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后是清新的夜晚，沒有月亮。靜謐中隱隱約約的花香味兒，融合著泥土的芬芳，和絲絲水汽的空氣，迷醉而不沉醉。
一抹燈光映照下，南亞貴族普遍喜歡使用的白色柱廊仿佛漂浮在夜色中一般，卻又真切地融入夜色當中，沒有瓊樓玉宇的孤寂，也沒有落花流水的凄清，一切都顯得自然，安寧。
這樣的夜晚適合小夜曲，適合詩人，適合哲學家，但不屬于凡俗的人生。凡人在這樣的夜晚不會想到音樂，不會想到詩歌，不會想到思想，他會想到兩個字：無聊，然后他或許會像城市西區(qū)的某個地方，一個壯漢喊出來的口號：老子要女人！
許進臣也在想女人了，這樣的夜晚很難入睡，這樣的夜晚如果無事可做，很折磨人。
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時間才指示十點鐘光景。
“長夜漫漫，長夜漫漫?！彼驼Z了許久，最后終于下定決心去敲肖鳳芷的門。
“你也沒睡？”站在窗前的周姝君有些驚訝地看著鬼鬼祟祟的許進臣。
“周姑娘好啊?！痹S進臣有些心虛地左右看看，確認沒有其它人看見才松了口氣。
“發(fā)生什么事了？”周姝君看許進臣神色有些慌張，以為發(fā)生軍國大事了，立馬緊張起來，語調(diào)陡然升高。
“沒事，沒事。”許進臣連忙打手勢，讓她保持安靜，“只是想外出走走，不想打攪你們?！?p> 兩個人什么話都沒說了，悶著頭摸索著走，許進臣走在前面，他臨時起意地決定去看看運河工程，走的就有些快了。
“你能不能——慢點？”周姝君在后面幾乎哀求，她已經(jīng)兩次被絆倒在地，兩次急忙爬起來跟著跑，但前面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她撲倒在地的聲音。
許進臣回過頭，不過黑暗中也看不見什么，他聽到了后面摔倒的聲音，但是，這讓他想起小時候搶小女孩的麥芽糖扔屋頂上的快樂時光，他有種報復的快感，“你小心點，這街道有些不平?！?p> 周姝君順著聲音摸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她有些害怕地抓住許進臣的手，“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運河看看，他們晚上應該加緊挖掘吧？”
“晚上？晚上停工，總督大人說了，晚上做的慢，耗力氣多，浪費糧食，浪費柴火，還不如省點力氣白天多干活?！?p> “這個，這個總督的想法還真夠獨特的?！痹S進臣咋咋稱奇，對于這個舉措贊嘆不已，“豬頭總督，難道下面的官員也豬頭了？”
“什么豬頭總督？”
“沒什么，你以前——”許進臣忽然想起眼前女孩不久前操持的職業(yè)，想要問她一些問題，不過最后還是忍住了。
“你想問什么？”周姝君的語氣有些顫抖了，對于那段時光，她很避諱，但也很敏感。
“這個城市里，難道還有人有多余的糧食嗎？”許進臣避開她的問題，直接問及終極問題。
“有啊，那些隨軍的商團都有些吃食的，有些還是本土運來，價格非常昂貴，一瓶酒就能換一千畝地。還有一些其它的干糧，零嘴（食）的，還有，聽說以前的遠征軍統(tǒng)領(lǐng)只喝家鄉(xiāng)的水，特地雇傭了幾條船送水——他們都不習慣這邊的飲食。”
“送水？”肯定不是水，從南亞到本土，海路起碼要走半個月，水送到這里，早就比陰溝的水還臭了，“販酒倒是很有可能。”
兩個人走走停停，許進臣從來不知道，這些底層的人們看待南亞軍政高層會有那么多怪異的想法，他忍不住想，“怪不得那些有機會擔任總督或者統(tǒng)領(lǐng)的人都不愿意回國了，天高皇帝遠的，簡直比皇帝還神氣?！?p> “你還要往前走嗎？”周姝君忽然拉緊許進臣的手。
“前面有問題嗎？”許進臣探頭朝著街道深處看過去，發(fā)現(xiàn)這條街道多了幾盞燈，燈下還有幾個人影晃動。
“這里，是，大歡喜街。”
在明軍殖民體系中，有兩個特別的階層：輔助軍和流氓團伙。
輔助軍大部分是受自己國家的派遣，為宗主國（大明帝國）打仗，只有極少部分是仰慕明國或者明軍，主動加入輔助軍。除了不能得罪明國人，輔助兵幾乎沒有任何約束，那些大和人，高麗人之類的，更將他們的民族劣根性在這片無法無天的土地上發(fā)揮到了極致，饒是自認殘暴和變態(tài)的蕭全村也自嘆不如。
