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夜末突然說,他聽見了斗驚宮外禁軍徒步聲。
“蘇寧……出來覲見……”
宮外有人吼,分辨不出年紀,只有女聲的尖細,裂聲而喊。
“走吧,長平公主一起么?”
蘇寧叫夜末扶起他,扭頭看了一眼長平,他的身體會不自覺的疼痛,走一步可能趴地。
“太后!”
長平尖叫,聽出那道聲音是太后的貼身老嬤嬤,不明白為什么會是這個人。
噠噠噠……
步履很長,太后就在宮外,夜末與蘇寧走了出去,長平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太后安好!”
蘇寧對那人點頭,落難鳳凰不如雞,蘇寧跪過蘇室列祖列宗,跪過蘇姜蘇王妃養(yǎng)育之恩,如今可能不再跪人了。
“大膽!”
有老嬤嬤低喝,蘇寧不跪她的主子,那么她就比不上蘇寧。
于是她呵斥,這幾乎是條件反應了,天威難測,太后威嚴不可欺。
她站了出來,導演著忠心護主的戲碼,狐假虎威的!
“殺了!”
然她得到的是更為冷冽直接的回答,淡漠,人命草芥,不過如此,她或許永遠想不到,蘇寧竟然還是這樣的紈绔囂張。
“鏹……”
一聲刀響,眾人都未及反應,幾個侍衛(wèi)禁軍已經(jīng)倒下,老嬤嬤的手指指在空中被一刀砍斷,飛向風里。
可是她竟然沒有覺察到一絲一毫疼痛。
“噗……”
鮮血飛濺,老嬤嬤的脖頸一條血線出現(xiàn),止不住的噴涌。
“呱呱呱……”
喉嚨發(fā)出怪異的聲音,是血進了氣管,在不斷的沸騰跳動。
眼前失神,她見到那個平靜站立的溫和男子,至死想不到禍從口出竟是這樣。
“咚……”
尸體倒在了地上,還在痙攣,一時寂靜。
蘇寧發(fā)現(xiàn),他所到之處這樣出現(xiàn)的狀況很多,有些不明白。
十八歲了,算計全因洞悉人心,卻少了很多情感,他不懂很多奇怪的負面情緒,比如害怕,比如惶恐。
“太后需懂得教訓奴婢,不若為自身惹來殺身之禍?!?p> 蘇寧說,那道白衣已經(jīng)灰白了,身體也破敗,發(fā)暨完全披散,不倫不類,可他站在這個越國最有權勢的女子面前,而且,在威脅她。
“鏹鏹鏹……”
禁軍霸道,拔刀相向!
“住手……”
太后喊,坐于鸞駕內(nèi),遮裟擋布看不真切容顏。
不過她的聲音很溫暖,似乎讓人忘記了威嚴,忘記了她之權勢身份。
“太上皇的書信終究送到了么?”
蘇寧問,平乏極了,太上皇與太后一段情緣傳為佳話,無話不談,太上皇知道蘇寧才絕,自然會書信相告。
蘇寧曾讓夜末守西山,殺太上皇也是為了杜絕變數(shù),夜末說過沒有一個人逃出來,可,終究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的。
在泄露風聲這里,蘇寧始終沒有萬無一失之信心。
但他覺得是可以拖的,至少要等越國大亂,那些傳信的人才會渾水摸魚,逃過夜末追殺。
不想,果不其然!
“太后是來問罪的么?”
蘇寧問那個女子,現(xiàn)在沒有太多人顧左右而言他了,太后孤身一人,若是來尋仇,勢單力薄太多。
“不……”
太后否決了蘇寧的說法,一眾人愣,蘇寧為罪臣后代,他們一直以為來到這里是為了殺蘇寧。
“老婆子,是來與蘇先生談一筆交易。”
溫暖的聲音出現(xiàn),她開口,始終沒有以聲壓人,以勢壓人!
“蘇寧并沒有理由與太后交易?!?p> 蘇寧說,右手前托腰,左手背靠臀,似才子在河岸看風景。
這一次沒有人敢說大膽兩個字了,夜末奪來的單刀還在手中,他站立蘇寧身前,虎視眈眈。
“小先生的確沒有必要與老婆子做交易?!?p> 越國皇室搖搖欲墜。不論蘇寧圖謀為何,蕭瑜要死是事實了,倒是越國一定會換一個人去登上那個位子,而這個皇帝絕對對蘇寧是極其有利的,又或者,眼前這人,完全不會再想接力,他會直接……毀滅。
而這樣看來,他蘇寧真的沒有理由搭理橫插一杠的太后。
“就當老婆子倚老賣老吧!手中唯一的籌碼,也只有這個了。”
太后說,伸手遞給了侍衛(wèi)一件東西。
侍衛(wèi)走了過來,將那事物拿給了蘇寧,后退幾步,站在太后鸞駕前。
“太后……”
蘇寧只是看了一眼,那塊玉碧綠青翠,單只從外貌看來極其的完美,不過它是假的,重量輕微極了。
這不是那整日嚷嚷著要捉奸女子的越禮么?
蘇寧死死撰捏,眼睛終于抬起來,對上了鸞駕上的女人。
他第一次有那種情緒,他在害怕,害怕那偽裝起來卻依舊呆頭呆腦的女孩子受到傷害。
想來那一日夜末逼退那些鴨脖子,再進入皇城東宮時,太后的人就去了,他們卡了一個時間點,將凌陽帶進了皇宮大內(nèi)。
“看來小先生也不是什么都不在意,本宮,賭對了!”
