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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僧傳

第十五章

沙僧傳 許正康.QD 3858 2014-06-13 23:25:30

    師徒四人在荊棘之間盤桓了好久,還是沒能走出多遠。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都是這綠云似的荊棘,蒙蒙茸茸,郁郁蒼蒼。

  “這到處都是荊棘,如何過去啊?”老和尚在馬上問道。

  “走路的事不要問我?!焙镒永淅涞卣f道,“我只管打妖怪?!?p>  老和尚看看沙僧,沙僧低著頭挑著擔(dān)子。

  豬把釘耙往地上一扔,道:“看我干什么?我早上沒有吃飽,沒力氣干活,更沒有多余的力氣想這些無聊的問題?!?p>  老和尚從馬上下來,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們以為我真的過不去?”

  老和尚從行李里面翻出幾件袈裟,包粽子似的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

  “觀音送的護體袈裟都裹上了?”豬看著老和尚身上最外面一件金燦燦的袈裟,一臉的惋惜。

  “護體袈裟嘛,這個時候用才能顯出它的價值,要不怎么能叫護體袈裟呢?”老和尚的嘴巴也裹著,說話嗡嗡的。

  “嗤”老和尚一轉(zhuǎn)身,荊棘上的刺掛住袈裟扯了一道口子。

  “嘖嘖?!必i有些心疼,得賣多少銀子啊。

  嗤,嗤,袈裟上又多了幾道口子。

  老和尚丟下三個人和馬,沿著隱隱約約的小路痕跡,往前走了。

  “有病!”猴子坐在棒子上,不屑地道。

  荊棘嶺上長滿了千年的荊棘,到處都是很長很長的尖刺,老和尚沒有走多遠,身上的衣服就被掛扯的絲絲縷縷。胳膊也被劃破了,伴著疼痛,鮮血流了出來。

  老和尚回頭看看,來時的小路已經(jīng)被茂密的荊棘遮擋住了,三個徒弟都沒有跟過來,自己一個人置身這望不到邊際的荊棘叢中。前面的荊棘好像更密了,連小路的痕跡也消失不見了。

  天隱隱暗了下來,老和尚找不到方向了。四周只有孤寂的風(fēng)冷冷地吹來,天地間好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老和尚終于憋不住喊了一嗓子。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

  衣衫藍縷的老和尚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整個天空像水洗過一樣,一絲云彩也沒有,滿天的星星在天空閃爍著,亮亮的。

  每次抬頭看到這樣的星空,天凈沙就會想起和靈兒一起看星星的日子。

  “星星真的很漂亮?!膘`兒在天空下,心情愉快地說道。

  天凈沙原先很少注意到這些東西,和靈兒在一起久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身邊很多東西,欣賞起來都是那樣的美麗。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天凈沙想不起來這句話是誰說的了,他覺得這句話說的還不太妥當(dāng),應(yīng)該改成: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心情。

  沒有心情,眼睛再明亮看到的還是眼前一團漆黑。

  “你們也喜歡晚上看星星嗎?”哭的累了,老和尚抬頭看見前面有一個涼亭。里面坐著三個老態(tài)龍鐘的古怪老頭。他們都抬頭看著天上,上面只有閃閃發(fā)光的星星。

  “咦!”其中一個老頭聽見聲音才看見老和尚,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道,“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到這里來了呢?”

  老和尚的衣服已經(jīng)被荊棘刮扯成布條了,看上去非常的滑稽。

  老和尚整理了一下,清清嗓子,很流利地說道:“貧僧來自東土大唐,是奉大唐皇帝的命令到西天極樂世界去拜佛取經(jīng)的。我的大徒弟叫孫悟空,五百年前鬧過天宮;二徒弟叫豬悟能,變豬之前綽號元帥天蓬;三徒弟叫沙悟凈。我騎的馬是白龍馬,他原本是犯了天條的小白龍….”

  “咳,咳。”老頭子不耐煩了,打斷了唐僧的話,道,“我就問了你一句,你怎么說了這么多啊?”

  老和尚有些不高興,還沒有人敢這樣打斷他的話。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人生地不熟的,對方三個人,自己一個人,寡不敵眾,所以臉拉下來的還不算長。

  “我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呢?”老頭子又問道,“我們好久沒有看見有別的人到這里來了。你來干什么???”

  “我不是說過了嗎?”老和尚有些生氣,道,“我是奉皇帝的命令到西天去取經(jīng)的?!?p>  “皇帝?皇帝是什么東西?”另外一個穿紫色衣服的老頭子扭過頭來問道。

  老和尚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聽別人問過這個問題,一下子給難住了。

  “皇帝嘛,皇帝就是一個說了什么話,別人都要聽的人?!崩虾蜕锌赃炅税胩?,憋出了一句話。

  “為什么別人要聽他的呢?”

  “因為他是皇帝啊?!崩虾蜕胁幌朐俳忉屵@個問題。

  “呵呵,真奇怪啊?!崩项^子搖頭說道。

  “你去西天干什么?”另外一個穿灰色衣服的老頭問道。

  “去取經(jīng)啊?!?p>  “取經(jīng)干什么?。俊?p>  “讓那些人們得到超度,過上快樂的生活啊?!崩虾蜕械钠ü勺诹耸^凳子上,腿也翹了起來,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的想法就特別的多,憋在心里想說的話也特別的多。

  “超度?超度就是過上快樂的生活?難道現(xiàn)在那里的人們過的不快樂嗎?”紫色衣服的老頭奇怪地問道。

  “當(dāng)然不快樂了,不然我為什么要千山萬水地,長途跋涉地要到西天去取經(jīng)呢?”老和尚對這個紫衣老人的詰問非常的不滿意,如果人們生活快樂的話,自己干什么要去取經(jīng)呢。難道是自己吃錯了藥,腦子有病嗎?

