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使臣儀仗抵達(dá)上郡,由上郡承船,朔江而上,直通淮安郡。莫依然立在船頭,對身旁韓擭說道:“韓將軍,這是我們第三次下虞江了吧?”
“是啊,”韓擭道,“一轉(zhuǎn)眼,這就十來年了?!?p> 莫依然輕嘆一聲:“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p> 韓擭哈哈一笑:“相爺,風(fēng)姿依舊?!?p> 莫依然搖搖頭:“韶華不為故人留。我,早就不年輕了?!?p> “哎,”韓擭一哂,道,“若是別的女子,年過雙十,就是人老珠黃??墒窍酄?,您不一樣,尋常女子怎能同您比?!?p> 莫依然一怔,只覺得全身血液凝固:“你說什么?”
“我說,您不是尋?!表n擭話道一半,煙了回去。
莫依然瞪著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時候知道的?”
韓擭單膝跪倒,說道:“相爺請放心,我韓擭以身家性命擔(dān)保,絕對沒有向外人透露半個字?!?p> 莫依然雙眼微瞇,她當(dāng)然信他,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何處漏了馬腳?
“你起來。”莫依然低身扶他,“韓大哥,你我十年的交情,我自然信你。只是,你總該給我句實話?!?p> 韓擭站起身,道:“是,那一次你醉酒。當(dāng)時你醉的不省人事,是我把你扛回去的?!?p> 韓擭面色有些尷尬:“當(dāng)時,我已有了猜測。起了這疑心之后,再留意觀察,也就能看出來了。最關(guān)鍵的是,相爺您從不蓄須?!?p> 莫依然沉吟,原來如此。倒是自己大意了。
韓擭見她這般表情,俯身說道:“我從知道以后,并未對任何人說起。我心里也從未因相爺女子身份而起過輕視之意。相爺所作所為,英勇果敢,遠(yuǎn)勝男子,韓擭心里佩服。您當(dāng)?shù)闷鹞医幸宦暊?。?p> 莫依然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韓大哥快請起吧。我不信誰也不會不信你。我只是擔(dān)心,既然你能看出來,怕是別人也能看出來?!?p> “不會,”韓擭道,“相爺當(dāng)政,殺伐果決,沒有一絲小女兒態(tài),怎么會……”
他剛說到這兒,似覺得有些不妥。莫依然倒是淺笑:“看來,我是真不像個女人了。”
正說著,忽見不遠(yuǎn)處幾條輕艇隨著他們的大船破浪而行,齊頭并進(jìn),甲板上都掛著一面黑布旗子,上畫著一種九頭怪物。韓擭起了警覺:“相爺,快回船艙?!?p> 莫依然卻是微笑:“不用緊張,是朋友?!?p> 懸掛著九龍旗的,正是戚二爺?shù)拇牎?p> 大船和小船之間搭了木板,莫依然屏退左右,獨(dú)自上了輕艇。船艙內(nèi)光線昏暗,點(diǎn)著一盞油燈。臨窗一個人影盤腿而坐,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半張臉。莫依然一笑:“戚二哥?!?p> 戚二爺抬手摘下斗笠。經(jīng)年不見,兩個人竟都沒有什么變化。
“咱們得有兩三年沒見了吧?”莫依然自顧自斟酒,說道。
戚二爺扒了口菜:“五年零三個月?!?p> 她的手一頓,笑道:“都這么久了。真是時光如水。”
戚二爺抬頭:“聽說你要去望國?”
莫依然點(diǎn)頭:“出使和談?!?p> 戚二爺問:“干嘛非要你去?朝里沒別人了么?那木頭不會自己去么?”
莫依然淡淡道:“身在朝堂,自有無奈之處。我義不容辭?!?p> 戚二爺喝了口酒,道:“開始我以為你只是去玩玩,沒想到你這么賣命。值得么?”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蹦廊徽f。
“別跟我拽文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為了別人的事,快把自己耗干了?!彼f。
莫依然無心與他爭論,只是自顧自喝著酒。
過了一會兒,戚二爺問道:“你傳信給我,該是有什么別的事吧?”
莫依然說道:“豫章城內(nèi)出了點(diǎn)事,我現(xiàn)在急需找到一個人?!?p> “誰?”
“她叫木西子,緹騎營女校尉。只是不知道行走江湖時有沒有用化名?!蹦廊徽f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我想來想去,只有來求助二哥了?!?p> “木西子……”戚二爺蹙眉,忽然一頓,“不會是那丫頭吧!”
莫依然雙眉一挑:“你見過她?”
戚二爺?shù)溃骸澳且彩菐啄昵暗氖铝?。有個丫頭夜闖我水寨,被我兄弟們擒住了,本來該按慣例處理,結(jié)果,那丫頭說,她認(rèn)識你?!逼荻斔圃诨貞?,“對,她說她叫李西,李,不就是木子么?!?p> “應(yīng)該就是她了!”莫依然大喜,“太好了,二哥可知道她往哪兒去了?”
戚二爺搖頭道:“記不得了。好像聽她說過一句,要去西邊,還是去北邊的?”
莫依然嘆了口氣:“這可怎么找啊?!?p> 戚二爺拍拍她的手臂:“你放心,那丫頭我見過,總能給你找出來?!?p> 莫依然一笑:“那就拜托二哥了?!?p> 戚二爺?shù)拇犚恢彼退麄兊接萁诘幕窗部?,淮安郡位于虞江與淮水交叉口,他們略微休整,由此轉(zhuǎn)淮水到霸州。由霸州上馳道,奔走五日,終于到達(dá)塵風(fēng)關(guān)。
塵風(fēng)關(guān),虞國的西大門。
塵風(fēng)關(guān)守將姓卓,也是木老將軍的門生之一。莫依然與他同出一門,一見面自然就比旁人親近許多。卓將軍迎著丞相儀仗到塵風(fēng)關(guān)口的狂沙鎮(zhèn)住下,照會望國關(guān)隘,為使臣出關(guān)做準(zhǔn)備。
相處下來,莫依然覺得這個卓將軍很是穩(wěn)重可靠,能把木子清陣亡的消息封鎖,他功不可沒。入夜,兩人深談,不覺聊起了此次大戰(zhàn)。
“此戰(zhàn)有諸多蹊蹺之處?!弊繉④娬f道。
莫依然道:“愿聞其詳。”
卓將軍說:“望國軍隊的軍陣戰(zhàn)法一向落后于我大虞,但是這一次,他們從卻展現(xiàn)出超乎尋常的兵陣演化。我懷疑,那位傳說中的望國軍師,可能是虞人?!?p> 莫依然點(diǎn)頭:“有道理?!?p> “還有一點(diǎn),末將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弊繉④姷馈?p> 莫依然微笑:“你我是同門兄弟,有話明說?!?p> 卓將軍點(diǎn)頭,示意莫依然附耳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當(dāng)真?!”莫依然一驚。
卓將軍說道:“我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jù),因此不敢對別人說。”
“對,先不要說,你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蹦廊货久迹鹕砹⒃诖扒?,“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大虞,可就危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