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道他君王情也癡
那關雎宮如何,任素衣便不想知道,也是不能的了。
聽聞那一日,有女自北國而來,紅裳翩飛,宛若天人。
聽聞那一日,宮城十里鋪錦,帝王親自出迎,執(zhí)子之手,一眼萬年。
聽聞那一日,京城萬人空巷,只為一睹那讓帝王十年相思的傾城佳人,是何等絕世芳姿。
聽聞那一日……
任素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關雎宮是怎樣一番情景,卻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風聞,關雎宮一草一木一廊一柱,都是當今皇帝親自參與設計,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十年相思……
十年呢,自己認識他才有幾天?如今想想,那短暫的恩遇,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原來他的心中早有伊人……真真好笑,既然有今生難忘的愛情,又何必再來招惹她呢?害得她芳心暗許,卻原來不過是旁人眼中的笑料。
罷了,趁著現(xiàn)在為時尚早,斷了念想也好。管她什么佳人什么相思,這人她不要了,不爭了行嗎?
雖然不知道這鳳儀宮還能住多久,但日子還是照過。這個冬天,依舊是不慌不忙地一日日熬著。年三十那天,照例下了老大一場雪。
任素衣今日是越來越懶了,想著左右無事,干脆便賴著不肯起身了。
“主子主子~”暄妍一路喊著,忙忙地奔了過來,生生擾了任素衣的雅興。
懶懶地從被窩里探出頭來,任素衣帶著幾分不耐:“大清早的,你鬧騰什么?。 ?p> “主子,已經(jīng)不早了,”暄妍委屈地看看外面天色——好吧,雖然下雪看不見太陽,但是你就看不到那白得發(fā)亮的天光么。
“好吧,什么事?”任素衣自知理虧。
“關雎宮來人,說是他們家主子稍后前來拜見。”暄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任素衣的臉色,腳下做出一個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有什么玉枕如意等物件破空而來,砸破自己并不怎么值錢的小腦袋。
任素衣還不覺得如何,那菡香早已氣哼哼地摔了帕子:“來就來唄,進宮幾日了,也是時候過來給咱家主子磕個頭了!這提前來打招呼算什么?等著咱家主子沐浴戒齋大禮相迎不成?”
暄妍本就是一肚子不平,聞言倒覺得深為贊同,當下也便不說話。
任素衣正自冷笑,門外已是悉悉索索的,一大群人走了進來。
果然好大架子,不過是前腳后腳的事,直接過來便是了,定要先打發(fā)個人來說一聲,這算是先聲奪人么?
“關雎宮主子前來拜見,莫非鳳儀宮不肯賞臉?”門外響起一個洪亮的女聲,讓任素衣幾人齊齊皺起了眉頭。
暄妍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我家主子歇著呢,誰許你在這里大吵大嚷的?一大把年紀了,進宮時沒學過規(guī)矩么?”
那婆子臉色一變,正要發(fā)威,她口中的“主子”,那個眉目如畫的紅衣女子緩緩一搖頭,她便不甘不愿地退后了半步。
那紅衣女子緩緩勾唇一笑,盡顯高貴溫婉:“是我們攪擾了?!?p> 暄妍正不知如何應對,那女子徑自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卻再不開口,搞得暄妍萬分尷尬。
好在任素衣已在里面聽見了,不肯讓暄妍難做,便裝著身子不適,咳了一聲笑道:“非是鳳儀宮丫頭無禮,實在是今日身上不爽,若是……”
話未說完,那紅衣麗人早已起身。暄妍尚未來得及阻攔,她已是一陣風地闖了進來:“怎么妹妹身子不不適么?可曾請御醫(yī)來看?寒冬臘月的最易落下病根,可千萬別大意了才是!”
任素衣正在因為沒有封號不好稱呼而覺得別扭,忽聽來人喊出一聲“妹妹”,心頭頓時一跳,大感不妙。
歷來只有正室管偏房叫妹妹的,自己原是凌涵清的嫡妃,目前就算是沒有正式冊封,也不會淪落到被人稱做“妹妹”的地步吧?而且來人一襲張揚的紅衣——該死,又是紅衣!這些人真當她是死的不成!
暗自忖度間,忽聽菡香一聲驚呼,任素衣狐疑地望過去,卻見她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關雎宮主子”的臉,下巴都險些掉到了地上。
這是怎么了?這丫頭雖然冒失,但是也不至于見了個美女就嚇成這樣子吧?
話說這美女——倒確實長得不錯,明眸皓齒與她本尊有幾分相似,卻比她本尊還要精致三分,雖說裝扮得有些刻意,但男人似乎都喜歡這樣的吧?
哪像她,成日家懶懶散散的,有人幫梳頭還嫌麻煩,成日里隨意找根緞帶一綁就算了,粉也不愛涂,首飾也懶得戴……罷了罷了,輸給這樣的女人,就認了吧!看來她本來就該找個佛堂了此殘生,還混個什么勁!
“妹妹,想什么呢?怎么不說話?難道不認得姐姐了?”任素衣只管出神,那紅衣麗人卻現(xiàn)出焦急的神色,慌亂地搖著她的身子,驚呼起來。
她們認識嗎?
任素衣發(fā)覺事情不對,慌忙向菡香求助,那菡香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自家主子的窘境,忙順手接過暄妍端過來的茶:“我家小姐只是微感風寒,無甚大礙,二小姐請用茶?!?p> 那紅衣女子接過茶水,順勢站起身來,任素衣卻仍是呆呆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小姐?二小姐?
菡香這些日子也是隨著暄和她們一起叫她“主子”的,如今改了舊時的稱呼,難道是因為——這來人是她娘家的人,二小姐任嵐衣?
嵐衣……久遠的記憶一點點浮上心頭,所有的疑惑忽然揭開,眼前豁然開朗,心頭卻是一片冰涼。
原來,原來……
原來那嵐衣,那個讓他十年相思一生癡戀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啊!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人蒙在鼓里!
他納她為妃,究竟是為了憐惜,為了所謂的負責,還是為了這雙與她相似的眼睛?一家姊妹,倒是一個不錯的替身呢!
想起上次回府時二夫人、大少爺甚至任丞相的奇怪表現(xiàn),任素衣更是心驚:只怕相府的人,老早便知道這一層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