是,他根本沒有違法,是我多余的擔(dān)心?
手機的鬧鈴響起,提醒我上班時間快到了。我想起我還沒有洗澡,隨便拿了套衣服走進洗手間。掛好衣服,脫下上衣丟進桶里,我發(fā)現(xiàn)一件反常的事情,顧毅,昨晚,也沒有洗澡。
我們的換洗衣服一般都放在洗手間的桶里,第二天上午李嫂再幫我們洗,有時我也會自己動手洗?,F(xiàn)在,顧毅的衣服并沒有在桶里。我因為竊聽的事情心亂如麻、倒床就睡,而顧毅,又是為了什么事情夜半而歸、清晨匆匆離去?
我疲倦的上班了,沒有去問顧毅原因。我太累了,已經(jīng)沒有心力去關(guān)心他。
或者說,我們的感情,已經(jīng)在風(fēng)雨中飄搖,我不想,去關(guān)心他。
啪啦啪啦的敲打鍵盤的聲音此起彼落,今天要交第一稿,大家都專心致志的趕稿,一晃就12點半了。
“同志們,娛樂時間到!”李志剛激昂的叫喊沒有得到大家的回應(yīng),眾人仍保持工作的姿勢,埋頭苦寫。“軍哥,你不是有朋友在公安局嗎?有沒有聽到什么消息?”李志剛用欲擒故縱的口氣對黎建軍說。黎建軍頭也不抬:“什么情況?”李志剛假裝思考了幾秒:“唔……是不是有個副局長出事了?”
這下黎建軍抬起了頭,有些奇怪的說:“可以喔,你這小子,消息還蠻靈通的啊?!鼻赦热滩蛔×耍骸澳銈儌z在打什么啞謎?快說是怎么回事啊?!崩杞ㄜ娫谵k公室威望最高,他說李志剛信息靈通,必是比較重大的剛發(fā)生的事,珊姐也坐不住了:“又什么事?志剛,你昨天才說了個殺人案,今天該不是又有人被殺了吧?”
黎建軍用等待的眼神看著李志剛,李志剛潤潤喉嚨,像說書般抑揚頓挫的說:“話說不久前啊,有個酒吧發(fā)生特大火災(zāi)事故,當(dāng)時燒死了人,燒死人已經(jīng)夠轟動了,更神奇的是……”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了下來,壞壞的笑了笑,伸手去拿杯子喝水。
巧怡火了,拿起桌上的夾文件的小夾子朝他扔過去,不滿的說:“裝什么呀?想吊我們胃口,不怕我們?nèi)簹??快說下去。”珊姐皺皺了眉頭:“志剛,你成熟點行不行?”李志剛眼尖,側(cè)向都看見巧怡攻擊他,頭一偏,躲過夾子,卻因為手連帶的抖動,把手中杯子的水灑出來,弄濕了褲子。他氣惱的瞪巧怡。
巧怡和珊姐大聲的笑了,我也笑了。
費城聰明的轉(zhuǎn)問黎建軍:“軍哥,后面的事情怎樣了?”李志剛收起不高興,神情有些緊張,目不轉(zhuǎn)睛的看黎建軍。黎建軍了解的看了看李志剛,輕巧的說:“還是讓志剛說吧?!崩钪緞偹闪艘豢跉?,正經(jīng)起來:“聽說,這場大火燒出槍械,燒出黑社會頭頭,燒出了貪官。因為大火,警察在酒吧里找到私藏的武器和一本內(nèi)部賬本,現(xiàn)在酒吧老板和貪官都被抓了。”
黎建軍站起來,到大打印機去拿他排好的稿子:“其實志剛有些情況還不了解,藏的槍支不是酒吧老板的,這個案件之所以影響那么大,除了揪出一個貪官,還扯出一條隱藏的黑大鱷。”巧怡翻了翻白眼:“還有更驚人的情節(jié)?我這小市民都已經(jīng)驚得石化了。”珊姐對巧怡作了個“別插話”的手勢,沖黎建軍的背影說:“建軍,是什么人?”
黎建軍拿著稿件回到座位,把稿件疊好放在桌角,頗為鄭重的說:“聽說酒吧老板供出了武器是一家會所老板買來并使用的。會所的老板才是真正的老大,他控制著酒吧的一切。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發(fā)現(xiàn)會所里有秘密的違法場所,并在會所抓獲了幾個前段時間的案件的主犯,原來會所的老板是多宗殺人案的指使者,是一個大犯罪團伙的頭。這個老板是原村民,家族勢力比較大。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他是靠拆遷補償發(fā)家,沒想到是靠用暴力控制黃賭毒行業(yè)?!?p> “嘖嘖,想不到會所的老板那么有錢,還去做這樣的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鄙航阍捳Z中流露著不齒。黎建軍靠在椅背上:“他能開會所,靠的是用暴力獲得了資金,嘗到了甜頭,怎么肯放手。本性難移嘛。對了,夏云,就是上次我?guī)闳ゲ稍L勝龍公司斜對面的那個會所,我說很豪華的那棟建筑?!?p> 很豪華的那棟建筑?勝龍公司斜對面?
