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終)
入夜了,往日有些喧鬧的醫(yī)院,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醫(yī)院以安全檢查為由,禁了所有人的足。病人和病人家屬雖然心有抱怨還是按照醫(yī)院要求的做了。一些知**,想離開醫(yī)院又離不開的,則大氣也不敢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敢動。一刻鐘的時間有一世紀的漫長。
歐陽哲寸步不離方術(shù)。雖然他一切按方術(shù)所說,但他也要防著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方術(shù)顯然也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讓他不要緊張,跟著自己就好。
就要到午夜一點了。
歐陽哲跟著方術(shù)來到醫(yī)院一樓大廳深處,根據(jù)方術(shù)的計算,這里是整個醫(yī)院的中心處?,F(xiàn)在,醫(yī)院里所以的房門都是緊閉的。走廊、大廳一個人都沒有。歐陽哲只聽到來自四面八方、高低起伏的呼吸聲。
在時鐘的分針和秒針共同指向十二點的一刻,歐陽哲看到,方術(shù)魔術(shù)般拿出一根細嫩的翠竹枝,手腕微動,將竹枝輕松地插入醫(yī)院大廳堅實的大理石地面中。
來自醫(yī)院深處的起伏的呼吸聲不見了,整座醫(yī)院仿佛陷入了一種絕對的寧靜。這種寧靜,比有聲的世界更讓歐陽哲心慌。
插下竹枝后,方術(shù)靜立在竹枝旁,沒有要離開去找怨靈的意思。他是在等什么?歐陽哲眼睛不停地大量四周,觀察動靜,用一只手捂住嘴,怕自己突然出聲。
一點十一分,在歐陽哲面對的走廊方向,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暗紅色的氣體,那氣體好像掙扎不想靠近他們,但被什么東西強行吸拉過來。歐陽哲忙閃身躲開。
那股氣體一直被吸到方術(shù)插的竹枝旁,停了下來,在掙扎未果的情況下,刷地變成了一個紅衣女子。歐陽哲嚇得幾乎叫出聲來——幸好一直捂著嘴。這就是傳說中的女鬼嗎?歐陽哲瞪著眼,奓著膽子向那紅衣女子的臉望去,她確實有張俏麗的容顏。
女子現(xiàn)身后,眼中充血,怒視方術(shù),像是要殺死他一樣。而方術(shù)的一句話,讓她渾身的怒火減退一半。
“你是常煙?”方術(shù)鎮(zhèn)定地說,“我是安吉的朋友,是他讓我來帶你回去的?!?p> 聽到安吉的名字,女子的神情又是一震,臉上的憤怒變成了幽怨的思念和深切的哀傷。
“我知道,你做這一切是為了回到他的身邊。你看這個?!狈叫g(shù)說著,左手潔白的手心中托出一個白色的圓潤的玉石,“跟我走吧,他在等你?!?p> 女人看到方術(shù)手中的玉石,好像既親切又熟識,她感激地看了眼方術(shù),化作一縷紅煙,鉆進方術(shù)手中的玉石里。那塊玉石由白色變成了紅色。
方術(shù)握住玉石,收回地上的竹枝,竹枝插過的大理石地面依然光潔如新。大廳里又響起沉重的絡(luò)繹起伏的喘息聲。方術(shù)對歐陽哲說:“好了,謝謝你的幫忙?!?p> 歐陽哲還在驚異中,機械地點頭。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嘴,意思是自己能說話了嗎?方術(shù)微笑地點頭。歐陽哲大大地出了口氣,馬上問方術(shù):“你手里的石頭是什么?為什么那個女鬼肯乖乖地鉆進去。你叫那女鬼常煙,你們認識的?”
