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你到底有沒有工作?說有工作不是騙我的吧?天天黏著我干嗎?”
羽沐把剛畫好的一張設(shè)計圖掃描到電腦里,對旁邊擺弄相機的歐陽下達(dá)了模糊性的逐客令。
歐陽頭都不抬,道:“我是怕季凡來個突然襲擊,你一個人招架不住。咱倆同仇敵愾,勝算比較大。”
“你不是說要主動去找他?沒見你有什么動靜?!?p> “哈哈哈?!睔W陽仰天大笑三聲,“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求人幫忙還這么理直氣壯緊催慢趕的。像那位人才,我得有個周密的計劃才能跟他談判,否則只能是荊軻刺秦王?!?p> 羽沐團了一大團紙朝他的腦袋襲去,歐陽往后一仰,躲過了這一大災(zāi)難。
“壯士,別耍嘴皮子了。你要是荊軻,就這張嘴,秦王先頭疼死。你要是怕了,不想去了,也成?!庇疸逋nD了一下,“還有個人想見你,你是非去不可的?!?p> 歐陽感覺到羽沐的語氣嚴(yán)肅了一些,背上驟起了陣陣涼意。“誰?不會是……”
“bingo!”
歐陽惡狠狠地看著羽沐道:“是你多嘴吧?你跟小轍住一起,告訴她也就算了。我這么低調(diào)地回來,就是想掩人耳目地過幾天清靜日子。老爺子怎么會知道?說,你是怎么輕描淡寫地把我出賣了?”
“回家吃飯的時候,突然想起你來就說了,小轍也是當(dāng)時知道的?!?p> “枉我時時刻刻以你為先,你就不知道老爺子不會輕易放過我嗎?”
歐陽把相機裝好,站起身來,道:“季凡那邊可以緩緩,你們家那位老爺子我還是趕緊主動會會去,起碼能留個全尸?!?p> “God bless you?!?p> 羽沐笑著看他離去。當(dāng)歐陽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時,她燦爛的笑容忽地垮了下來。
她并不是對歐陽掩飾真實的自己,與歐陽在一起的時光的確是愜意而舒心的。但愜意的同時,她也在不安。
季凡已經(jīng)出現(xiàn)半個月了,肖杰也失去消息半個月了,這兩件事情都讓她時時刻刻心存忐忑。
抓起電話,撥通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聽筒那邊仍然傳來肖杰懶散的聲音簡單言道:“我不在,請留言?!?p> 羽沐想要像以前一樣對一切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故作懶散地說道:“少爺,您又去哪兒散心了?S.A.R.不要了是吧?不要了你也給我句話,我肯定撂開手再也不管它了。若是要呢,自己回來搞定你那莫名其妙的表哥。”
說完這幾句,抓著話筒的手僵在耳朵邊上,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愣了一陣,她的聲音軟了下來,也暗了下來。
“肖杰,我和你認(rèn)識是在S.A.R.,如果它沒了,咱倆也不用有什么瓜葛了。你如果覺得我把S.A.R.看得比你這個朋友還重,就自己想想,你又算什么朋友?半年了,你夠了吧?你把我當(dāng)什么?”
掛掉電話,整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底,四周的水蔓延開來,無聲地流過心壁,冰涼得令人無能為力。
對肖杰的依賴與歐陽不同。這些年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歐陽都會毫無理由地幫她。所以,對歐陽的依賴是一種習(xí)慣,是在時間漸漸流逝中通過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發(fā)生而構(gòu)筑起來的。
而肖杰,只是那樣懶懶地看著她,懶懶地笑著,她就會安心。即使是看著事情朝最壞的方向發(fā)展,只要他還是那副懶懶的樣子,她就相信一切都是OK的。
看著他為那些她懂又不懂的理由不斷奔走在遙遠(yuǎn)的國度,她竟怨起了司南。
一年前他們分手的畫面又浮上心頭。
那是個陰天,天很悶熱,渾身上下的毛孔被大氣壓壓迫得不能呼吸。天邊的云醞釀著情緒,等著給人們一場別開生面的雷陣雨。羽沐和肖杰在羽沐司南公寓的樓頂上看著滾滾的黑云漸漸涌來,猜測著云朵上應(yīng)該站著什么樣的神仙。
司南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到他們身后,毫無預(yù)警地說道:“肖杰,我們分手吧?!?p> 肖杰和羽沐扭過身來,幾乎同時說道:“你說什么?”
