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往來人開始少了,這是幽都一個縮影,人人自危,各家都在觀望,平靜的皇城一定醞釀著什么,等待著流血之日。
只是歌舞升平處還有,一些雜家農(nóng)世縱橫者有聚會,每每夜晚都能尋到夜間長明之燈,一直到第二日太陽初升。
“公子……”
勺溪如今每天都會去竹苑大門口等著楊毅,然后再回來拜見蘇寧。
楊毅依舊初心不改,他辭去了玄天閣檢獄司職務(wù),甚至拜訪了宮玉,要求入住宮宅,隨后被安排到了一座偏院,于是每天都會來求見。
可是蘇寧也摸準(zhǔn)了脾性,每日都讓勺溪去說句“不見”。
于是時間久了,勺溪每次看見那失落的眼睛都會不忍,倒是先求起蘇寧答應(yīng)了。
“勺溪你也真是的,一個罪人后代有甚可憐的?本宮看就應(yīng)當(dāng)讓他直接自刎謝罪,今已是寬恕……”
凌陽無意中聽到一次,毫不留情的回?fù)?,她很少對別人有意見,但一旦有了就不會輕易放下,所以即使是勺溪這樣的貼身婢子也被呵斥了。
“那只是陳朝的哀傷?!?p> 蘇寧一如既往理智,這句話將凌陽噎著了,大部分時候,如果自己意見不被他人認(rèn)可都會低落的。
凌陽自然也不例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使她對楊家嫉惡如仇,這不是一時能夠轉(zhuǎn)變,甚于偏激認(rèn)為楊家宗嗣都該下地獄。
“楊武也曾辜負(fù)蘇家,你怎能這般說情?”洛天依莊重走步上前據(jù)理力爭道:“你這是不敬宗族,欺師滅祖?!?p> 小公主拿出于陳朝時有的威嚴(yán),點滴壓迫之意出現(xiàn),聽的很不入耳。
“靈族并不需要公主評判?!?p> 蘇寧悠悠站了起來,他伸出手,本意是不想爭吵,可搖搖擺擺的樣子第一次令凌陽厭惡,她賭著氣,聽了蘇寧無甚情緒言語開始憤怒,轉(zhuǎn)過身不搭理。
“滾開……”
這時候夜末卻來了,他見到蘇寧差點顛倒,匆忙扶起,隨后看向被撞得一個趔趄的凌陽,眼里的殺機刺得凌陽皮膚生疼,
“公主若是只能注意一千年前之事,請出魏國,回錦衣玉食族地?!?p> 夜末大怒,凌陽為蘇寧妻子,當(dāng)行本分,而今卻因為一千年前一個人賭氣,這般視而不顧,根本就是長不大的“安寧”公主,一個花瓶。
凌陽咬著牙,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漂浮,但言語還是激烈,她說道:“事關(guān)陳朝國仇家恨,請恕本宮不知進(jìn)退?!?p> 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教育,凌陽很難轉(zhuǎn)變,她的堅持是有理由的,但對上極為理智的靈族一脈就會很幼稚與蠻不講理。
“蘇寧以你為妻,相敬如賓,已做丈夫能做所有,越國護(hù)你,魏國帶你……天下夫妻能到此列者幾人?此刻竟連自家想法不能言語了,難道再以你陳朝國仇家恨而暗恨他人?”
夜末聲音徒然變大,而且根本不給臉,蘇寧是與他一起長大的,十幾年來辛苦與煎熬都在眼前,即便再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違背自己本心而假仁假義,凌陽這是在強買強賣,將千年來仇怨強加給蘇寧。
“楊家只是外人,你恨不恨也就罷了,但是非對錯爭論幾句也就可以,卻竟能讓公主殿下眼看丈夫受苦無動于衷,陳朝國仇家恨?呵……狗屁……怪不得岌岌可危。”
夜末句句挖著心窩子,凌陽自然說不過他,站在那里不說話,卻也不覺得錯,固執(zhí)的仰著頭,望著蘇寧平靜面目,淚水滑落。
“罷了!”
