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鄔明頓了頓道:“四哥見鎮(zhèn)元童子面上神情,知他心中不快,便道:‘鎮(zhèn)元道友,我知你不甚開心,只是這個賭既是我贏了,說話便由不得你,這碗羹你是非喝不可的了?!菚r鎮(zhèn)元童子只是冷冷的看著四哥。見四哥說完,便道:‘既是喝羹,你便自去做了,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你若再不做來,我便走了,也休要怪我毀約?!母缫婃?zhèn)元童子如此一說,當(dāng)下轉(zhuǎn)身便走了。我與大哥二哥幾個面面相覷,實不知四哥要做什么。鎮(zhèn)元童子坐在那兒,表情素穆,只看著遠(yuǎn)處,就拿眼角掃一下我們弟兄幾個他也不愿意。我那時心中實是難過之極。”
說到此處,鄔明語音之中竟頗有悲切之意。
此時鄔月冷冷的道:“你四哥的心機,我們弟兄幾個加起來,只怕也及不得他一半啊?!?p> 悟空聽了,心中凜然,不知這鄔老四緣何就惹了這鄔老二不痛快。腦中電光般一閃,心中陡然醒悟:“只怕還是為了演武場中之事。演武場之中雖說魔刀鄔天是無心之下傷了那弟兄幾個,可是那個菜刀式竹板功的厲害卻是無可置非的,如此一來,這鄔老二在弟兄們中的地位只怕要大打折扣,看來這鄔老二于這鄔老四實是忌憚的很……”
鄔明淡淡的道:“四哥做了一碗羹。這一碗羹實是費盡了心機,平日里我們弟兄幾個要喝他做的羹也是不難??墒墙^未曾像他那天那般用了那么多功夫。一碗羹足足用了兩個時辰,休說是鎮(zhèn)元童子,就是我們弟兄幾個那時也是深覺得詫異。我本想去看一看,可是想到此之前曾受四哥以言語相擠兌,故而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那時大哥最先沉不住氣,大哥口里嘟囔著,然后去找四哥,想看一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恰就在此時一陣風(fēng)吹來,一股濃烈的味道飄過來。藥草氣息,不錯,是藥草氣息。一種濃濃的惡劣的藥草氣息。在那一股氣息沖擊之下,大哥本已走了幾步的腳兒止住了步子。我在那個時候,只覺得胸中極不舒服。我那幾位兄長與我相互之間看了一看,我們那時的眼中是充滿了詫異的,沒有一個例外!只有鎮(zhèn)元童子依然冷冷的坐在那兒,雙目斜挑,神情沉靜的很?!?p> “這種藥草的氣息,我們從來未曾聞過。四哥做菜也好,做羹也罷,向來就喜歡在里面添加一些藥草,夏天飲了,只覺得清涼受用,冬天飲了,舒血御寒,春秋之季調(diào)節(jié)血脈。常用的也就是那幾味藥草,藥草氣息也只是淡淡的,人聞起來覺得受用,哪里像那日,一股惡惡的氣息,聞著直欲讓人翻騰了,更別說飲用了。大哥皺皺眉,道:‘四弟這是想做什么……’說未說完,四哥已然出現(xiàn),他手中是我們?nèi)粘V谐S玫哪莻€托盤,盤中兩只海碗,熱氣直沖出來,藥草氣息也是更加濃厚??粗蟾绲哪莻€樣子,四哥又怎么不知道大哥要去做什么,當(dāng)下便道:‘大哥,你瞧好吧,你四弟我自有分寸?!f著還擠了擠眼。那時大哥也不好說什么,嘆了口氣,也只得閃開了路。四哥臨近之時,大哥一瞥之下,臉上本來皺得緊緊的眉兒陡然間一挑,臉上瞬時現(xiàn)出驚訝之色,然后……然后就嘔吐起來……”
鄔月冷冷的道:“若是有誰看到那兩碗羹而不感到吃驚那才叫怪呢!”
悟空心下自揣道:“不就一碗羹兒么,什么樣的羹兒,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鄔明道:“那時四哥端著兩碗羹兒,徑自走到鎮(zhèn)元童子面前,向地下只一放,然后站起身來,此時我與各位哥哥可都看得清楚。我的天哪,這是什么羹兒呀,一碗碧綠碧綠的湯兒,上面飄著的不知是些什么,那綠綠的顏色,比夏天的荷葉還要綠上十倍、百倍也不止,看了第一眼,就別想著看第二眼。這一碗倒還罷了。到看了第二碗我終于知道大哥為何竟然嘔吐起來。不只是大哥,我只看了一眼,心中的那份驚駭已然絕非是言語所能夠表達(dá)的了,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只覺胸中翻動加劇,一張嘴,肚里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其實那個時候說是把肚里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也只能說是吐出來一些酸水兒。我就站在鎮(zhèn)元童子的身邊不遠(yuǎn)處,這一口險些兒全噴在他身上。他那時是什么神情我是不得而知的。我只知道我只顧著彎了腰,蹲了身子,嘔嘔的只管吐個不停,眼淚,鼻子全都止不住,我就連轉(zhuǎn)過臉去的勇氣都沒有了?!?p> “若是平時,我若是這般模樣,我的幾位哥定然會過來看看,可是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是的,沒有一個過來看看我是怎么了。那時我知道了什么是靜,一種可怕的死亡般的寂靜,當(dāng)然除了我的嘔吐聲??墒蔷鸵驗橛辛宋疫@嘔吐的聲音才愈發(fā)讓我知道什么是死寂般的靜。這種寂靜讓我怕,也是這種靜讓我停止了嘔吐。若說那時的嘔吐是一種讓我感到害怕而產(chǎn)生的話,那么讓我停止嘔吐的就是另一種怕,這一種怕來自于那種死寂般的靜,是的,那種死寂般的靜,這個世界在那一刻仿若停止了,只有我一個還在忙著只顧著眼淚鼻子的事?!?p> “我感到事情不妙,我緩緩轉(zhuǎn)過頭,也顧不得擦臉上淚水和鼻涕,也許嘴邊還有著粘液,我什么也顧不得了。轉(zhuǎn)頭的那一瞬間,我只覺得整個世界果然都死掉了。我大哥沒有動,二哥沒有動,三哥沒有動,四哥五哥,也沒有動,還有鎮(zhèn)元童子靜靜的坐著,腰板挺直,也沒有動。這時空氣之中風(fēng)也沒有一絲。他們一個個宛如是木雕泥塑的一般。就連眼珠也一動不動,我的幾位哥哥直直的看著鎮(zhèn)元童子,尤其是四哥,我可從來沒見過他那般看人的眼神,雙眉緊蹙,眼中射出駭人的光來,鎮(zhèn)元童子與四哥也是一般神情,眼中的光彩嚇人,似要冒出火來。若是只有一點兒火星,也能把他整個人給燒起來。大哥站得遠(yuǎn)了一點,看來早已停止了嘔吐,可是嘴角一絲粘液勿自掛在那兒,頭發(fā)蓬松,就如一個瘋?cè)艘话?。我想他可能也是因為害怕,以至于用手把頭搞成那樣。若是平時我定然覺得滑稽,可是那時我一點兒也沒有這種感覺。我的鼻子也好像失去了作用,原先那么刺鼻的味兒,也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