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徐恕歸來
“我聽陛下的意思,是要召來俊臣回來呢!”
“他犯這么多事,怎么還能回來?難道陛下還沒看清這家伙的嘴臉嗎?”
王三娘義憤填膺。
太平公主肅著臉道:“這話與我說說便罷了,可不準(zhǔn)在外邊嚷嚷!”
連太平公主都對此諱莫如深,王三娘心中不免感到一絲絕望。
鄭瑞前往邊疆后的第二年,來俊臣被御使紀(jì)履忠告發(fā),言其貪污索賄,且數(shù)額巨大,本應(yīng)該被判處死刑,但武皇陛下卻法外開恩,不過將來俊臣削職為民罷了。不久后,來俊臣又被召回做了殿中丞。但他屢教不改仍舊瘋狂斂財,終被發(fā)配去了同州做參軍。沒想到兩年不到的時間,他居然又要回來了。
馬蹄踢踏作響,身隨車行,轔轔向前。王三娘神情怔怔,她不斷的回想著太平公主的言語情態(tài),以及那若有深意的一眼??催@情形,想來那來俊臣又要獲得武皇陛下的重用了。
鄭瑞曾言,來俊臣其實(shí)不算什么,不過是一條忠犬,真正可怕棘手的卻是他背后的主人。若是想要除掉來俊臣,除非他的主人覺得他沒了用處或是他失去了主人的信任。而今這情形,這兩條似乎都很難達(dá)到。
“鄭瑞,我是不是很沒用?”王三娘越琢磨越沮喪,她望著車窗外朦朧的街景,喃喃自語,“鄭瑞,你快些回來吧,我好想你呀……”
馬車徑直入了思源齋,管家忠叔聞聽女主人回來了立刻趕了過來。
鄭云夫婦在鄭瑞走后留下了一段時間陪伴王三娘。在這段時間里,他們手把手的教會了王三娘如何管理內(nèi)府外院,以及如何打理鄭家在京畿地區(qū)的各項產(chǎn)業(yè),比王三娘的生母崔氏還用心。
盧氏本想再陪伴王三娘一些日子,奈何揚(yáng)州是鄭家的根基所在,也是一大攤子事等著鄭云夫婦回去處理,無奈之下,兩人于鄭瑞離開后的這一年年末帶著小寶兒回了揚(yáng)州。于是這思源齋里就只剩下了王三娘這一位女主人。
“娘子,方才奴出去辦事,遇到了徐府的管事,聽他說,他們家阿郎和三郎要回洛陽啦!”忠叔知道徐三郎徐恕是鄭瑞和王三娘的好友,王三娘與徐家也是走得極近的,他聞聽消息后便巴巴的趕來告知王三娘了。
“真的么?他們真的回來了?”王三娘緊張的追問道。這三年過得很平靜,平靜的如在庵堂里修行一般,忠叔帶來的這個好消息,算是王三娘這些年來聽到的最讓人驚喜的事情了。
“千真萬確!”忠叔如實(shí)道,“聽徐家管事說,是陛下親自下旨召他們回來的呢,據(jù)說是要官復(fù)原職什么的!”
“真是太好了!”王三娘喜不自勝,“他們什么時候啟程,何時到啊?”
“說是這幾日就該到了!”
王三娘立時眉開眼笑起來,催促忠叔,“快快快,去準(zhǔn)備幾件像樣的禮物,我要上門道賀去!”
三月里的一天,風(fēng)和日麗。王三娘的心情是難得的雀躍,好像是小時候聞聽徐恕要帶著她出去郊游一般,滿滿的歡喜藏也藏不住。
武皇陛下免了徐有功的罪,擢拜其為左臺殿中侍御史,從七品。徐有功之前當(dāng)過最大的官應(yīng)該是從五品的秋官郎中吧。不過,隨著他一次次替人平息冤案,一次次為了律法尊嚴(yán)而抗衡皇權(quán)淫威,他一次次的獲罪,甚至幾經(jīng)生死,當(dāng)?shù)墓僖彩且淮伪纫淮涡 ?p> 若說在王三娘心里最尊敬佩服的官員,非徐有功莫屬了,便是她自己的父親王郎中與之相比也不過爾爾。
來徐家道賀的人不少,有徐有功的同僚親朋,有受過其恩惠的郎官百姓,真可謂是門庭若市。因大抵都是真心實(shí)意而來的,就沒那些個捧高踩低、虛偽攀附的味道,當(dāng)真是融融恰恰、喜氣洋洋。
王三娘在前院正堂里拜見了徐有功,問了安。徐有功可以說是看著王三娘長大的長輩,她什么脾性,徐有功知之甚詳。如今一晃幾年不見,能看到三娘這般有禮有節(jié)的,他老懷大慰的贊她終于長大了,鬧得王三娘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徐恕并不在正堂,她想開口問問,又覺得不妥,畢竟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不管不顧的瘋丫頭了,她如今是代表著鄭家來的,凡事都得三思而行,只得作罷。她與徐有功行了一禮便退出了正堂,跟著徐家女婢去后院廳堂里拜見徐家老夫人。
一路上,王三娘亦步亦趨的跟著前面帶路的婢子,心不在焉的想著心事。方才臨走時,徐有功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說了三個字——“可惜了!”王三娘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過味兒來——他到底在可惜什么?
“郎君!”
婢子的問候聲傳來,驚醒了胡思亂想的王三娘。她一抬眼,便見一個男子正從廳堂里出來,徑直向她們走來。王三娘定睛看去——一身繡青竹的長衫包裹著他古銅色的結(jié)實(shí)而修長的身形,眉眼俊朗,行動中透著干練,周身卻仍透著一股散之不去的書卷味。
“你是……”王三娘呆望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錦兒?”那男子呆愣了一下,繼而微微一笑,顯露出了久違的儒雅,“好久不見!”
“……阿恕……”王三娘怔愣住了,嚅囁著嘴,有些不知所措。
徐恕不以為意,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王三娘,眼中帶著溫暖的笑意,“比以前又高了一截呢,模樣也越發(fā)俊俏了!”
聽著這熟悉的聲調(diào),王三娘忽然間鼻頭一陣酸澀。她咬了咬唇,強(qiáng)忍下了哽咽,努力的掛上笑臉道:“阿恕,好久不見……你怎得……怎得把自己曬得這么黑,害我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錦兒娘子,怎得還是這么愛調(diào)侃人?”徐恕呵呵一笑,招呼道,“別傻站著了,知道你要來,我母親都念叨你好幾遍了,去看看她吧!”
徐恕言罷,禮貌的讓開了去路,示意王三娘進(jìn)屋。
“你……”王三娘很想停下來問問徐恕這幾年過得如何,為何變得這般清癯,是不是在外邊吃了不少苦。可她一張嘴卻被徐恕截住了話頭。
“我剛進(jìn)去問安了,里邊都是女眷,我不方便待。你快進(jìn)去吧,馬上就要開席了!”徐恕解釋了一句又囑咐了一句。待王三娘進(jìn)了門,他便徑直向外院走去。
王三娘回望著他依然挺拔的背影,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年夏天,她隔著雕花窗欞目送綠柳蔭下那一抹白色身影,裹挾著中藥味兒的淡淡苦澀,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