“我說,分手吧?!彼灸掀届o的說道,“如果不是顧及羽沐和你的關(guān)系,我早就提分手了。可我不是維系你們兩個人的紐帶,我有我的生活,我受夠了。你們倆友情夠穩(wěn)固了吧?不需要我再維系了吧?我可不可以功成身退?”
羽沐抓住司南,勸道:“你說什么功成身退?你自己說喜歡他,難道是假的?如果你覺得我和他走得太近,我可以和他保持距離。”
司南卻笑著看肖杰:“保持距離?”
肖杰皺著眉頭:“你真的把我當(dāng)朋友嗎?隨隨便便就可以保持距離了?”
這句話是對著羽沐說的。
“我是在幫你挽留女朋友,你的重點偏了吧?”
“需要挽留的女朋友,將來還會走??梢员3志嚯x的朋友,又能是什么真正的朋友?”
天邊炸起了一記悶雷,“真的把你當(dāng)朋友”這幾個字被雷聲完全覆蓋,肖杰看著羽沐一張一合的嘴巴,無意識地笑了。
雨點噼里啪啦地打了下來,司南拍拍羽沐的肩膀轉(zhuǎn)身離去,偌大的天臺上只剩下羽沐和肖杰在雨中愣著。
肖杰布滿笑容的臉寫著“自嘲”兩個大字,這讓習(xí)慣了他懶洋洋的樣子的羽沐無所適從。
雨點越來越密,不一會兒便打濕了兩個人的衣服。
肖杰盯著羽沐濕透了的頭發(fā),道:“什么也別說,你說不了讓我感覺好過的話。”語罷,便反手拉著羽沐離開了天臺。
羽沐看著拿毛巾給自己擦頭發(fā)的肖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p> “還有呢?”
羽沐心里盤算著他這句話的后著,想做出一個最好的回答。肖杰見她又走神,嘆了口氣,把毛衣搭在她的頭發(fā),轉(zhuǎn)身就走。羽沐一把拽住他,道:“你去哪兒?”
“回家。”
“外面雨很大。”
“司南不也出去了嗎?”
羽沐松了松手,任肖杰消失在門口。
之后,她便只能在電話里聽見肖杰的聲音。慶幸的是,肖杰對她竟半絲怨怪也無。好像天臺上的事沒有存在過。
來到戎梵的門口,掏出鑰匙正打算開門,門卻自己開了。
羽沐“哎”了一下,從門口繞出的戎梵抱著一個大箱子,道:“聽見你來了??靵韼兔κ帐皷|西?!?p> “什么時候回來的?”
羽沐關(guān)上門,接過她手里的箱子。
“剛到,一會兒得去補個覺。出門才幾天就得倒兩次時差,太痛苦了。”
羽沐歪著腦袋看了看她,道:“沒有黑眼圈,補什么覺?。俊?p> “防患于未然?!比骤蟀严渥永锏臇|西一件一件掏出來,道,“這個肖杰,閑來沒事買這么多東西,害我從機場搬回來,都快虛脫了。”
羽沐心一驚,道:“他回來了?”
“沒有,他現(xiàn)在在英格堡呢。”
“他每天都在玩?”
“大概是吧?!?p> “這邊的事情他都不管了?”
“他沒提過?!?p> “S.A.R.的事情你沒告訴他?”