輔助兵有些來自相互對立的國家，明國懶得調(diào)節(jié)它們的矛盾，有時候還暗中慫恿一番，國仇家恨之下，輔助軍中爆發(fā)的小規(guī)模國戰(zhàn)頻繁，明軍不得不派出幾個小分隊負責調(diào)停，這些小分隊只關(guān)心國戰(zhàn)過程，避免人死的太多，很少關(guān)心國戰(zhàn)的始末，這種調(diào)停自然無法取得切實的效果。搶劫，殺人，所有人類能夠想到做到的罪行，輔助兵沒有想不到做不到的，一些窮光蛋出身的輔助兵甚至會在戰(zhàn)場上掰戰(zhàn)死莫臥爾士兵的牙齒，看其中有沒有幾顆金牙，尸體上的好衣服，也會被他們毫不猶豫地扒光，讓他們打掃戰(zhàn)場，一向是輔兵過處，寸草不生。
除了在戰(zhàn)場上打雜，在殖民體系中，輔助軍主要被用來對付土著的反抗勢力，他們的野蠻兇殘正好襯托出明軍的寬厚慈善。明軍偶爾也會懲罰幾個罪大惡極的輔助軍團體，為土著伸張正義。
流氓團成員大多是明國最底層的地痞流氓無賴，雖然擁有明國國民身份，但是，在帝國本土，乞丐都瞧不起他們，即使來到殖民地，輔助兵也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情，明國法律會庇護他們，但是很少偏袒他們。這些明國垃圾中的垃圾，既吃不了軍中的苦，也受不了殖民政府的管束，大約只有若干年后美洲的牛仔們能夠跟他們媲美，搶劫，殺人，無惡不作，聚成一團甚至勒索婆羅門貴族，私自和小土邦開戰(zhàn)，肆意敗壞明國在土著人心目中的良好形象。為了平息土著的怨憤，明國政府只好無奈地宣稱，這些人都是明國的“棄民”，當?shù)赝林鴼⒘怂麄儾凰氵`背明國的法律，至于到底哪些人是棄民，殖民政府就不多作解釋了，如果殺錯了人，明國就會派出兇神惡煞的輔助軍過來鎮(zhèn)壓他們。
流氓團也不是一無是處，在他們的騷擾下，為了得到明國法律的庇護，土著中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他們大多選擇加入明國，成為光榮的明國公民，至于底層的土著，他們無力承擔公民稅，就只好任憑魚肉，不過，苦難深重的他們本來已經(jīng)命運悲慘，被砍一刀還是兩刀，只要沒有當場死掉，反正也沒啥區(qū)別了。
輔助軍中，來自不同國家的輔兵雖然“國戰(zhàn)”頻繁，但是，來自同一個國家的輔兵往往都很自覺地團結(jié)在一起，在明國殖民體系中，他們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擁有藩民身份的他們，殖民者除了能理直氣壯地歧視他們，很少愿意冒犯他們，有些輔兵自愿多花點錢繳稅，為自己買了個公民身份，也享受明國的國民待遇。
茍富貴攛掇海盜們搶劫蒙奇城，他們的搶劫對象就是目前和他們一樣占據(jù)輔助軍營地的流氓團，他們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什么兔子不吃窩邊草，明國人不打明國人之類的，選擇流氓團作為下手目標，僅僅是因為：輔兵集團他們不敢碰，明國移民們現(xiàn)在基本上一無所有。
同樣躲在西區(qū)的流氓集團日子也很不好過。趁著城市混亂的時候，他們大搶特搶了一把，這些地痞流氓都不是什么好鳥，哪里懂得為以后打算，“老鼠藏不了隔夜糧”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搶劫的食物，他們要么用來大吃大喝，要么就是拿去玩女人了。
維卡斯戰(zhàn)役之后，明軍回復了自信，殖民者們對于自身的前景也樂觀起來，城市治安再次好轉(zhuǎn)，他們沒有機會渾水摸魚，只能重新挨餓，此時此刻，他們無盡地景仰許真君大師，這個可以將自己腸胃扔掉，從此不用為肚皮忙碌的大神。
饑腸轆轆的流氓地痞們發(fā)綠光的眼珠子也盯著周圍，努力尋找自己能搶劫的對象，他們不比海盜笨。
像海盜們一樣，流氓團也有自己的戰(zhàn)歌：
……
我們是撕裂者，恐怖鞭撻者，破壞者
我們是黑暗的利齒，黑夜的爪牙
我們的名字是力量，yu望和權(quán)利
我們要財富，享受和女人
只有死亡能夠讓我們悔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