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午后的遐想】
回頭一看,卻是一臉驚詫的黃村正,正難以置信的望著他,臉上好像寫著八個大字,左臉寫“坦白從寬”,右臉寫“抗拒從嚴(yán)”。
靠,不就是借點錢嗎?黎青山仿佛已經(jīng)悲催地看到,黃村正鐵定會把這件小事上綱上線,最后升華到禍害村子名聲的重大意義中去。
想到這里頓時有些頭大,好在他腦子轉(zhuǎn)得快,馬上點了點頭應(yīng)道:“黃伯,你也曉得的,我們家窮得叮當(dāng)響,家里頭只剩下四面墻,我就是有生財?shù)暮寐纷樱驳糜斜惧X不是?這個醬油釀造起來雖然并不復(fù)雜,但是豆子、麥粉、食鹽,這些樣樣都要花錢啊。不去借錢,我能平空變出來嗎?”
黎青山面不改色,將這筆錢款全部推到醬油的成本上面去。若是告訴黃村正自己將這筆錢的大頭都買了魚喂了野鴨,指不定還得再挨他一頓抽,他可不會傻到自己找抽。
黃村正默默聽完他的解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贊許的點了點頭,一時間倒有些感嘆起來。
“娃子,你也是可憐啊,有這生財?shù)暮寐纷?,本錢卻還得找人一大姑娘借去……唉,也怪老朽啊,沒能及時的知曉這些情況,要不然村里鄉(xiāng)親們一起湊湊,也不用找外人借去……”
他一拍手,接著說道:“不過現(xiàn)在好了,以后你需要什么,吱個聲,老朽能幫的一定幫,老朽家中錢財也不富足,但豆子總歸是有的……”
黎青山只能苦笑。幸虧我是找棠兒姑娘借的錢,若是早找的你,我這可憐的屁股還不得被你的草鞋神功給抽腫?若是全村人湊的錢,我還不得給鄉(xiāng)親們的目光活活砍死?
“對了,關(guān)于這醬油釀造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了,老朽這就去村里走動走動,爭取把這個事早點組織起來。娃子,你這一兩日都得空吧?”
“有空,有空……”
這是正事,黎青山忙不迭的答應(yīng)道。醬油的釀制雖然不難,但耗時要近三個月,最近氣溫雖然高了些,雖然能促進發(fā)酵的速度,但兩個多月那鐵定是跑不了的。
把豆子變成醬油,變成銅錢,那也不是說變就變的,這個過程需要時間,越早動手越好。
事不宜遲,當(dāng)下黎青山又與黃村正商量了一些細(xì)節(jié),比如一些可以提前準(zhǔn)備的物資,除了最主要的豆子、面粉,還有用于保持溫度促進發(fā)酵的稻草,用于把豆子和稻草隔開的竹席子,還有后期要用到的大缸,還有食鹽,等等,這些東西現(xiàn)在就可以著手去準(zhǔn)備了。
當(dāng)了幾十年村正,也過了幾十年苦日子的黃村正顯然非常重視這次偶然發(fā)現(xiàn)的“野路子”,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副業(yè),不但適合全村集體進行,而且完全不影響農(nóng)事,這個機會自然要好好把握。
他認(rèn)真的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記在心里,展望著醬油釀成后的美好景象,數(shù)次興奮得直跺腳,最后摩拳擦掌,興沖沖的離開,組織村民去了。
三人一馬眨眼間走得精光,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下午的時光對黎青山來說相對悠閑。若是有充足的魚料,倒是可以對鸕鶿再進行午后的訓(xùn)練,可眼下這個條件眼看是不成立了,他便也心安理得的休息起來。
說是休息,其實更多的時候他也覺得無聊,好在村子雖然不大,卻跟田地、山丘、還有一些林子緊緊挨著,村旁還有條小溪,這些在他眼里,都是具體而微、值得一看的小型生態(tài)系統(tǒng)。
在許多這樣的午后悠閑時光,他便經(jīng)常出入于田間、林里、樹下、溪旁,細(xì)心觀察著古代的蚊子、水蛭、田鼠、騾子……偶爾會遇上一兩個正在勞作的村民,若是他正好剛捉住一只蜈蚣準(zhǔn)備細(xì)細(xì)察看,或是正趴在地上用米粒之類的東西勾引螞蟻,對方大抵是搖搖頭隨后默默走開,或是放下鋤頭投來一束奇怪的目光。
若是對方運氣差一些,碰上他正用布裹著頭并用一根長棍赫然捅著樹上人人懼而遠(yuǎn)之的馬蜂窩,這目光之中應(yīng)該還會夾雜著三分意外三分不解外加四分驚恐,然后怪叫一聲,迅速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這種時候,他多數(shù)也只能報以一笑,頂多在對方離去后對著他的身影聳聳肩膀,做個鬼臉什么的自嘲一下。
相比之下,若是一定要讓人撞見的話,他更愿意撞見他的是孩童。無知者無畏,無知者也好奇,孩童對這些事的接受度明顯比他們的爹媽更高。
起初時幾個村里的孩童還跟著黎青山抓過田鼠、掏過鳥窩,樂此不疲,沒心沒肺的笑著鬧著,可后來不知為何,這些孩童看他的眼神陡然奇怪起來,慢慢的人越來越少,到后來終于發(fā)展到一見到他就跑。
黎青山對他們雖然有些失望,倒也未去深究其中的原因,畢竟只是孩童,應(yīng)該是自己某次抓蜈蚣的時候嚇到他們了吧,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來其他的理由了。他也沒有重視,孩童的想法有時天真得可笑,大人根本無法理解,就隨他們?nèi)グ伞?p> 時至今日,黎青山已然想明白這背后的原因,無外乎是村里種種將他傳為怪人的謠言,他甚至想像得到他們的爹娘為了脅迫他們?nèi)プ瞿呈禄蚴遣蛔瞿呈?,將自己的形象刻意的進行妖魔化用以恐嚇——不用想像,早上那個小屁孩已經(jīng)證實這種事情的的確確發(fā)生過——即便如此,他卻也沒想著要跟那些孩子去解釋這一切,有些事情,就讓時間去解釋吧。
等到某一天,他們的爹媽應(yīng)該會主動改變他們原先的說詞,想想他們到時候要怎么圓曾經(jīng)說過的那些略有些浮夸的謊話,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哩。
當(dāng)然,這只是生活里很小的事情,村子本來就很小,每天看到的都是些相同的面孔,日子倒也好過。相比后世節(jié)奏極快的那種生活,現(xiàn)在的時光有著一種悠閑中的愜意,懶散中的充實……
可這個午后他卻沒了這些興致,現(xiàn)在他心里想的,既不是馬上要開賣的醬油,也不是明天早上還不知道上誰家去買的魚兒,而是一座山。
后山。
“很大很大的蛇。”黎青山想起今天早上那個小屁孩說的話。
應(yīng)該是某種蟒類吧。
這么想著,黎青山心里把幾種可能的蟒類挨個數(shù)了個遍,可現(xiàn)在所獲得的信息量實在太少,終究還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夏日炎炎正好眠,靠在躺椅上,閉著眼睛,腦子里想著后山上的怪物,黎青山竟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肚子餓得厲害,便生火煮了碗面條吃下——楊老爹若是去鋪子里打零工,中飯和晚飯便不在家里吃,鋪子里是管飯的。而最近這些日子,大哥楊大玄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回家吃飯了。算起來,若不是早上被黃村正拿草鞋抽得正歡的時候楊大玄前來救場,自己都好些天沒見著他了。
日頭快要下山的時候,楊老爹下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