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如錦,夕陽薄照,比翼湖上,碎金漣漪。一葉纖舟,駛過湖心,悠悠琴聲,飄渺一如湖上白云倒影。
素紗舞動,珠簾后的杜昭儀輕撫瑤琴,心下卻盼著綠柳白沙堤后那人循聲回望。皇上已近十日未入紫月閣,上次他夜宿御書齋,她一夜未曾闔眼,后,尋隙挑了姹紫的不是,著人教訓(xùn)了那惑上的狐媚子。本來,便是皇上找她理論,她亦不懼,她是宮妃,她不過是個奴婢,她家世代公卿、莊昭陽太后還是她親姑姑了,她不過是昔日滄嵐逃難至此的平民之后。
身份擺在那,皇上也袒護(hù)不了。
甚或,她心里還盼著皇上能來找她理論。不過,姹紫被杖責(zé),皇上未有言語。
后^宮自莊昭陽太后薨逝,后^宮上不見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連個妃位都沒有,既無真正管事之主位,也無人對她所為說三道四,一切就這么淡漠,恍如那杖上的星點血跡并無存在過。
只是,連同紫月閣似也為皇上所遺忘,自那后,他再無踏入。
琴聲如泣如訴,一如湖上薄霧氤氳開去。南宮子衿靜靜聽了一會,新入宮的才人東方楚青手搖繡花小團(tuán)扇,淺笑著,侍立一側(cè),紅色流蘇映著如雪皓腕,金色陽光下,很有些透明的感覺。
東方才人,年方二八,端麗溫婉,相較杜昭儀,甚是知書達(dá)理。
南宮子衿心下微嘆,杜昭儀是他表妹,昔日幼妹夭折,自幼抱入御簫宮撫養(yǎng),算是母后一手帶大的,后^宮現(xiàn)在她的位分已是極高的了。依母后之意,原是想立她為太子妃的,父皇昔日尚在,欽點了吳尚書之女吳可馨為太子妃。
六年前,父皇突逝于紫宸殿,舉國齊哀,又傳出吳尚書貪贓枉法致使水患為禍千里、民不聊生之事。國殤期間,母后懿旨:絕不姑息,皇親國戚,一查到底。
吳氏女,尚未入宮,又逢此家變,便自請長伴青燈,吳尚書祖上昔日擁立仁熙帝有功,得仁熙帝所賜免死金牌,只落得家產(chǎn)充公,發(fā)配異地。母后所為,卻惹得朝中先帝重臣多有怨言,甚有人搬出先前皇帝年幼、魏澤后女主干政的舊例,延請神仙府中人與皇族中人共同議事,逼母后殉葬。
母后被迫自請幽居深宮,虔誠禮神,再不涉足朝政。昔日,中興之主旭宸帝南宮逝裴欽點太子妃,血族赫赫有名的才女,自此折翼深宮。她,并非先帝最寵愛的宮妃,卻穩(wěn)居后位十四年,先帝寵信小人,她冷眼旁觀,從不多言。
南宮子衿憶起母后臨終所言:“西秦是一枚已經(jīng)熟透的果實,以后,不是墜落就是腐爛,凡事,切不可操之過急……越妖魅的女子越不可信,吳家女雖為西秦第一美人,卻非你良配,哀家已命人去暗除了此妖女,你父皇……”
是不是因此,所以,我一直未立皇后?連帶妃以上的位份一并空缺?他笑,母后一直嫉恨吳皇貴妃,只是,暗暗,不為人所查。
昔日,太子妃之爭,父皇最后還是依了吳皇貴妃之請。
吳氏女,可馨,生得國色卻非妖惑之人。
吳皇貴妃之死令父皇一蹶不振,終自英年早逝。母后一直深愛父皇,故能隱忍,可,吳皇貴妃連死都要拉著父皇同去,數(shù)年的隱忍嫉恨終于讓她失去了一直的大度與冷靜。
吳尚書的事雖是罪無可恕,母后又何苦連自己也搭進(jìn)去?而,可馨,母后至死也要拉她殉葬,可是知道昔日父皇曾垂問過他的意思?
柔風(fēng)捎帶來的花香,混合著水的濕氣,環(huán)繞不去,東方才人略略有些不安:皇上一直不言不語,天威難測,說的可是這個?
“走吧,”他笑,“朕帶你去騎馬?!?p> “是?!彼桓以偃タ茨侵凵系呐樱∷椴骄o跟在他之后。
纖舟之上,琴聲轉(zhuǎn)為激昂,一如離別前,可馨所奏《彷徨》:
聞君之意,心甚彷徨,可憐可嘆,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