我回憶著。
前不久為了人物專訪欄目,我要采訪勝龍公司的一位女銷售經(jīng)理,主要從女性角度,談工作與家庭的平衡。據(jù)說這位經(jīng)理創(chuàng)造了幾年來同行業(yè)的銷售新高,并且挺有才情,時常在報刊發(fā)表隨筆,總編早早指定今期的人物專訪要先報道她。黎建軍和勝龍公司的一個副總有點交情,聽說我要去勝龍采訪,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去,他去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順便幫我搭個線,介紹我認識那個副總,好讓采訪順利些。
那天,黎建軍開車和我去勝龍公司,一路上慨嘆C市變化大,說小時候常到這帶玩,以前是兩層的泥磚房、平整的硬泥路,大家都是戴大草帽、騎自行車,現(xiàn)在棟棟高樓拔地起成了新市中心區(qū),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兒時記憶的痕跡。
我第一眼看到的C市已是發(fā)達的現(xiàn)代化城市,在我心中,C市就是經(jīng)濟發(fā)達的代名詞,因而我對C市本地人的家鄉(xiāng)變遷的感慨沒有多大的感覺。我不上心的聽著黎建軍說話,低頭翻自己的筆記本,心里默念一遍昨天準(zhǔn)備的采訪要用到問題。抬頭的時候,剛好他說:“夏云,你看,這棟建筑金碧輝煌,窺一斑而知全豹,C市的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啊?!?p> 車向前行駛,當(dāng)我循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棟建筑已在身后,憑我不大好的眼力,只看到墻上大大的“會所”兩字,遠觀下,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容我細想,他說:“到了,勝龍就在這棟樓?!?p> 這樣一閃而過的看了幾眼,我并沒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因而對黎建軍的提醒也無法附和。巧怡八卦的湊前來:“你見過?怎么樣的?是不是很漂亮?”珊姐看出我的心思,說:“只是順路經(jīng)過看了看,哪里記得住?”巧怡退回座位,長嘆一聲:“唉,我一直很向往會所,覺得那是上流人士去的地方,沒想到里面竟然那么黑?!崩钪緞傃鎏齑笮θ暎骸肮⒐?、哈!巧怡,一個會所是黑社會,難道全中國的會所就都是黑社會了嗎?”“你又沒去過,你怎么知道?”巧怡最不服李志剛了。珊姐拿起飯盒,邊往外走邊說:“那種高級場所哪是我們這些小市民去的地方?!?p> 大家看珊姐出去加熱飯(隔壁公司有微波爐),話題也轉(zhuǎn)到午飯上。李志剛伸個懶腰后中氣十足的問:“同志們,吃飯咯,誰要點餐???”
去過會所的討論激起我的和顧毅去做水療的記憶,辦公室里,也許我是唯一去過會所的人。
顧毅開車進停車場……
那棟建筑……
難道?……
有如突然出現(xiàn)的巨大的閃電照亮了夜幕下布滿烏云的天空般,一個念頭在我腦海轟然閃現(xiàn),我被驚得一陣發(fā)冷。
我猛地站起來,正要開口應(yīng)李志剛話的巧怡、站著搖動脖子放松的李志剛、拿起桌上稿件準(zhǔn)備看的黎建軍,以及低頭看電腦投入工作的費城,全都被我因動作急速而碰到椅子發(fā)出的聲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和我最好的巧怡先問:“你干嘛?”
我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掩飾的拿起杯子假裝喝水,故作輕松的說:“黎大哥,那個會所的老板叫什么名字?”黎建軍有些意外,似猜到了什么,但并沒有追問:“大家都叫他豹子,真名不知道是什么?!崩钪緞傃劬玖镆晦D(zhuǎn),狐疑的眼光在我身上掃射:“不是吧,夏云,你認識他?”
我控制住恐慌和驚懼,略深的吸一口氣平靜心情,勉強笑了笑,做出不可能的表情:“哪里,我想看看新聞有沒有報道而已”。為了不讓大家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我轉(zhuǎn)身想坐下來假裝認真看電腦。
然而,人生的沖擊卻是一個接一個,讓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
黎建軍說:“不可能那么快有報道。昨天才正式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