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沒吭聲,郝宏宇跟著來到了出租屋,關切地注視著,不知如何開口。
“昨天我們開會,說好了他在家看孩子,結果開完會回來,甜子一個人在家里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見是我才舒心地叫了一聲媽媽,你知道嗎,當時我的心都裂開了。我就把門反鎖了,沒讓他進門,剛才他母親到單位里來說我狠心,前天也是弄到我單位,說我沒教養(yǎng),你說,我真的有那么壞嗎,我真是受不了……”
“今天還上班嗎?”
“不上?!?p> “要不我?guī)闳ヌ一ㄉ酵嬉惶欤F在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
“你沒事?”
“沒有,我去接甜子,你收拾一下后直接去堤邊,我們在一碼頭匯合?!?p> 四月,一望無涯的江水被陽光撫弄著泛起層層銀色的光,七八條大大小小的船泊在江中被風撫弄著,輕輕地搖曳著,只有一艘看似較新的乳白色的客輪停在江邊伸出一條寬一米長10米長長的舌頭與堤岸相連,一定是這條船了,寧子這么想,正徘徊,見郝宏宇抱著甜子走了過來。
是這條船上去,寧子緊跟著郝宏宇走上甲板,進入船倉,印入眼簾的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客廳,客廳的兩邊各擺放著十來條橙黃色的條凳,客廳的右前方立著一臺立式冰柜,里面呈列著各式各樣的飲料,冰柜的左邊是一個小型的貨架,上面放有不少五顏六色的零食,穿過中間的走廊,左拐拾級而上是一方30平方米的小陽臺,上面有頂,三面是弧形的欄杠,船行走時,人站在上面眺望波光鱗鱗的江水,蒙朧綿延起伏的山巒,浩渺而湛藍的蒼穹,該是怎樣的心曠神怡,陽臺后面的延伸處是兩間不大的房子,郝宏宇掏出鑰匙打開了右邊的房門。
“這是你的房間?寧子驚訝地問?!?p> 郝宏宇沒有作答,聽聲音,他感覺寧子非常喜歡這個地方。
這是一間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里面的布置十分嚴謹,一張組合書柜,一張單人床,一張僅能坐兩個人的精致沙發(fā)和一張圓形茶幾,家具的顏色和船身的顏色一樣是乳白色,沙發(fā)和茶幾的顏色呈深灰色,整個房間給人一種大氣,明朗的感覺,寧子的雙眼貪婪地流連在這一層不染的境域里,直到郝宏宇手里提著一袋零食進來。
“這是你的房子?是租的嗎?你怎么想到這上面來住的,好羨慕!”
“你該不會是喜歡這里了吧!”郝宏宇故意問。
寧子看著郝宏宇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要真這樣,我把房的鑰匙給你,如果想來就帶甜子上來玩,不過要到下午四點過后,這條船每天早晨八點發(fā)船,中午兩點返船。”
“那你呢?你不是沒地方去了嗎?”
“我只是感到新奇,偶爾才來住上兩天,你喜歡,就別管那么多了?!?p> “船上還有其他的人嗎?就兩夫妻,等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真的,甜子你喜歡這里嗎?我們今天就不走了,明天也可以不下船?!?p> “看到郝宏宇在看著自己?!?p> “你放心,我會給租金你的?!?p> “你付多少租金給我,一個月租金是多少,我就給?!?p> “這里的租金挺貴的,你有那么多錢?”
“有,如果以紅還這個樣子,我就拿了爺爺的錢去買一套商品房和甜子搬出去住,不理他了?!?p> “這樣不好吧,要買房子也得你和以紅買,怎么能用老人的錢買?!?p> “我爺爺說了,只要我有這個意思,想買就買,不過前天吳莉對我說,如果我拿爺爺的錢買了房子,以紅會認為是我的錢,到時會和我扯皮的?!?p> “你爺爺的錢為什么給你買房子?”
“爺爺的錢全放在我手里,上次吳莉的弟妹做生意借了20萬,說好了只借六個月,快到期了?!?p> “寧子聽我說,朋友之間有困難,可以幫助一些,少借一點周轉,一借就是20萬,你知道這是多大的數額,如果虧了,人家沒有了償還能力,你爺爺不是要承受損失了。”
“王蓉也是這么說的,可我已經借了?!?p> “這是你爺爺的錢,應該讓你爺爺自己存取,別人再要借應該你爺爺同意才對?!?p> “好吧,我聽你的。”
寧子一邊回答,一邊往口里送著開心果,來時的煩惱與不快似乎已被四月和熙的風吹得無影無蹤。
“宏哥,你要的飯菜,我提上來了?!?p> “不是說好了大家一起吃嗎?”
“你們三人吃了去賞花,我們等會船拋錨了再吃?!?p> 和郝宏宇說話的是位三十來歲的年青人,只見他把手里提著的四個塑料袋放在茶幾上一一打開,一盤陽干魚,一盤青椒炒肉絲,一碗燉蛋,另一個袋子里是飯,一次性筷子碗。
“宏哥,是老家的侄女來了嗎?也不打聲招呼,讓我早作準備?!?p> “去,忙別的事去?!?p> “是,宏哥,有事請吩咐,”小伙子說完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寧子端起郝宏宇遞過來的飯就往口里送,吃了幾口后停了下來,看著郝宏宇怪怪地笑。
“你笑什么?”