蘇寧止住了爭吵,讓夜末扶著他走出去。
凌陽望著蹣跚背影,心底升起強烈陌生感。
來了,又來了,那種永遠(yuǎn)也走不過去,永遠(yuǎn)也站不到一起的距離感又來了,每次有這種感覺,凌陽都會搖搖頭驅(qū)散,然后不死小強一樣捏著拳頭鼓勵自己一番。
可是今天,那道距離是如此清晰的令凌陽看見,太遠(yuǎn)了,天塹一般橫在眼前,仿佛她用盡力氣奔跑一輩子也追逐不到。
“女人吶,就是賤,喜歡的時候說人在就好,人在了要感覺,有了感覺要物質(zhì),有了物質(zhì)又說沒感覺。”
門外,是流涯的大嗓門,一句話便把所有人都吵吵愣了。
“人之嬌弱,不外如是,男女不分,人皆如此?!?p> 蘇寧靜靜地反駁。
“要我說人活著就圖一樂,是吧,你家那小公主我覺得就能有很多樂趣,不如賣去妓院……”
流涯是什么都敢想也敢做的,但是他確實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高離已經(jīng)殺來。
蘇寧與凌陽吵架他插不上嘴,你流涯威脅公主人身安全,在下想砍就砍。
“再敢出言不遜,身首異處!”高離也不是吃素的,近來請教夜末與劉昆,武藝一直在突飛猛進(jìn)。
“嚯,打架呢?”
劉昆來了,一句話就引來紅葉白眼,再一看他手里長劍反光,有些驚訝。
“殺!”
劉昆絕對不是湊熱鬧,而是真的怒了,一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流涯觸犯底線了。
“哈哈哈……”
說起來很特別,流涯與蘇寧的共同點就是從來不會有負(fù)面情緒。
他大樂,徒手迎敵,抵御兩個人,雖然險象環(huán)生但臉上卻生著笑意。
劉昆可不像那些刺客護(hù)衛(wèi)似的,他的打擊方式或者功夫招式基本區(qū)別他們,是獨戰(zhàn)與配合都絕對的強大戰(zhàn)士。
且,這貨是以命搏命的。
這種對攻讓高離心驚肉跳,他一直跟在小公主身邊,對于軍中人,于上過戰(zhàn)場的將軍也不甚了解,這一時劉昆出劍后,能見到一種影子。
“喝……”
大將軍嘶吼,震退流涯,他提劍上去,竟然讓高離沒有出手余地,壓制著流涯,最后三劍而出,劍架在了無良某人脖子上。
“劉統(tǒng)領(lǐng)好是厲害,流某佩服佩服……”那貨只有十八歲而已,舉手投降,鎮(zhèn)定的使人無措,他的功夫在于久戰(zhàn)與巧勁,不是劉昆這種突然爆發(fā)的對手,而且一寸長一寸強,沒有兵刃是不可不說的劣勢。
“說,將如意劫去哪里了?”
劉昆道出緣由,絕對是宮言無意中透露的,這幾日老奸巨猾的家伙沒來過竹苑,不想竟然是因為如意不見了。
那人不敢直接來找流涯,如今通透劉昆,讓劉昆去使刀子,使得一手借刀殺人。
“喲喲喲……大統(tǒng)領(lǐng)這般稀罕那女子?流某意外極了,早知道流某就將她獻(xiàn)給你了。”
流涯滿不在乎,一點都不害怕,撇著嘴大呼可惜,承認(rèn)的也是快極了,毫無犯了大錯的覺悟。
“在哪?”劉昆紅了眼,一個人……莫說是女子犯到流涯手里都絕對生不如死,如今如意那種人事不經(jīng)的懵懂女子被流涯拿捏,劉昆覺得自己想象最可怕的結(jié)果也不是結(jié)果。
“哦,我怎么知道?”
流涯無辜,眼睛一眨,竟然再一次推得一干二凈。
他歪著頭,不顧劉昆可怕臉色,一雙手還在寫意的變換形狀。
“到底在哪?”
劉昆長劍已經(jīng)割破了那皮肉,鮮血滴答滴答的落下,順著軌跡沾滿衣領(lǐng)。
“怎么這么急呢?慢慢來,要不我們坐下來好好談?wù)劊俊?p> 流涯貪生怕死以后顯得很有誠意,但怎么聽怎么覺得是調(diào)侃,而且他很玩世不恭,似乎在挑戰(zhàn)劉昆極限,一直試探著。
劉昆可忍不了,劍又進(jìn)一分。
“別別別……我說我說……”
這貨超級沒有骨氣的,頓時齜牙咧嘴的,就像生孩子似的疼痛。
可他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臉上似笑非笑的,一直看著劉昆臉上變化,像是貪婪偷歡半日的貓咪。
“說……”
劉昆真是急了,大聲喝。
“我說我說……”
流涯再一次急切,生怕劉昆一劍殺了他似的……
可最后他既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一直如此反復(fù)兩次以后,他才默默說出兩個字,一說出,劉昆長劍就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