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出了沙河村,翻過一道山梁,前面出現了清河鎮(zhèn)的影子,他沒有去書院落腳,直接趕往鎮(zhèn)上西頭的渡口。這個時候,書院的西閣都已經停課,大部分學子早兩天已經前往縣城準備縣試了,江云遲遲到今天才動身,已經是很晚了。
西頭渡口,沙河在這里匯入清江,水面寬闊,不少船只??堪哆?,有客船也有貨船,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江云剛剛走近,迎面就見一位船家打扮的中年短衣漢子走上前來,熱情招呼道:“這位公子,可是要去縣里?”
江云點了點頭,那船夫就熱情的請他上船。在那船夫的引領下,江云來到清江渡口的碼頭,隨著他上了一艘烏篷船。
這種烏篷船在本地十分常見,可以載客,也可以載少量的貨物。江云上船之后,那位船夫二話不說,當即就解開系在岸邊的纜繩,操舟離開岸邊,駛入了江心。
江云見了,心里就有些奇怪,只因為這艘烏篷船雖說不大,但載四五個客人還是綽綽有余的,但是現在,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只有他一個客人,按理說,這樣的客船,一般是等到客人滿了才會開船的,現在船夫急著開船,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隨口問道:“船家,為什么不再等些客人再開船?”
那船夫一邊操著漿,一邊說道:“家里有急事,趕著回去,所以就不再等了?!?p> 江云聽了,就沒有再多問了,徑直走入船艙中歇下。
從清河鎮(zhèn)到臨水縣城,是順水行舟,二十多里路,不到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船夫操著舟,順水而下,速度飛快,不多時,清河鎮(zhèn)已經被遠遠甩在后面不見了,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只也變得稀少起來。
烏篷船在寬闊的水面上行走了一程,那船家一路只管在船頭操舟,不言不語。
江云坐在艙中,閑得無聊,問道:“船家是哪里人,怎么看著有些面生。”
那船家答道:“我是南邊淮家莊人,剛剛來清河鎮(zhèn)討生活不久,所以小哥才覺得我有些面生?!?p> 江云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其實他往日去縣城的次數也不多,渡口上的船家不少,他也不可能全部見過。
但聽了對方鄭重其事的回答,他反而起了幾絲警覺,這個船家不是本地人,剛剛到清河鎮(zhèn)討生活不久,行事又有些古怪不對勁,這都是不確定因素。
他不由的開始胡思亂想,就想起了天.朝前世的那本著名的小說,里面描述那些膽大妄為的“好漢”,在水面上劫掠過往孤身行商,等船到了江心無人處,頓時翻臉不認人,突地摸出一把樸刀,且問你要吃板刀面還是吃混沌。
想到這里,他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哆嗦,心下更是多了一分警覺,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舉動。
烏篷船還在水面上不住順流而下,漸漸的,水面開始變得狹窄,兩岸變得險峻陡峭,遠遠望去,一葉小舟就在崇山峻嶺之間穿梭前行,雖然說不上什么驚險萬狀,但也讓人心不由提起了幾分。
“這位小哥,是第一次出門吧,你們讀書人不是喜歡行萬里路,觀覽奇山異水么,小哥何必悶在艙中,不如出來,看看這兩岸的奇峰怪石,別有一番情趣?!本驮谶@時,船頭的船夫朝艙中的江云大聲吆喝道。
江云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從船艙中走了出來,不過他并沒有像某些遷客騷人那樣騷包的走到船頭,一邊吹著風,一邊對著兩岸美景詩興大發(fā),出口成章,渾然物外,不知今夕何夕。他雖然走出了船艙,但還是揣了一分小心,只是穩(wěn)穩(wěn)的站在船中央,轉目眺望著兩岸的崇山峻嶺,奇峰怪石,同時眼角的余光若有若無瞟著著船夫的動作。
這時船夫讓開了船頭的位置,邀請道:“這位小哥不如到船頭來吹吹風,這邊眼界開闊,迎風眺望美景,說不定就來了靈感,詩興大發(fā),作出一首妙詩,豈不是一段佳話?!?p> 江云不為所動,他還沒有這般騷包,直接拒絕了對方的邀請,說道:“船頭風大,一個不穩(wěn),吹落江中豈不是慘了,我還是站在這里穩(wěn)當些?!?p> 船夫訕訕一笑道:“這位小哥真會說笑,這船行的穩(wěn),怎會無故掉落江中。”
