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二十六載來，可有字號？”
楊毅來的慢，安清都走了才來，來時只見一角倩影，愣了好久。
于是蘇寧驚醒他。
“殿下勞問，楊毅罪血之脈，不曾不敢有。”
楊毅看見蘇寧遙望東北，預(yù)感自己即將遠(yuǎn)行。
“那就叫業(yè)輕……定脈行于暗處，不能名聲遠(yuǎn)播，斷絕大號而輕名吧?！?p> “謹(jǐn)遵令！”
楊毅一直聽著蘇寧言語，一段段一字字，都是莫大教誨。
“定脈干系重大，非刺殺之聚庭，先祖曾言“定脈三脈首，平脈心，安脈趾，少一脈不為靈族?！倍ň钟卸嘀?，養(yǎng)匪首而竊，定一朝興亡，然這只是其一……”
蘇寧談，話語很多，摒退左右，在傳授失傳已久的知識。
“其二霸烈，以一人死而分一朝心，定成局為敗局，以敗局變亂局交付平脈，然時日花費(fèi)巨大，需成敵心腹，修天源計(jì)算第一冊?！?p> “其三戰(zhàn)場倒戈，先修自身之力，降敵后蟄伏，其后一戰(zhàn)定乾坤?！?p> 這是三種定脈例子，耗費(fèi)很大，收益頗豐，然忍者無敵，這是定脈需要最先修習(xí)的第一個字。
“定脈一生生存敵陣，會有交心之人，會現(xiàn)心愛之人，不論事成事敗，皆身心俱疲，且難以后天恢復(fù)?！?p> 這是定脈最為慘烈之處，夜家當(dāng)年便為定脈，如今已然人丁稀少，幾乎凋零。
“定脈究其是非，成敗得失不管如何，注定遺臭萬年，為世人唾棄?！?p> 蘇寧一眼直盯楊毅，希望看見他的最終答案。
定脈為三脈背負(fù)最多，不管做出何種貢獻(xiàn)犧牲，在世人眼里都會成為沒有德行之人，他們存于暗處，名聲都將失去，只有自己記得，后世辱罵也大多會是假名，可心理到底如何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楊毅不悔！”
他拜蘇寧，毅然決然。
“哎！”
蘇寧想起劉昆，那個人跟來或許是置氣，可更多的難道不是想要擁有自己的信仰么？
“曠日持久定局有三重，可這些都要三五年才有極少收獲，如今八國將紊亂，這三重卻只適合三足鼎立之勢?！?p> 蘇寧有些慚愧，這三重定計(jì)其實(shí)是想嚇嚇楊毅，試探毅力及心思，此刻卻見楊毅不斷細(xì)心記錄，心下復(fù)雜。
“如今八國沖突不斷加劇，定脈人少言輕，此中力量，當(dāng)行四兩撥千均以巧?！?p> 這是一個大分類，蘇齊時才興起的脈絡(luò)到了今日已經(jīng)轉(zhuǎn)變，這種轉(zhuǎn)變是蘇寧自己的想法，不論傳統(tǒng)。
“定脈是以一定翻乾坤而來，切莫有僥幸心理，平脈雖擅使算計(jì)籌謀，可倘若定脈使不出平脈所需局勢，自成無米之炊。平脈亦然，若平局內(nèi)翻不出任何傾斜之勢，定脈無力?！?p> 那是極難的，平脈定脈互相轉(zhuǎn)換，互相交托，都是使不得僥幸的。
“殿下放心，楊毅既走此路，便是粉身碎骨，亦當(dāng)定局安穩(wěn)，不出任何變數(shù)，定將交托平脈之局勢安排妥當(dāng)?！?p> 楊毅跪地，他牙齒差點(diǎn)咬碎，知道自己在走什么路。
蘇寧嘆到:“我雖才高心捷，然十八年來才是那點(diǎn)成就，于先祖相較慚愧以對?！?p> 沉默片刻，蘇寧突然再開口:“然那是無定脈之謀，三十載內(nèi)算出也無話可說，但當(dāng)如今，業(yè)輕，你可知身上擔(dān)當(dāng)著什么？”
這是絕對的質(zhì)問，沒有人希望自己的伙伴是傻子。
“楊毅定當(dāng)肝腦涂地！”楊毅再表忠心，然遇見只是一個搖頭，很失望的搖頭。
這樣是不對的——這是楊毅得到的信號。
所以他站了起來，靜靜對視蘇寧，平靜的面目下在蔓延激動，甚至可以說是“歇斯底里”。
蘇寧能與他說那么多，要的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手下，那是信任，蘇寧給了他信任，楊毅如果給蘇寧忠心，那便成了笑話。
“一一一……”楊毅連說三個“一”字，哆嗦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后來的字句。
“一垢！”
蘇寧引領(lǐng)他，微笑著。
“殿下！”結(jié)果楊毅先叫了這兩個字，他不是叫不出口，而是有更大的疑惑出來。
“何事？”蘇寧臉沉了，沉得可怕。
“我想請問殿下，為何……為何是我？”
那種茫然與不自信在一瞬間就從這個問題里奔騰而出。
蘇寧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如果出現(xiàn)否定，近乎片刻就能擊潰楊毅的后半生。
“為何？”蘇寧盯著楊毅。答案慢慢:“能夠因?yàn)樯褡觾蓚€字而跪下的人，世間不少！”
“但……”
楊毅知道這里有個轉(zhuǎn)折，他果然聽來了蘇寧的轉(zhuǎn)折，豎起了耳朵。
