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曲迎日向著魔刀鄔天微然一笑:“這萬余年來,曲家與鄔家,曲家與娑婆世界中人相處如何,斗戰(zhàn)勝佛雖說有些不知,可是你我乃至娑婆世界中人心中自是一清二楚。曲家與鄔家本當(dāng)也是唇齒相依的。曲家父子不才,修的也是個佛家路數(shù),可是佛家與佛家的路子又是不同,芳菲之爭,賢昆仲不會不知。我父子三個但凡能于娑婆世界有一片立足之地,也不會棄娑婆世界而來此荒涼之地。這么些年來,我父子三個與賢昆仲以及諸位道友能把凈琉璃世界做成此般模樣實(shí)屬不易。萬余年之中我等尚能和睦相處,又豈能因此一點(diǎn)兒小事便傷了和氣?都說唇齒相依,可是唇齒之間有時還有躲讓不及的時候呢,又豈能因此去了齒或是去了唇?賢昆仲意欲重回娑婆世界,我父子三個好歹也算得上是一方后盾,他日若是在娑婆世界呆的膩了,想重回凈琉璃世界,我曲家父子定當(dāng)灑掃相迎。要說招待我想也應(yīng)當(dāng)是招待我們共同的客人,我弟兄兩個與賢昆仲之間又談何招待不招待?”
曲迎日說了此翻話,直把悟空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也隱約知道其中一些兒端倪。
可是鄔家兄弟卻是心中一片雪亮。
這曲迎日實(shí)是精練之極。他先是抬出當(dāng)年曲家父子與鄔家兄弟等眾人來此凈琉璃世界的因由,當(dāng)年若不是曲家父子極力擔(dān)保,萬余年前鄔家兄弟已然早已灰飛煙滅,元神盡散了??梢哉f是曲家父子救了鄔家兄弟的六條命。當(dāng)然這其中曲家父子另有深意,這一點(diǎn)也是不掩人耳目的。畢竟曲家父子承的是菲木道人的路子,也就是菲玉佛的路子。菲玉佛當(dāng)年執(zhí)掌天庭用盡酷刑,終為芳木道人這一枝兒排擠,這菲木道人也就是當(dāng)今西方極樂世界之中的阿彌陀佛了,他傳人之中的釋迦牟尼如來果然厲害,竟被他率人掀了天庭。是以菲玉佛這一脈傳人便不好立足,曲家父子選了凈琉璃世界這等偏僻荒涼之地也是一個無奈之舉。曲迎日后面又提出唇齒相依的說法,也不能不讓鄔家兄弟心有所動,事實(shí)上這些年,這兩家果如曲迎日所言,實(shí)是相互依存,只是在名義上鄔家要受曲家管轄而已。而今鄔家兄弟有重回娑婆世界之想,到了娑婆世界之中又能如何,他兄弟六個心中也是無底,若是今日便翻了臉,日后當(dāng)回不得凈琉璃世界,若是娑婆世界也是立不住腳,自己弟兄可就實(shí)在是沒有立足之地了。人家曲迎日會說話兒,說什么灑掃相迎,實(shí)是說給他們留著后路呢。
有了此翻話,叫鄔家兄弟如何不有所想?
此中厲害關(guān)系賭棍鄔月只一聽便立時曉得,鄔月當(dāng)下打了個哈哈道:“日光佛所言不虛,當(dāng)今之時我們的客人當(dāng)是斗戰(zhàn)勝佛方是,我等本是一家人,談什么招待不招待?斗戰(zhàn)勝佛還請移駕寒舍如何?”
這后一句立時轉(zhuǎn)向了孫悟空。
這其中的詳詳細(xì)細(xì)的事兒,悟空一時雖還不能便明白了,可是也知道他兩家拿他說事兒,當(dāng)下也就笑道:“如此最好,老孫還有些事兒不明了,我們且去吃茶,邊吃茶邊說事兒。”
鄔月笑道:“斗戰(zhàn)勝佛若要聽些兒天庭掌故,只怕三日三夜也還聽不盡,好,就依斗戰(zhàn)勝佛所言,吃茶說事?!闭f罷哈哈一笑。
鄔月又道:“日光佛,月光佛,你兩個去不去可自便了,既是自家人,我就不說相請了?!?p> 曲迎日正欲接言,悟空口快,身子一躥,道:“同去,同去。那四清攢聚的茶兒我還未曾飲夠呢?!?p> 曲迎日聽了,眉頭微一鎖,旋即笑道:“斗戰(zhàn)勝佛要飲四清攢聚茶兒,須到我家中,在此地又豈能飲得?我又豈能隨身攜了茶兒來?”
悟空聽了,笑道:“日光佛,你有所不知,鄔家兄弟各人自有一茶,這就占了一個‘六’字,你家之茶,名喚‘四清攢聚’,占了一個‘四’字,若是這茶兒共飲,豈不是一個‘十’字?這可是一個十全十美的招數(shù),老孫想品一品這十全十美的茶兒究竟是何味道,你豈能不去?”
