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擊鞠大賽(一)
賽場上,黑白兩隊各自背朝東西,控馬對立。
黑隊帶頭的是裴恒,其后依次是魏仲卿、裴忣、李文、郭海、程笠,最后一個是初出茅廬的鄭瑞。白隊領(lǐng)頭的是傳聞中的馬球高手武攸義,其實這個名字對鄭瑞來說不算陌生,只是今日才看到了真人。
這武攸義約莫二十五六,形容威武,頗有將者氣度。其次是婁四郎彥君,他是婁師德婁相公的孫兒,名門之后卻為人低調(diào),了解他的人不多。再次之是徐恕,他見鄭瑞也在隊伍中,不禁疑惑打量了起來。鄭瑞見他看來也就淡淡回視了一眼,兩人目光一觸即散,并不多言。
第四位的是王二郎,他倒是沒有場上眾人的虎視眈眈或者緊張情緒,哈哈一笑道:“裴大郎,各位,今日擊鞠可要盡全力哦,我這邊請來的可都是高手,咱交情歸交情,比賽歸比賽,可不會讓著你們!”
裴恒道:“二郎放寬心,咱們定當(dāng)奉陪到底!”
“站著說話不腰疼,看你們拿什么奉陪!”如此語出不屑的是位列第五位的魏伯仁,即魏仲卿的大兄。
見大兄如此囂張,魏仲卿冷哼一聲道:“往日里是沒機會,如今且讓你瞧瞧我們的本事,看看到底是誰‘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二人這一番對話,讓兩隊之間瞬間彌漫上了一股子火藥味兒。據(jù)裴恒所說,魏仲卿之所以如此看不慣他的大兄,一則是二人嫡庶之別,想來身為庶子的魏仲卿應(yīng)是受過這位嫡長兄不少氣的;二則卻要涉及到他們家門隱情,裴恒不甚清楚,所以鄭瑞也就未再多問。
至于最后兩位,若是崔芳儀和王伊蓮在場,定能一眼便認出,這第六位是芳儀之兄崔密,第七位是伊蓮之夫段簡,二人均是斯文樣貌,面容沉靜。
此次擊鞠比賽因著有武攸義參賽之故,裁判之職便由國子監(jiān)祭酒擔(dān)當(dāng),由教授射藝的兩位助教監(jiān)場并登記成績。
祭酒在場中宣布了比賽規(guī)則,即以雙方二十籌為限,哪隊先擊入二十球,哪隊就算勝出。至于獲勝者的獎勵卻與平常不同,說是讓失敗者隆重宴請勝利者,為獲勝者慶功,這么損的主意也就只有王二郎想的出來。不過參賽的眾人竟然對此沒有任何異議,這讓原本想說一句成何體統(tǒng)的祭酒先生息了聲。
祭酒念完了冗長的賽制規(guī)則,便勒令雙方各就各位。只見霎時間,賽場上煙塵泛起,十四匹馬兒分成兩隊轉(zhuǎn)身退出十余步方才停下,雙方嚴整以待。祭酒將做過雕畫的實心彩球放在場中,待其離開球場,只聽四方鼓聲咚咚作響。耳聞祭酒一聲高喝,黑白兩隊揮舞著月杖,便要沖出搶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場外突然傳來一聲高亢響亮的喊聲,生生將兩隊人馬定在了場中。
只聽那高喝聲,此起彼伏,喊得是:“圣上、公主駕到!”
黑白兩隊均是愣然,沒想到他們這場小小的擊鞠賽竟引來了武皇和公主。只見東側(cè)一對浩浩蕩蕩的人馬進入演武場,為首的正是當(dāng)今武皇陛下,伴在身邊的則是最受武皇寵愛的太平公主,身后跟著幾位文武官員。
一時間,南北高臺之上的眾人都俯身行禮,場中比賽的兩隊人馬則在祭酒及博士助教們的帶領(lǐng)下,下馬躬身見禮。
“不知圣上駕臨,下官有失遠迎!”祭酒上前幾步,行禮請安。
“既是擊鞠玩鬧,何須拘謹,各自就位便是!”武則天看向場中英氣勃勃的少年郎君,笑道,“倒是我擾了你們年輕人比賽!”眾人聞言皆是拱手低頭,言稱不敢。
“陛下,我已差人在場邊布置停當(dāng)了,咱們過去坐坐!”太平公主一身華麗宮裝,巧笑嫣然,“您若在這兒啊,他們這些小郎君怕是連騎馬都不會了,這可就沒勁兒了!”
武則天聞言笑了,嗔道:“就你話多,莫非我是老虎不成?”
太平公主學(xué)著書生們行禮的模樣,連連說不敢,惹得武則天哈哈大笑,便隨著太平去了南側(cè)新搭建起來的彩棚中入座。又見祭酒亦步亦趨的跟著,便吩咐道:“且開始吧!”
