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正常人干不出這些事【下】
聽到這里陳若蘭不禁微微側(cè)目,她姐妹二人打小一起長大,自己這個妹妹雖然有些刁蠻任性,并平素日卻極少聽到她用“令人發(fā)指”如此激烈的言辭去形容一個人。她這時已經(jīng)完全被這個奇怪的家伙吸引住了,微微地側(cè)過身子,認真地望著妹妹,示意她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姐姐,這家伙用從我這里借來的銅子,從集市上頻頻購入野鴨——當(dāng)然,他只要活的,因為死去的鴨子對他毫無價值……”
“為什么?”
棠兒有些激動:“因為死掉的野鴨他沒辦法用于虐待,用于取樂……姐姐,這算得上令人發(fā)指了吧?在我看來,這簡直罪大惡極、罪不容誅!”棠兒銀牙緊咬,似乎要把自己知道的最惡毒的罵人的話都給這個惡人用上。
突然聽到這樣的惡趣味,陳若蘭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會兒,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對:“野鴨?虐待?……便是方才在溪里見到的那些嗎?看起來不像是被虐待過的樣子,而且,想來應(yīng)該沒有人會有這般奇怪的嗜好吧,說起來,這未免也太——詭異了些……”
“姐姐,我可沒有誹謗他。那些個野鴨是楊老爹幫著給他買的,這件事情牛三叔他們都可以作證。因為以前這野鴨子不常有,便是有,也多半是死的。話說一開始他是交待楊老爹的,楊老爹在集市上守了幾天,沒買著,便特意交待大伙兒幫忙多留意,看到了便知會他一聲。牛三叔好心給他支了個法子,交待那些善捕的獵手們,活的野鴨可以多換幾個銅子。這話放出去后沒兩天,終于買到一只活的,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的買到十來多只。初時我們還以為楊老爹是買回去燉了給那小子補身子用的,既是這樣,死的活的又有何區(qū)別。記得有一-****還好心提醒過楊老爹,燉的時候加點黃芪進去,去鋪子里拿上一些,吃起來香氣撲人,又能補氣固元,用來補身子最是好,我記得楊老爹當(dāng)時只是笑著道謝,說不用不用……就這樣連著買了十多只,大伙都有些納悶,這也補得太過了吧,誰家那大嫂子坐月子都沒補成這樣,別補得太厲害,過猶不及反而不好了。后來我們再三追問之下,楊老爹才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原來這些野鴨一只也沒有被燉了吃,全給養(yǎng)起來了,那家伙沒事干,便天天在家里弄些奇怪的法子虐待著……”
一口氣說了這么一大堆,棠兒頓時覺得嘴巴有些干,心里咒罵著這個罪行累累、罄竹難書的家伙,拿起隨身帶著的水囊,拔下木塞,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水。
陳若蘭卻有些急了,正聽到關(guān)鍵的地方,怎么給停了?好不容易見妹妹喝完水了,連忙追問起來:“快說快說,到底怎么個虐待法?”
棠兒玉面如霜,將水囊收好,再度咬牙切齒起來:“說起來真是可氣。姐姐,你曉得,這些水老鴨旱地上少見,平素里就是江邊最多,原因不外乎一個——它們愛吃魚!這家伙倒是機靈,瞅準了它們這個弱點便往死里整。聽說他啊,每日里都要弄來幾尾活魚,放到池塘里,然后在這些鴨子的脖子上用稻草系個緊實的索套,再把它們趕到池塘里……可憐的鴨子,見了魚哪有不吃的道理,可是脖子被索套套住,魚倒是捉住了,可是根本吞不下去,只能卡在脖子里。這家伙就拿個桶,讓這些野鴨子把魚吐到桶里去。吐得出來還算好的,吐不出來的,他便親自動手,用手給一條一條的擠出來。于是乎,吃了吐,吐了再吃,吃了再吐……姐姐,你給評評理,這不是欺人太——欺鴨太甚嗎?若是個腦子正常沒毛病的人,能干出這般令人發(fā)指的事情來?!”