曲迎日聽了,暗暗叫苦,今兒個想走也走不了了。
曲迎日把心一橫道:“斗戰(zhàn)勝佛既有此等雅興,我曲迎日自是要相陪,只是這茶兒也未曾隨身相攜,須得回去攜了再來方好?!?p> 曲迎日這一句倒不是推托之言,若不是出遠(yuǎn)門,若不是有飲茶的癖好,哪一個隨身攜了茶兒來?
尤其是這等名貴之茶?
悟空聽了,心道也是,他又豈能便隨身攜了茶來?悟空正欲允了,一瞥眼,見曲迎月勿自站在那兒,面有不平之色,心下一動,當(dāng)即笑道:“日光佛,你弟兄兩個不都在此處?去了一個取茶,另一個陪老孫先行,豈不是好?”
曲迎日聽了,知道再無推托之辭,這一次是非走不可了,若是讓曲迎月隨悟空前行,自己實(shí)是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兄弟火爆脾氣,說不定又說出什么不當(dāng)?shù)脑拑簛?,那時事情又不好辦。當(dāng)下道:“二弟,我隨斗戰(zhàn)勝佛一行,你且去攜了四清攢聚茶兒來,就依斗戰(zhàn)勝佛之言,做一個十全十美。不過要把器具一并帶了來方好?!?p> 曲迎月見了此等局面,也是無奈,當(dāng)下只有點(diǎn)頭允了,自回家取茶。鄔家兄弟見了這個局面也只有依著悟空的言語了。
鄔家兄弟、曲迎日、悟空八個徑往鄔家府第。
復(fù)到鄔家兄弟住所,大家坐了,悟空道:“鄔家兄弟,哪個有事,但請自便,只留得一兩個與老孫說話便是?!?p> 鄔家兄弟應(yīng)了。
悟空道:“日光佛,適才聽得你等說得勞什子鎖心咒,是個什么東西?”
曲迎日道:“說來慚愧,斗戰(zhàn)勝佛,你今日這一問,倒問到我凈琉璃世界的傷疤。此事本來也當(dāng)算是三界的一個秘密。而如今自你到得凈琉璃世界以來,發(fā)生了種種事端,有些事就是想瞞也瞞不住。索性便說了吧。只是你要有耐性,方聽得故事?!?p> 悟空笑道:“這個倒好,若是依著老孫當(dāng)年初出道時的脾氣秉性,你若是老孫在哪個地方呆的一時片刻都難,可是在五行山下壓了五百載,又隨著我那和尚師父一十四載的苦行,脾氣兒也磨去了許多,再者說了,現(xiàn)今又有了故事可聽,那是自當(dāng)別論,就依著你,我們就品茶說故事,快快說來。不過,你先把今個的事說了,白衣鄔星又是怎么一回事?”
曲迎日沉吟道:“今日這個事嗎……要有鄔星在場方能說得此事,他若不在,這事說起來便沒了趣味,也不能讓人相信,你說是不是,斗戰(zhàn)勝佛?”
悟空道:“日光佛果然心細(xì),此事不錯,既是雙方之事,若是一方在此說了,確有嫌疑了,鄔老大,你看若是鄔老三方便的話,便來此坐一坐如何?”
原來自悟空說過各人有事自便那句話后,鄔星便自走了,不在此地。
那邊鄔月道:“日光佛的為人,在我凈琉璃世界可謂有口皆碑,三弟在與不在,我想日光佛都不會曲折了其中的事情,故而三弟來與不來都是一個樣,再者三弟身子或有不適也說不定,我看三弟就不必去叫了,有我弟兄在此也是一樣,你說是不是,日光佛?”說罷雙目一垂,竟是不看曲迎日一眼。
曲迎日見這鄔月先給自己扣上了一頂高帽子,又見他的這副神態(tài),顯然是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語意之中也是明顯之至:料你曲迎日在此地也撒不得謊!當(dāng)下心中凜然,口中道:“有口皆碑,曲迎日還不敢當(dāng),不過曲迎日此生做事,但求心安理得倒是一生所求。既是如此,曲迎日也就不顧好歹了,權(quán)且說一說。”
曲迎日雙目斜挑,略一沉思方道:“這幾日,斗戰(zhàn)勝佛屈尊來我凈琉璃世界,便有許多事情發(fā)生。一則我父子三個因而成為真正佛身,二則賢昆仲之中也有因而成了……成了……成就了道家最高境界之身者。與我佛家相同,有華光四溢之像,真可謂殊途同歸,當(dāng)真可喜可賀。不過,也帶來了諸多事情。我凈琉璃世界本有戒規(guī),任何人不得播云弄霧。斗戰(zhàn)勝佛一來便破了此處規(guī)矩。弄得個人人可以騰云駕霧的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