祭酒聞聲應(yīng)是,又返回場中下令。黑白兩隊聽到命令,整肅好了隊形,手緊握著月杖,均是虎視眈眈的盯著場中彩球。
若方才只是同窗間的義氣之爭、友誼之賽,如今多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當(dāng)權(quán)者做看客,兩隊之間的氣氛陡然一變。試問有誰不想在武皇面前賣力表現(xiàn),就連鄭瑞都起了幾分爭強好勝之心,若是能入了武皇法眼,很可能就有了一步登天的機會。
一時間,場中氣氛緊張,人馬皆是躁動不已。
待祭酒退出場外,四周鼓聲再次響起,只聞一道厲喝傳來。兩隊人馬如箭矢一般飛速竄出,直取彩球。
速度最快,沖在最前面的是不愧為擊鞠高手的武攸義,只見他俯身一桿,將彩球高高拋起,飛速傳給了已繞過黑隊的王二郎。
跑在黑隊最后的郭海、程笠二人立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去截住王二郎,卻見王二郎打馬飛奔,裹挾著彩球直沖著黑隊球門而去。
黑隊眾人大驚,紛紛前去攔截,卻見王二郎嘿然一笑,揮桿一擊,將求滴溜溜的傳給了已在黑隊球門洞不遠處守候的徐恕。那徐恕一接到球,立馬擊鞠入洞,半點拖泥帶水也無。
一球進洞,立時引來一片喝彩聲,監(jiān)場助教在白隊的旗桿上插上了一面鮮紅小旗。
沒想到白隊一上來就來了個開門紅,當(dāng)真是郁悶壞了黑隊眾人。
裴恒對黑隊眾人道:“他們方才搶了先機,等下我與裴忣、仲卿三人搶球,務(wù)必占得先機,鄭瑞和李文繞過黑隊接應(yīng)擊球,郭海和程笠守在后方,以防他們在后方策應(yīng)!”黑隊眾人領(lǐng)命,比賽再次開始。
只聽鼓聲一響,裴恒、魏仲卿二人沖出隊伍攔住了武攸義、王二郎等人,由裴忣搶得頭球,他急急忙忙的趕球,氣勢洶洶的的朝著球門洞而去,也想學(xué)一招聲東擊西。可惜這招是人家用剩下的,只見他這一沖出去,卻立馬陷入了白隊的包圍,魏伯仁、崔密、段簡三人死死地將裴忣困在場中,動彈不得。
裴忣是個急性子,眼見著球發(fā)不出去,心頭一急,見有一處缺口,又見李文在那處,開口高呼一聲,一桿子將球打?qū)⒊鋈ァ?上?,接住球的卻不是李文,而是擋在李文身前的婁彥君,他出手如電,飛快的將球接住,又一桿子擊出,將彩球拋給了黑隊之后好整以暇的徐恕。
不過此時的徐恕已經(jīng)引起了殿后的郭海程笠二人的注意,他們擋在徐恕身前,增加了徐恕進球的障礙。徐恕見這邊進不了球,也不焦急,毫不留戀的揮手一桿子將彩球傳給了正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過來的武攸義。
只見武攸義在飛馬之上俯身一探,長臂一伸,手中月杖狠狠擊出,只見那彩球如流星一般穿過擋在門洞前的馬腿,嗖的一聲正中門洞!
因這一球來得極險,若是再差半分便會擊打在馬腿之上,不過此時那馬兒已然受驚,忽然間竟人立而起,希津津嘶叫不止,這讓沒有任何準備的程笠立時從馬上翻滾了下來。
在一片為白隊的精彩球技而歡聲呼喝中,黑隊眾人急忙趕來查看程笠的傷勢。因是毫無防備,程笠是一下子栽在了地上,摔傷了胳膊,接下來是沒法繼續(xù)比賽了,于是他在眾人的攙扶下走下了賽場。如此一來黑隊就只剩下了六人。
裴忣恨道:“沒想到出師未捷,都怪我,方才沒順利將球傳出來!”
鄭瑞拍了拍裴忣的肩膀道:“沒事,他們不過進了兩球,我們有的是機會追上去!”
只是鄭瑞的安慰只是安慰,事實是,白隊無論從人數(shù)還是戰(zhàn)力上都超過了黑隊,況且他們有經(jīng)驗豐富的擊鞠高手武攸義臨陣指揮,相互之間的配合要比黑隊眾人來得默契,所以在接下來的數(shù)場比賽中,白隊一直遙遙領(lǐng)先,如今已進了十五球。
而黑隊的旗桿上只可憐巴拉的插著五支紅旗。這五次進球也是付出了李文、郭海二人馬瘸人傷的下場以及裴恒的一只胳膊被打傷為代價的。如今這場中黑隊只剩下了氣急敗壞的裴忣、神情冷肅的魏仲卿、若有所思的鄭瑞以及負傷堅持的裴恒四人。而白隊只有崔密和段簡二人下了場,仍有完好無損的五員戰(zhàn)將。
王三娘眼睜睜的看著黑隊中一個個被抬下去的隊員,她擔(dān)心的緊盯著鄭瑞,生怕他出什么意外。馬球比賽中,傷筋斷骨的都是平常,若是因此喪命也不是沒有。如今黑隊明顯處于弱勢,兩隊間十球的差距,不可謂不大,若是沒有奇跡發(fā)生,反敗為勝怕是不太可能。
原來王三娘還希望看到鄭瑞意氣風(fēng)發(fā)的叱咤賽場,現(xiàn)在她只在心中祈禱,希望鄭瑞能夠平安。
武則天與太平公主坐在彩棚中觀看了半晌,起先還有些興致勃勃,可到如今,只見那黑隊弱得一塌糊涂,勝負早已見了分曉,不免覺得無趣,心道還是宮里的球隊專業(yè),不到最后哪里能見出分曉來。如此想著,她興致缺缺地便準備吩咐擺駕離開。
正當(dāng)此時,南北高臺上齊齊騷動了起來。武則天頗覺奇怪,卻聽太平公主在一旁道:“陛下快看,黑隊有人反擊了!”武則天聞言,這才定睛向場中看去。
武攸義飛馬如龍,在距離球洞百步之遙,狠狠一擊,球如流星飛速竄出。眼見著白隊又要進球,眾人都等著再次高呼,忽然間黑隊中有一人如箭矢一般斜飛出來,他手里拖著月杖,在電光火石間反手一檔,竟準確無比的擋住了那勢如破竹的迅猛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