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jié)。
在漢以前定為三月上旬的巳日，后固定在夏歷三月初三。所謂“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就是寫的當時的情形。
漢代定為節(jié)日。“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潔)于東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為大絜”后又增加了臨水宴賓、踏青的內(nèi)容。
魏晉以后，漢人水邊飲宴、郊外游春。
野餐、采集蘭花、—曲水流觴，是文人臨水宴飲、吟詩做賦的節(jié)日，最著名的是王羲之蘭亭之會。
到了唐代，又增加了祭祀先祖的活動。后又陸續(xù)發(fā)展為河畔嬉戲、男女相會、插柳賞花等民俗活動。杜甫寫有“三月三日氣象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春游踏青，是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大好時機，此時野合，有所不禁。
或許也可以稱做情人節(jié)，女兒節(jié)。
這一天的南方百越各族的年輕男女，也會成群結(jié)隊對歌定情，互贈信物，幽會密林深處。
不過原本居住在海州周邊孔望山、錦屏山、南云臺山脈的各兄弟民族，如今就再不用貓在深山老林里過“情人節(jié)”了。他們可以到河邊或著到海邊，實在不行就去城邊的小樹林吧。
這半年里，海州派出十幾支“人口普查小分隊”踏遍了海州周邊的山山嶺嶺，把百越各族的兄弟姐妹都“接”下山來，共同沐浴華夏文明。
秦雋揚認為，華夏文明是各兄弟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只讓唐人享受文明，顯然是不公平的。當然這只是理由之一。
最關(guān)鍵的還是人口。到光啟二年一月，加上“移民”來的高麗、倭國勞工，海州在冊人口不過才九萬出頭。遠遠不能滿足那些工坊、鹽場、礦山的勞力需求。
兵源的基數(shù)也太小了。哪怕十抽一，常備軍最多只能維持九千人。其他再小的藩鎮(zhèn)都保持著二到三萬的數(shù)量。大的藩鎮(zhèn)臨時召集可達六、七萬人。
可參政府的那幫官老爺擔心太多的人口，糧食無法保障。秦雋揚不以為然，這幫人當“牧臣”都不夠格。居然擔心“牛羊”太多了，“草”不夠吃。
不夠再找個“草場”，或者干脆趁早搶鄰居的“草場”。再怎么限制了自家“牛羊”的數(shù)量，可鄰居家的草場不夠了，還是會來搶的。到時候只能看著自家的“牛羊”一天天地減少。
秦雋揚認為自己做為海州的執(zhí)政者，為海州的民眾開辟生存空間而操勞。享受海州民眾的供奉，哪怕奢侈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幾天前就建議參政府。在上巳節(jié)這天，仿效古人的“三月初三春正長，蟠桃宮里看燒香。沿河一帶風微起，十丈紅塵匝地揚?！闭偌Ｖ莸墓賳T在薔薇河邊飲宴，與民同樂。結(jié)果丁松年看到估算的費用，臉都青了，拂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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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節(jié)酉時，海州節(jié)度使府張燈結(jié)彩。秦雋揚在議事廳大排宴席。
秦雋揚踞主案。右首是樂席、下邳來使許仲、沂州來使呂幸燾。左首是蔡州來使呂光和申從。海州的文武官員列席兩廂。
原先的那些桌椅板凳全都無影無蹤了。主賓三十余人各踞金鑲玉竹席之上。人前置小食案。
唐代后期開始，高桌大椅的會食已十分普通，無論在宮內(nèi)或是民間。傳統(tǒng)的席地而坐的姿勢也隨之有了改變，常見的跪姿坐勢受到更輕松的垂足坐姿的沖擊。但誰也不能否認，這種古老的分餐制夜宴是一種懷古心緒，體現(xiàn)對祖先的尊崇。宴飲過程中注重“禮”的內(nèi)涵，更能體現(xiàn)主人的尊貴。
宴飲的禮儀分饗禮、燕禮和鄉(xiāng)飲酒禮。但秦漢以后，除了歷朝天子宴群臣，用饗禮猶有舊禮遺風。一般都是燕禮和鄉(xiāng)飲酒禮。
燕禮，天子、諸侯、士族等各階層皆行，燕，通宴，即燕饗之意。今日海州用的就是燕禮。