“剛才那個人說什么?”寧子在說這話時,一臉的得意。
“看把你美的,他看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象小孩子才這么說的。
“我不信,你去把他叫來,他一定不是這么認為的?!?p> “吃你的,船馬上就要靠岸了,不吃飽,山上可沒東西買的吃,該你餓肚子。”
“生氣了。寧子看郝宏宇一本正經的樣子忙討好地問?!?p> “和你生氣?你是小孩子。”
“沒生產,是嫉妒?!?p> 寧子似乎存心想惹郝宏宇生氣。
郝宏宇真的被氣得笑了起來。
“甜子,媽媽在家里是不是這樣?”
“媽媽在家里沒人理她?!?p> “哦?!?p> “我上學,爸爸去沙家濱,家里就她一個人。”
“誰這么告訴你的,建東叔叔,他說爸爸是沙家濱的牌柱子?!?p> “甜子,大人說話,小孩子應該怎樣?!?p> “可是,是伯伯問了,我才說的?!?p> “甜子乖,我們不說話了,吃飯?!?p> “是不是提起爸爸,你又煩起來了?!?p> 聽到這話,郝宏宇咯咯地笑了起來。
寧子看著郝宏宇笑,又看了看甜子靦靦的樣子。
“哎啊,你們倆個好煩人?!?p> “甜子,伯伯陪你吃,讓你媽到一邊煩去。”
“我才不,聽郝宏宇這么說,寧子忙拿起剛放下的筷子吃了起來?!?p> “這魚叫什么,挺好吃的?!?p> “你還蠻識味,這魚是這條江里的特產,你看它顏色是銀白,瘦瘦的,長長的,看上沒不怎樣,吃在油感特強,實質上是蛋白,不是油脂,全是高蛋白?!?p> “原來是野生魚,口感就是不一樣?!?p> “喜歡吃,明天要清平曬了送去?!?p> “是剛進來的人嗎?”
“是的,他常年在這條船上,經常碰到買魚的人?!?p> “哦,我還以為這魚是他撈的?!?p> “這么小的魚,怎么撈?!?p> “那可以買張網,船停了的時候,就將網撒下去,這樣每天都有新鮮的魚吃?!?p> “你以為人的一只手能捉幾條魚,跑客運已經是捉住一條魚了,還要去真的打魚,那打魚人吃什么?!?p> “我的意思是說,他反正在江里跑。”
“哦,不對,是整天在這條船上跑,好象也不對,你說這話應該怎么說?她看著郝宏宇問?!?p> “甜子,你媽經常說錯話嗎?”
“是的,她還說爸爸是老鼠?!?p> 寧子聽甜子提起幾天前的事,立刻笑得放下了筷子,一邊笑一邊說,那天晚上十二點多了,一只老鼠在房間里跑來跑去,燈一亮它便藏起來了,燈一熄又鬧了起來,這樣幾個回合,我氣極了大聲說道,王以紅你這個大壞蛋,藏到哪兒去了,你說怎么了,這就在這時王以紅打開門探出半個頭進來,什么我藏哪兒了,這不回來了嗎?你不知道當時那情景,我和甜子笑得沒有了睡意。
就這樣,三個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船拋描靠岸了,沿著人行道沒走一會兒,眼前立刻呈現出一片粉紅色的世界,剛剛還是蔚藍色寧靜的海洋,而這里溫馨、浪漫、美麗、圣潔,如夢如幻,高高的山坡,低低的洼處,漫山遍野或二三米,或三四米奇奇怪怪,彎彎扭扭的桃樹上清一色的結滿了晶瑩的粉紅色的小精靈,輕風撫處,不勝嬌羞的花兒紛紛繞繞,漂漂灑灑,落入塵埃,鋪滿了腳下每一寸土地。
“哇,這里好美啊,我要是能在這里搭間小屋象陶淵明一樣過起隱居生活該多好?!?p> “你前面不是說船上如何如何好嗎,才多大一會,太容易見異思遷了?!?p> “你不懂的,前者是希望,后面是理想?!?p> “呵,在這里居住,過一個月等花凋謝了你再來看,還理想?”
“是啊,如果能在這里居住,與這山這水融為一體,春天呤聽鳥兒的歌聲,夏天渴飲朝露的甘甜,不用去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真誠的,虛偽的,還有工作上的壓力,家里的矛盾,你說有多好!”