“說了?!?p> 羽沐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氣來,正打算搬到樓上的箱子突然脫手掉到了地上。
戎梵打了個哈欠,道:“幸好讓你搬的不是易碎品,要不然,肖杰得吃了我?!?p> 羽沐從包里把企劃案的一系列文件掏出來放到餐桌上,道:“季凡說,這個案子還是由你做比較好。肖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一個人收拾吧,我沒有心情。先走了。”
“等一下,肖杰有東西帶給你?!?p> 戎梵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沙發(fā)邊上抄起手包。
“這些小玩意兒,我沒興趣,你自己留著吧?!?p> “不是這些。他給你的東西可不是用錢買的?!比骤髲陌锍槌鲆粋€信封遞給羽沐,道,“一張破紙而已,不想要了就一會兒自己丟掉?!?p> 羽沐接過信封,自顧自離開了。
信封里只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上的建筑物上畫滿了壁畫。照片背面簡單地寫著:STEIN AM RHEIN.
這大概就是S.A.R.的來源吧?羽沐這樣想著,就近拐進了一間書吧,打開電腦開始搜索“STEIN AM RHEIN”。當(dāng)看到一座坐落在萊茵河畔被濕壁畫包圍的小城時,她開始明白S.A.R.的壁畫風(fēng)格從何而來了,也開始明白為什么肖杰對S.A.R.的去留并沒有特別在意。
在施泰因的面前,S.A.R.就像一個另類的仿制品,它可以是心靈的臨時住所,卻不能作為永久的棲息地。留它又如何?它畢竟只是一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偶爾自欺欺人的一個娛樂場所。
一頁頁翻過去,施泰因的每一幢建筑都像是從童話里浮出來的,在萊茵河的河畔講述著古老的不為人知的故事。羽沐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她插上數(shù)據(jù)線,往手機里傳了幾張施泰因的圖片。
出了書吧,她覺得自己還要再打幾個電話,于是又轉(zhuǎn)身走進書吧,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首先是歐陽。
歐陽接電話的聲音有點老實,羽沐不覺有些好笑。
“還在老爺子那兒呢?”
“嗯。”
“那我說著,你聽著。”
“嗯。”
“S.A.R.我不管了?!?p> “嗯?”
“是真的不在乎了。我想開了,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隨你吧,聽你聲音也不像是故作瀟灑。只是……”
“好了,安心聽老爺子訓(xùn)示吧。掛了?!?p> “好吧。拜?!?p> 然后是季凡。
跟季凡說話她還有有些忐忑的,總覺得看不清楚這個人的思想。
季凡先開口說話的?!坝忠|(zhì)問我什么?”
“呃。”羽沐嗓子有些發(fā)干,“所有的文件我都拿回去交給媽了,你可以去找她證實一下。至于S.A.R.,我不感興趣了,也不和你糾纏了?!?p> “怎么?害怕搞不定?”
“我只是不在乎了,注定要走的留不住。”
“這么佛系,真令人佩服?!?p> “客氣了。我希望以后我們不會再因為工作的事情見面?!?p> “你應(yīng)該是希望我們以后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而見面吧?”
“沒事的話,我先掛了,還有個電話要打?!?p> “那,拜?!?p> “拜?!?p> 松了口氣,接著摁通了戎梵的電話。
戎梵拉著聲音“喂——”了一下。
“睡了?收拾完了?”
“你走了我就沒再收拾,等你下次過來再一起收拾,太多了?!?p> 羽沐有些無語,說過了不想收拾那些,她怎么直接忽略掉自己的話呢?
“好了,就是打算跟你說這個。”
“說哪個?”
“讓你睡覺,明天我去了再收拾?!?p> “哦?!?p> “就這樣,你睡吧?!?p> “哦。”
“還有那個case,你不用考慮我,我不在乎了?!?p> “知道了。”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媽,哪里像個媽?
書吧里放著輕音樂,聲音不大,軟軟地在耳朵邊上飄著。閉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這種舒服的感覺,久違了。
戎梵掛了電話,輕輕笑起來:“臭小子,明明自己能輕松解決的事,非得讓別人折騰一圈。就知道羽沐得給他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