隨著踞樂席，任禮官的經(jīng)學博士林獻幀的一聲：“獻賓！”
秦雋揚起身整衣下堂，洗爵。眾賓隨之下堂。
秦雋揚正容揖禮"辭降"，眾賓答頷首禮。
“辭洗！”。。。。。。
“拜洗！”。。。。。。
“揚觶！”。。。。。。
“拜受！”。。。。。。
“拜送！”。。。。。。
“拜既爵！”。。。。。。
林獻幀的每聲頌辭，都讓眾人一通忙碌。秦雋揚不時偷眼旁觀。海州的一幫人在丁松年和岳星明的率領(lǐng)下，表現(xiàn)的中規(guī)中舉。秦雋揚怕這幫人出丑，還特意安排林獻幀帶著他們排練過。
呂光因為要照顧押后的大船比申從晚到一天，申從奉命去接他。這兩人都沒參加排練。這也是秦雋揚故意安排的。
申從雖然一直擔任秦宗權(quán)的近侍，但對這套禮儀也不甚了了。呂光更是漁民出身，向來都是和手下一起在大鍋里撈食，這種分餐席恐怕都沒上過幾次。更別說這“燕禮”了。這兩人都長的五大三粗，卻都頗為機敏。雖動作大多是慢了半拍，但躲在人后亦步亦趨，不仔細還真看不出來。
下邳來使許仲出了幾次差錯，頗為狼狽。沂州來使呂幸燾依禮行來，揮灑自如。讓秦雋揚頗為驚異。呂家在沂州雖然頗有勢力，一個小州的土豪頂多熟悉鄉(xiāng)飲酒禮罷了。但跑出來的一個無名子弟頗通“燕禮”就有些名堂了。
侍衛(wèi)抬上大釜，分羹，上玄酒。
“請諸位起身，行大羹玄酒禮?！彪S著秦雋揚的高呼，眾賓起身而立。賓主一同持小陶碗高舉，將玄酒灑些于地上。才一起跟著秦雋揚坐下，食用大羹，飲玄酒。
如此細致近于繁瑣的禮儀程序，并不在吃喝之上。是表達“禮”的內(nèi)涵。換句話說，其意在“禮”而不在宴。他想要向參加者傳達的是“明上下相尊之義”。
他要告訴所有的人，他秦雋揚是“秩序”的維護者，而不是破壞者：尊卑分明；禮數(shù)高低有別；快樂而不放肆；無論何人都能得到惠澤，沒有人被遺忘。
看著侍衛(wèi)們把輕巧的食具置于案上，一色的瓷器。那些重而大的器具直接放在席子外的地上。鴨塊置案左，白切的牛、羊肉置在案右。腌肉置左手方，海鮮羹置右手方。細切鵝肉、煎魚、烤蝦。。。。。。那些菜流水介地上來。呂光和申從這倆人倒是淡然自若，許仲和呂幸燾一起變色。
待到侍衛(wèi)們拍開壇泥，往各案分酒時。呂光、申從、許仲和呂幸燾都是悚然動容。兩廂的眾人也頗為驚訝，秦雋揚來海州后幾乎滴酒不沾，為何今日如此奢華？
看到他們驚異的樣子，秦雋揚郎聲笑道：“詩仙有云‘腹空先進松花酒，樂天知命了無憂’，今日乃上巳節(jié)，某當與諸君一醉方休！”
“謝君盛情，不敢辭耳！”眾賓一起或道。
松花酒是以松花粉和精白糯米為主要原料，輔以藥食兼用的枸杞子、桑椹等。酒體豐滿，綿甜醇厚。這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淡米酒了，屬于江南黃酒。在盛唐時就很昂貴，在這戰(zhàn)亂年代，那是極少有的。秦雋揚用來飲宴實在是奢華了一點。
在秦雋揚的頻頻勸酒之下，席間觥光交錯。酒過三巡，沒有照例行文字令。暗示之下，侍衛(wèi)搬來羯鼓，置于林獻幀身旁。林獻幀持花在手，發(fā)令擊鼓?！棒晒膫骰ā笔橇餍械难顼嬘螒?。秦雋揚很喜歡，這玩意方便作弊。
羯鼓聲音最為高亢，而其它樂音相比之下則有些黯然失色。有道：龍池賜酒敞云屏，羯鼓聲高眾樂停。
一通鼓，花落許仲。
一通鼓，花落呂光。
三通鼓，。。。。。。
四通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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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夾雜著投壺戲、屬舞、劍舞等節(jié)目。十通鼓罷，已是亥時。
隨著席間的一次次嚎叫：
“滿飲！”
“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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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雋揚矚意的那幾個人都已經(jīng)微醉。
猶豫再三，他還是打消了自己離席旋舞的念頭。擊鼓已經(jīng)作弊了，再剽竊詩詞賣弄，太不夠厚道了。堂上的人多已薰醉，萬一部下配合不好，反而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