江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小心一些的好?!?p> 看到對方這般小心,那船夫眉頭皺了皺,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么,他忘了操舵,這船就有些不穩(wěn)了,在江心里顛簸起來,來回幾下,江云站在船中央被晃得左右搖擺,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
“船家,你小心一些,穩(wěn)好舵。”他趕緊扶住旁邊的船艙門,朝著船夫大叫。
“小哥放心,這船穩(wěn)的很,翻不了?!贝蛟诖^漫不經心的應道。
不多時,前頭迎面就見一座奇峰擋路,橫在了小船前行的路上,清江在這里拐了一個急彎,水流愈加湍急,這里就是前往縣城的整段水路上最為兇險的地段,惡鬼灘,聽說夜間在此行船,能夠聽到兩岸的鬼哭狼嚎之聲。
坐在船頭的船夫這時陡然站起身來,背著江云的眼眸中陡然閃過一抹兇光。
原本是打算誘引對方到船頭,讓對方吹吹風,眺望兩岸美景,渾然物外的時候,偷襲打一悶棍,把對方推入江心就是。
但是沒想到這小子十分小心,并不上鉤,這讓他一時找不到下手的好機會。
眼看過了這惡鬼灘,前面就是開闊的江面,來往船只眾多,再要行事就困難了,眼下船行到此,前后僻靜無人,看不到其它船只,若要行事,這已是最后的機會了。
只有來一個狠的了。船夫眼中兇光一閃,似已是作出了決定。
只見水流越加湍急,而船夫卻絲毫沒有穩(wěn)住船速的意思,反而又加把勁劃了幾漿,小船更加飛速的在湍流中疾行,船舷兩側的浪花被激得高高飛起,都濺到了站在船中央的江云身上。
江云見狀,心中惶恐起來,大聲叫道:“船家,行慢一點,快把船速降下來!”
船頭的船夫對江云的呼叫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在激流中操舟疾行,一點都沒有降速的意思。
江云心中暗自叫苦,碰到這么一個莽撞船夫,實在是倒了大霉,下次再來,一定不坐此人的船了。
就在江云的驚恐之中,烏篷船已經行駛到了清江在這里的拐彎處,一座突兀的山峰橫亙在清江前行的方向,硬生生的迫得清江在這里改向而行,被迫得改向而行的清江自然怒不可遏,激流猛進,風高浪急,兇險萬狀。
此刻,烏篷船就不管不顧,筆直的朝著前頭一塊小山一般的碩大礁石沖了過去。
“轉舵,快轉舵,要撞上了!”站在船中央的江云看到此狀,臉色陡地煞白,情急大呼起來。
就在這時,船頭的船夫突然回過頭來,向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后縱身一躍,就此棄船跳入江中。
就在船夫棄船跳水的那一刻,江云頓時懵了,只呆呆的看著前面的巨大礁石離自己越來越近,卻全然沒有了反應,高速小船就此朝著那巨大礁石兇猛的撞了上去。
“我命休矣。”在烏篷船就要撞上巨大礁石的那一刻,他不由的閉上了眼睛。
“轟——”
烏篷船就要撞上前面的巨大礁石,頃刻被撞的粉碎,船上的人也萬難幸免之時,水面上陡然掀起一股巨浪,硬生生的把烏篷船給掀了起來,無數浪花拍打在巨大礁石上,轟然作響。
烏篷船卻被足有丈許的巨浪托在半空中,免去了這一撞之危,等巨浪落下,烏篷船也隨之落下,在激流中打了幾個轉,然后隨著水流向著下游飄去。
烏篷船過了惡鬼灘,雖然船上此刻已經沒有了人掌舵,在激流中左右顛簸,但卻始終有驚無險。
那個跳入水中的船夫,驀地從另一邊的岸邊露出了頭來,當他看到完整無損的烏篷船正載著江云朝著下游漂流而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頓時陷入呆滯。
這不可能!
他難以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他心里十分清楚,依著剛才烏篷船朝著礁石撞上去的兇猛勢頭,絕對萬難幸免,一定會被撞的粉身碎骨,上面的人同樣萬難幸免,也是粉身碎骨,葬身魚腹的結果。
但是,鐵一樣的事實擺在面前,烏篷船偏偏完好無損,完全避開了巨大礁石的撞擊,這不可能發(fā)生的一幕偏偏發(fā)生在眼前,難怪讓船夫驚呆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真是邪門了。一陣驚呆之后,船夫臉上涌上莫名的惶恐,也顧不得再去理會船上的江云了,事實上他即使再想使壞,船已遠去,他也追不上了。
他只是匆匆游上了岸,然后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消失在叢林之中。
過了好一陣,江云才睜開了眼,一看之下,發(fā)現自己還身在原本以為要被撞的粉骨碎身的烏篷船上,烏篷船還在清江中向下漂流,而自己依舊好端端站在船中央,仔細看看自身上下,完好無損,一絲水漬都沒有,完全沒有一絲兒事的樣子。
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面上滿是疑惑,若不是看到,船上的那個船夫確實不見了,他都要以為,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