方術(shù)重新攤開手,手心上的玉石里面似有一股殷紅的液體涌動?!斑@塊玉石叫赤心石,如果將它放入一個人的體內(nèi),可以保護住這個人的心脈。赤心石本身是白色的,就像你一開始看到它的樣子。赤心石放入人的身體后,這個人的心血就會進入到赤心石中,它就會變成現(xiàn)在的紅色。赤心石變成紅色后,就會和人形成一種互養(yǎng),只要這塊赤心石在,它所養(yǎng)護的人的心脈就不會斷。剛才的紅衣女子便是這赤心石中的心血。半年前,這塊赤心石被人從它所養(yǎng)護的人身邊偷走,并且把里面的心血釋放出來。被赤心石包裹的心血是有靈性的,它為了回到自己和守護自己的人的身邊,只好化作怨靈,吸食人氣?!?p> “守護它的人?安吉?”剛才方術(shù)跟女鬼說安吉在等她。這個叫安吉的人,一定就是守護她的人了。這又護心,又護人的,怎么聽都像是武俠小說中的情節(jié)。這個方術(shù)也是,他外表雖然現(xiàn)代,可言行舉止謹慎守禮,舉重若輕,大方有度,也不像是現(xiàn)在的人。
“對。赤心石被偷,他很著急,讓我?guī)兔ふ摇,F(xiàn)在我要帶她回去了,這里的醫(yī)院不會再有孩子莫名死亡或消失了?!狈叫g(shù)把紅色的赤心石收好,對歐陽哲說。
“之前的孩子呢?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睔W陽哲問。
方術(shù)嘆了口氣,“很遺憾,他們已經(jīng)死了,我沒有能力讓他們活過來?!?p> “可白天的嬰兒不是救活了?”雖然天真,歐陽哲是寄希望方術(shù)能救回所有的孩子。
“那是救得及時,晚了,我也無力回天。”
“這……”
“抱歉?!?p> 歐陽哲想起周麗麗傷心的臉,還有那些無故失去孩子的父母,心如刀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彼f??v然不忍,他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
案子雖然解決了,歐陽哲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今晚的所經(jīng)歷的一切寫進報告,它會繼續(xù)作為一樁懸案,記錄在不被開啟的檔案里,記錄在當(dāng)事人的心里。它又會是自己一生的記憶,甚至是一生的秘密。
……
漆黑的窗外,雷聲隆隆。屋子內(nèi)一片幽暗。凄冷的床頭,有一盞古老的油燈,如豆的火苗在燈口邊緣跳動,忽明忽暗。床上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口敞著,里面躺著一個紅衣女子,姿容俏麗,雙目緊閉。她像是睡著了,鼻翼胸口卻沒有一絲起伏,沒有呼吸。
床邊上,坐在一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子,黑色的長袍、黑色的長發(fā),黑色的肌膚、黑色的眼睛,他整個人幾乎融入到屋內(nèi)的黑暗之中。
男子的一只手搭在棺材的邊緣,細長的眼睛中射出松針般的光芒,堅毅、幽怨,穿透了屋內(nèi)的黑暗,直射著棺內(nèi)紅衣女子的臉。
一道閃電隨雷聲而至。電光照進屋子,一條頎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屋中央。床邊黑袍男子眼神晃動了一下。他沒有動,只是緩緩地說道:“你來了?!瓥|西找到了?!彼穆曇羧缢难凵癜憔哂写┩噶?。
“找到了?!眮砣苏f,“她的心血也在?!眮砣税岩粔K紅色的玉石交給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把玉石重新安放在棺中女子的胸口,“麻煩你了?!?p> “東西是從我德善堂售出的。它出了問題,我也有責(zé)任?!?p> “是我的疏忽讓人有可乘之機,偷走她身上的赤心石。我不會放過偷它的人?!?p> “離開你后,她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回來找你。她可以重生的,你為什么讓我在她重生前把她帶回來?”
“用那種旁門左道的方式重生,即使回來了,也不是我所認識的常煙?!焙谂勰腥苏f,“我會用我的方式讓她復(fù)活,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常煙?!?p> “那時間會很漫長?!?p> “我會等——無論多久?!?p> 來人笑了?!澳銜缭傅?。”
“謝謝。”男子癡癡地望著棺內(nèi)女子,“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