“確實有些過份,”嘴里雖然這么附和著,但陳若蘭現(xiàn)在覺得這人越來越有趣了,她細細的回想著剛才妹妹那一大通牢騷,極力想找出某種合理的可能性,給這個怪人的奇怪行為找到原因,但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有找到頭緒,“……棠兒,你方才是說,這些事……是每天進行的?”。
“可不是,風(fēng)雨無阻,樂此不疲,過份吧?想想那些可憐的鴨子何罪之有,天天被人這般作弄?那些魚兒也是慘,橫豎都要被吃掉,還不如給個痛快……”棠兒說著擅自腦補了一下那個有些奇怪的畫面,不由的一陣心寒,似乎在為那些野鴨子和魚兒,感受著來自這個奇葩人物的滿滿惡意。
“磚頭的事情我想不通,豆子的事情稍稍有些許眉目,可是這野鴨子和魚的事情……又想不通了!……棠兒,這些事情別是道聽途說的吧,鴨子的事,你又眼見為實了?”
棠兒愣了一下,想了一會才說:“磚頭的事我敢保證千真萬確,豆子和鴨子這兩件事我倒沒有眼見為實,不過這些事情四鄉(xiāng)八里的都傳開了,大伙都說得繪聲繪色的,鋪子里若是有人議論起這些事,楊老爹也不否認,只是躲得遠遠的,可見都是真的了?,F(xiàn)在啊,方圓幾里都曉得黃蟻村出了個怪人,終日以虐待鴨子為樂,連那些來這里趕集的外地人,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給聽了去,這會兒怕是早就傳到老遠老遠的鄉(xiāng)里去了……姐姐你不知道,現(xiàn)在誰家的孩子要是鬧脾氣了,父母只要唬上一句子‘再鬧把你送到黃蟻村那怪人家里去’,再鬧騰的孩子,準得一聲不吭,該吃飯的吃飯,該睡下的睡下,可好使了……對了姐姐,你要眼見為實不是?咱們這便去眼見為實!今兒個真讓本姑娘抓個現(xiàn)形,我可饒不了他!”
陳若蘭知道妹妹的刁蠻性子,看她這副被氣得夠嗆的樣子,真逮上了保不準會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只好囅然一笑道:“你能怎樣,還能去告官不成?人家一沒殺人,二沒放火——誰家還不殺只鴨宰只雞的,難道要全逮起來見官?真要這樣,全村人沒一個逃得了。再說了,人家也沒殺鴨宰鴨的,只是……”
“我沒說抓他見官——還錢啊!一定要叫他還錢!”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句話后,少女的臉上竟有一絲愧疚涌上來,“……說起來,若是沒有我借他的那一貫錢,就依這家伙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德性,吃飯生活估計都成大問題,楊老爹也養(yǎng)不了他多長時日,到頭來也得下地種田,或是跟著去撒網(wǎng)捕魚,只怕他也沒法子過得這般逍遙,還搞出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來。唉,說到底,這些事情一半還得怨我!”
“棠兒,你別往自己身上攬事,這事不能怪你……對了,說了這么多,還不知道這怪人叫什么名字哩!”
“呃,這我倒是沒留意,”聽了姐姐的安慰,棠兒心里終于好受了些,“鋪子里那些客人說起來,也都是怪人來怪人去的,都不說名字的,現(xiàn)在只要一說起怪人,都知道指的是哪位,”說到這里棠兒忽然重新掀開車簾子,“牛三叔,那個家伙叫什么來著?”
“啊?那娃子???好像姓黎,叫什么……俺想想,好像聽楊老哥提起過,名字里有個‘青’字。聽說楊老哥以前那個可憐的娃子名字里也有個‘青’字,兩個人眉眼之間又有七八分相像,楊老哥這才當(dāng)他是個寶貝,說是上蒼可憐他,把他失去的那個娃子又給送回來了……”
剛才棠兒說得義憤填膺,聲音極大,坐在前頭趕車的牛老三一字不落地聽在耳里,所以棠兒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倒不需要再多作解釋。
正說著,牛老三突然扯了扯手中韁繩,嘴里發(fā)出一個拖著長音的“馭——”,馬兒伸了伸脖子,往前又行了幾步,這才停下。
牛老三手一指前面:“二小姐,你還是自個兒問他吧,那邊樹底下那個,不正是你方才說了半天的那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