“能那樣相信我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只是因?yàn)槟莻€人是我，所以你愿意相信，于是我便也愿意相信你，這就是答案。
“可如果我是意圖不軌之人，是暗藏鬼胎之人呢？”
蘇寧的肯定令楊毅感動，可惜他還是不太情愿接受那種解釋。
“其他人哪有那樣的魅力？”
所以，楊毅聽見了那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答案，一句自戀到令人無地自容的話。
……
的確，世間能讓楊毅因?yàn)橐粋€名號而去追隨的人也只有蘇寧了。
八國內(nèi)，名者里流涯太邪、明珠太累、沉珠愚忠、霸立輕狂。
而國家內(nèi):赫連少將又輕士、韓國一心反攻、越國眾矢、蠻族宋國皆安于現(xiàn)狀，這些國家都想天下一統(tǒng)，可惜有的為了霸業(yè)，有的又故步自封。
而能夠讓楊毅擺脫罪過又不致更加難受的，除了佛門，只有平亂的靈族才能讓楊毅以功免罪。
因?yàn)樵谧冯S靈族的一剎那，楊毅那點(diǎn)罪過就會被“平亂”這種強(qiáng)大目標(biāo)完全淹沒，而后不管做了什么罪過之事，心中也會有一絲安慰。
而蘇寧就更加霸道，直接讓楊毅進(jìn)入一生煎熬的定脈，這種狀況，若楊毅不能以“靈族”為心理安慰，只會拒絕。
所幸，楊毅接受了，他就像是為了這個分支而出現(xiàn)的，心智，背負(fù)，毅力，一切都證明著蘇寧的決定很正確。
因沒有堅(jiān)強(qiáng)心智進(jìn)入定脈，只會成為飛灰。
“一垢！”
最終，楊毅還是叫了一聲。
“謀事有神子，族內(nèi)變長幼?！?p> 蘇寧回他，很滿意。
楊毅拜退遠(yuǎn)行了，身為定脈，他的身上有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不能再龜縮幽都。
在城外時，有那么一些人等待著他，楊毅笑迎，拍拍他們肩膀，引他們跟隨上路。
走出三步時，楊毅怔然，隨即轉(zhuǎn)身跪地叩首，嚷道:“楊業(yè)輕拜別神子殿下，定脈凋零，欲走艱險(xiǎn)之道，饒恕業(yè)輕不得當(dāng)面明言?！?p> 蘇寧沒有給楊毅任何道路，只是告訴他未來戰(zhàn)場在東北方，讓他去抉擇動作，然后蘇寧分局勢話之，讓楊毅了解大概。
可楊毅已經(jīng)覺得時不我待，他覺得等不了那么久了，那時他盯著蘇寧看了好久好久，欲言又止。
“我們沒有一輩子了！”
楊毅望向荒涼草原，遠(yuǎn)處有一座山脈圍繞繚繞，其后是一條大河，遠(yuǎn)行東南，它被喚做流河，當(dāng)年流舞被閃電擊中，就是倒在這條河里。
“神子也等不了那么久?！?p> 自跟隨蘇寧以后，思想中被引入定脈大局觀，楊毅看到了更多。
“頭兒，我們?nèi)ツ模俊?p> 千年以來，楊家村已經(jīng)搬出去很多人了，承受不住那重量的，逃避的，但仍然留下那么多人。
玄天閣侍衛(wèi)，商家小廝，衙門雜役，這群人里，很多很多的職業(yè)，唯一共同，他們都是一個村出來的……他們都姓楊……
罪血子弟們都收到了楊毅書信，愿不愿意來的，在這里得到答案。
“楊潛父親年高，要侍奉歲月?！?p> 有人說話，解釋那個人為什么沒有來。
“楊龍，你家父親也年高！”
有人道出實(shí)情，看見楊龍臉上淚痕，他是被自己父親趕出來的，想起今生再也不能見，悲從心來。
“叔父乃豪杰?！睏钜憧粗悄昙o(jì)尚輕的人，一道道目光透露贊揚(yáng)。
“嗯，走吧……”
他們伴隨楊毅左右，因?yàn)樽飿I(yè)難消，又或心懷天下，走上此路……
楊武始終愧對那些死去人，他因心愛之人而背信棄義，一生都活在煎熬之中，也把自己的罪過全部告訴后代，一千年以來，那種祖?zhèn)鞯倪z訓(xùn)越來越被更多人背負(fù)。
其后來，背負(fù)楊武遺愿之人聚集，變成了楊家村，一個奇特的族群。
然人并不能因?yàn)榍昵耙粋€莫名祖宗而放棄一切，能來到這里的，是已經(jīng)沒有任何顧慮了。
“毅，我們能恕清人罪嗎？”
路上有人不確定問，他們沒有見到那位神子，只是在一條一條的路上孤獨(dú)選擇的話，還不如跟隨一個人，但千年的背負(fù)是恐怖的壓力，沒有人不會去懷疑未來。
“會的，于天下安寧那一刻，我等亦然羽化登仙。”
楊毅答話，看遠(yuǎn)處翱翔雄鷹。
世界從來不會回答你為什么活著，只有一個個的彎曲山脈訴說她自己的經(jīng)歷，或許寂寞、或許傾述……可以肯定的——是她需要改變才會有你的出現(xiàn)。
不管懶惰，不論勤勞，不論負(fù)面情緒，不論滿滿期待，正因?yàn)椴灰粯?，才讓這片大地絢爛。
所以定脈會有人走，一條路，一群人，一個沒有的未來，他們不會再問，路在腳下，毅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