太后的語氣變得強勢了,她的運氣真的很好,要是這件事再早上一個月,這種威脅只會讓她灰飛煙滅。
“你要什么?”
這是蘇寧有史以來第一次被脅迫,他看著太后,語氣都嘶啞了。
“公子……”
夜末也看清那塊越禮,他跪地,想要說什么……
蘇寧揮手,打斷了他,只盯著鸞駕內(nèi)那模糊身影,想要仔仔細細的看清楚太后,在等她的回答。
“越國建朝十多年,封諸侯百年,封王數(shù)十年。如今蓋過陳朝,睥昵天下,本宮不能讓它斷送在你蘇家之手。”
太后說,她始終是太后,此刻威儀鳳凌,母儀天下,話語都說的大氣磅礴。
“蕭瑜自取其辱,妄想算計蘇姜,蘇姜會反。雖是有蘇寧從中暗箱操控,然蕭瑜此帝,不過自負坐享其成,有何本事?便是蘇寧失敗,蘇姜失敗,縱使無人制肘他蕭瑜又能如何,有生之年,他不亡國,天下奇事!”
蘇寧絲毫不給面子,大聲說話,他對上了一切人,死死盯著鸞駕內(nèi)人,顯然不想保持心神。
“好好好……”
“說得好!”
太后拍手稱道,也贊同這種說法,魏國出了一個驚世手腕之人,蕭瑜不圖進取,不懂馭人之術,燕國,赫連,就連遠在天邊的宋國皆虎視眈眈,陳朝虛與委蛇、西北大舉來犯、嶺南兵亂、越國,早就岌岌可危了。
可偏得這個時候,蕭瑜要除蘇姜!
這不是白癡是什么?
“可是,這越國,是我蕭家的!”
太后冷漠,擲地有聲!
“縱使敗光了,也是我蕭家的!”
這種說法,極盡霸道,久坐高位之人,莫不是偏執(zhí)與冷漠,太后亦然不例外。
“嗯?”
蘇寧看,鸞駕內(nèi)人似乎比他還要激動。
“本宮現(xiàn)在是有籌碼的,越國若亡,凌陽長公主陪葬就是了!”
太后冷寂,不顧一切了,她算準了蘇寧,無所顧忌的威脅逼迫。
“你要我放棄一切算計?”
蘇寧問,捏緊了拳頭。
若是那樣,凌陽危矣,劉昆已經(jīng)派出去,蘇姜兵臨城下,廣凌也放了出去,怎么停下?
孤注一擲與夜末沖殺!
不成,必然自尋死路。
那么暗箱操作力時尋變數(shù)。
或者,直接讓劉昆回來攻未央。
不CD不成,自己不知道那女子在何處,任何計策,必然失敗。
蘇寧第一次想不出辦法,愣了半天。
“有何不可?”
太后卻還在問,還是很強勢。
“那就讓越國陪葬吧!”
蘇寧閉眼,知道談不下去了。
“蘇寧,本宮是懷著好意而來,你莫要激怒我?!?p> “蘇寧停不下來,任何人都已經(jīng)停不下來?!?p> 兩人針鋒相對。
“那好,本宮問你,你最好能做到如何?”
太后說話,最終讓步,拿的起放的下,知道先前請求無異于癡人說夢,蘇寧十年不動,一動硬亂越國,他之計劃肯定涵蓋整個越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是一旦啟動就停不下來的,無解,也不可能解!
這個女人活了幾乎六十年,怎么會不懂這些,所以她說完這句話突然平靜了,再不開口。
這讓想聽兩人爭執(zhí)的看客無所是從。
有些人眼睛開始發(fā)酸,盯著蘇寧,越國皇室,為一代梟雄,如今命運竟在對面那人手中握著。
……
……
蘇寧在沉思,他想起為自己送行的那個孤單身影,站在梅園,一個人落淚悲傷,輕輕吟唱曲子,可憐極了!
蘇寧突然的撰緊手中碧玉,眼神發(fā)蒙。
太后也在靜靜等待……似乎在考量什么。
“蕭氏一族繼續(xù)坐越國帝位!”
半晌后,蘇寧開口,他近乎扭曲了手掌,這個讓步,已經(jīng)抽干氣力。
“凌陽在哪里?”
鸞駕里不說話,蘇寧再問,沒了任何商量余地。
“謝過先生了。凌陽長公主在鳳吟軒!”
最后,太后說話了,聲音里極盡凄涼,誰都知道,越國坐穩(wěn)的皇室很可能只有一個空殼子。但,這已經(jīng)是最后的讓步了。
“回長樂宮吧。”
誰也想不到這個將臨花甲之年的老婆子斗贏了蘇寧,她于有生之年見過太多大事件,唯有這一次,吊住了越國皇室最后一條命。
她一個人,創(chuàng)造了一個歷史。
可她的背影,是凄涼的。
她的殺夫仇人——就在眼前。
別人都是先是女子,然后才是責任,而她,先是一國之母,蕭家的母親,然后才是一個妻子。
“蕭群,你這次,可是欠我一個大大的人情咯!”
鸞駕上,老太婆笑著說,淚水已滑落。
她的手中捏著太上皇的絕筆:本知仙子態(tài),覺此無人間。怎會遇一垢,凡塵皆濟源?
臨墓
特別感謝一直以來支持我的書友,臨墓能堅持,總是因為能在投票那里看見一兩個相熟名字,雖然都是書友14#******書友319#***#*#*什么的,但是臨墓很感動,謝謝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