“你以為換了環(huán)境,一切就有所改變?天上的神仙還有高低貴賤等級之分,沒看到孫悟空為什么大鬧天宮,生活中有了矛盾應該想辦法解決,如果逃避,只能讓矛盾加深,其實啊,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在履行責任的過程與矛盾抗爭。”
“人,從落地的那一刻起,身邊的親人就開始對其衣食住行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盡最大努力培養(yǎng)教育成長,這是情親使然,也是一種責任,就象父母對你,你對甜子,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會有種種的不如意,會經受挫折,這就看我們的心態(tài)與感受了。如果你讓他成為一種負擔,他會壓得你喘不過氣來,如果你抱著樂觀的心態(tài),他會隨時間流走?!?p> 郝宏宇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寧子的脆弱,他害怕有一天她又會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但,對她的處境,他又是那樣的無能為力,除了勸導,還能怎樣。
“人是一個龐大而復雜的群體,有的善良,有的陰險惡毒,有的正義勇敢,有的自私偏執(zhí),這就不可避免地要求我們去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只要我們慢慢地熟悉、適應,學會接受,讓自己習慣一個人只要大體上是好的,比如吳莉功于心計,愛搬弄事非,但她工作能力強,有責任心,陳靜喜歡鉆牛角尖,受占小便宜,但心直口快,愛打抱不平,王蓉工作熱情不高,但一是一,二是二,為人爽直坦誠,你怎么說呢?善良,但太善感,膽小,缺乏辯別是非的能力,特別是遇到麻煩,受到一點傷害,恨不得象繭一樣用絲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p> “是這樣的,在沒有結婚前,我還能有自己的一點思想和見解,可自從和他在一起,我已經沒有了自我,就一個怕,遇事就當心受怕,怕失去現有的安寧,怕甜子受到傷害,甚至怕年事已高的爺爺會突然地倒下?!?p> “爺爺,為什么總提起爺爺?!?p> “爺爺,你父母呢?這事應該讓他們操心?!?p> “我的記憶中,沒有他們,只有爺爺?!?p> 聽到這里,郝宏宇終于開始解讀她的多愁善感,她的憂郁,她的脫下小脆弱,他的心有了一種被人撕裂般的疼痛。
“其實,依你的個性,你不必這么膽小,既然與世無爭了,還怕失去什么?”
“有時,我也不愿這樣,可每次一遇事心便咚咚地跳,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了底氣,總覺得自己理虧似的?!?p> “我明白在某種程度上理只是一種定義,講理的人,理才是理,不講理的人,理什么也不是,而有些事,與理沒有關系,是習性,是一條吞噬人的信心與勇敢的蛇,是蠱惑人的謠言,讓你在時間的長河里慢慢的窒息,而這些只有你在經歷后才體會到那種苦惱,那種心力交瘁的疲憊?!?p> “這是什么呢?”郝宏宇疑惑地問。
“哦,我不過隨便說說,其實也沒什么,”寧子立刻從剛才的迷茫中醒了過來。
寧子越是這么輕描淡寫地掩視,郝宏宇的心越是凝重,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在寧子的內心深處一定有她不愿示人的煩惱與痛苦,這會是什么?她的父母又是怎么回事?寧子沒有說,他不好問,三人在山上轉悠了二個小時,直到甜子在郝宏宇的背彎里醒來,他們才沿路返回。
回來的路程好象短了許多,沒多大一會兒船就停在了碼頭,清平去菜市場駝了一自行車菜回來,開船的師付、清平兩口子,加上郝宏宇、寧子、甜子三人,吃飯、喝酒,說說鬧鬧,等到上岸時,已是華燈初上,郝宏宇抱著甜子和寧子走過100護林,攔下一輛的士付帳后,叮囑司機一定要送到指定的位置,直到車完全消失在傍晚的燈流里,他才收回目光,心象被人掏空了一樣不知道該怎么辦,到哪里去,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時間,還不到八點,他便沿著腳下的路,漫無目的地的轉悠了起來,不知不覺來到了信用社宿舍前,抬頭看,建東的房里亮著燈,他來到了二樓。
“誰,聽到敲門聲的建東在里面問。”
“你開門就知道了?!?p> “宏哥,你去哪里了,中午給你打電話,語音提示不在服務區(qū)內?!?p> “看你把這房子糟踏的,你是怎么走進去的?!?p> 只見地面上的鞋子東一只,西一只,垃圾桶里的垃圾已堆得滿了出來,沙發(fā)上成了雜貨鋪,床上面被子、衣服、報紙、書刊、茶幾上有吃剩了的快餐盒,水果皮、襪子,整間客廳里是凌亂不堪。
郝宏宇的話音未落,建東已經抱起沙發(fā)上的東西向房間跑去,從鞋架上拿起塑料袋將茶豈上的東西全部趕了進去。
“郝哥,問你話,今天去哪兒了,秦姐在找你?!?p> “她找過我?”
“不相信,我什么時候騙過你,鐵觀音還是普耳?”
“來一杯普耳?!?p> 這時候來,一定是有事羅,遞過茶,建東開門見山地說,他太解他了,就象他了解自己,如果不是有事,他是不會來打擾的。
“我?guī)鹱铀齻兊教一ㄉ酵嫒チ?,”郝宏宇抿了一口茶說。
“嗯,這有什么不好嗎?”
“我沒說不好?!?p> “那為什么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寧子對你說了什么?”
“說了我就不來這里了?!?p> “你想知道什么?”
“她爸爸媽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