  “當(dāng)然有這種可能啊。”一直沒有說話的黑衣老人突然仰著頭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他似乎聽見唐僧心里的話。

  “老伯,你是在和我說話么?”老和尚盡量保持著比較有涵養(yǎng)的表情。

  黑衣老人連眼皮都沒有向他抖一下,好像他就不存在似的,一動不動的抬著頭看著天上。

  紫衣老人呵呵地笑起來,道:“別理他,他看星星的時候是不回答問題的?!?p>  “哦?!崩虾蜕行α似饋?,道,“沒有什么關(guān)系,貧僧一路西來,遭的誤解可謂多矣,再多一個又如何啊?!?p>  灰衣老人捋著花白的胡子,問道:“你既然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那么一定見多識廣了?”

  老和尚一向自認為比較謙虛,聽到別人的稱贊后臉上越發(fā)的謙和,嘴里謙虛道:“哪里,哪里,也就是多看了些山山水水而已?!?p>  灰衣老人笑道:“那此處山水和別處山水有什么不同?”

  老和尚本來覺得自己很有信心回答這個問題,但仔細一想,竟然呆住了。是啊,這一路之上,心里想的都是取西天取經(jīng),擔(dān)心的都是走了多遠,還有多少的路程,什么妖怪要在前面出現(xiàn)。至于行經(jīng)處的山水,觸目望去都感覺陰森沉郁,至于不同之處,實在是說不上來。但師父畢竟是師父,順口胡謅幾句,也不至于下不了臺。

  老和尚眉頭緊促,粲然一笑道:“不同之處在于彼是彼處山水,此是此處山水。”

  紫衣老人眼睛里都冒出光來,拍手道:“妙啊,妙??!到底是東土來的外國和尚,一張口就充滿了玄論禪機,非我等山野村夫所能窺探啊?!?p>  老和尚一頭冷汗,心想,這樣都能過關(guān),真是天生當(dāng)師父的料。別看那三個**不當(dāng)自己是盤菜,那是他們覺悟低,你看看,終于找到崇拜者了不是。

  灰衣老人話里有話,道:“不知道領(lǐng)悟到如此禪機,圣僧看的是那些書,悟的是那些道?”

  老和尚板著臉道:“道本無心,經(jīng)由心傳。其中道理,是不能用話語所能說明白的。”

  “呵呵。”紫衣老人笑了起來,道,“經(jīng)由心傳?那你還去取什么經(jīng)???用心去體會不就得了?”

  “你的修行還不到我這個境界。”老和尚不嗔不怒,慢慢地道。

  “哈哈,哈哈。”三個老頭突然都大聲的笑起來,不知道是為什么。

  老和尚有些莫名其妙。

  好半天,灰衣老人才勉強止住了笑,道:“和尚啊,聽說你十二世都是和尚,是嗎?”

  老和尚道:“是啊。這樣的修為不是普通人能夠達到的啊?!?p>  紫衣老人道:“十二世都是和尚?那你有沒有一個時候感覺到寂寞,感覺到冷???”

  老和尚心里嘆了口氣,想道,不是有沒有一個時候感到寂寞,感到冷,應(yīng)該是有沒有一個時候不感到寂寞,不感到冷。但師父畢竟是師父,自己的這些苦惱怎么能夠向外人道呢?于是,臉上依然一副快樂無比的表情,道:“沒有啊?!?p>  灰衣老人道:“哈哈,我們想起了我們的鄰居,一個天天感到寂寞,感到冷的家伙?!?p>  老和尚道:“他在哪里啊?”

  背后傳來一個無比寂寞的聲音:“我在這里啊。”

  老和尚回頭,看見一個藍衣服的小孩子一臉寂寞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背后。他手里拿著一個竹籃,上面蓋著一片大大的荷葉。

  “你是誰?”老和尚問道。

  “我是十八公?!毙『⒆佑袣鉄o力地道,“其實名字就是一個代號,你叫我松樹我也應(yīng)聲的。”他一邊說著,眼睛還是不離開自己的籃子。

  “哦。”老和尚覺得這個小孩子說不出的蒼老,不是外表而是內(nèi)心。老和尚經(jīng)??吹饺思业膬?nèi)心深處去。起碼他自己這樣認為。

  “籃子里面有什么?”老和尚問道。

  “一只不開心的魚?!笔斯珣袘械氐?,一邊把那片荷葉挪開了。

  老和尚低頭看見一條紅鯉魚,正躺在竹籃里,腮劇烈地一張一闔,好像馬上就要斷氣了似的。

  老和尚吃了一驚,道:“怎么你把魚放在這里?。眶~離開水會死的?!?p>  十八公低頭看了一眼,道:“它不會死的,它就是不開心而已?!?p>  老和尚想,我必須和這個小孩子講講道理了。道:“魚離開水就會死啊。你看它就要斷氣了啊!”

  十八公說道:“不會的。它們頂多是瞪著眼睛看我,它們應(yīng)該感激我才對啊。在水里會淹死的,上次我就差一點在水里死去?!?p>  老和尚看見魚快不行了,著急道:“你不是魚,在水里當(dāng)然會淹死了。魚在水里是死不了的?!?p>  十八公抬起頭道:“魚在水里真的死不了么?它們真的在水里很開心,離開水就不開心么?”

  老和尚看自己的教導(dǎo)有了效果,立刻擺出語重心長的架子,道:“世間萬物都有它們自己的生存方式,讓其生其所生,得其所得就是最大的道,最大的佛性。”

  紫衣老人聽完后,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你終于明白了??!”

  灰衣老人也淚光閃閃地道:“總算知道了這個很簡單的道理啊。”

  老和尚暗自得意地笑道:“聞道有先后,你們不用這么慚愧。老伯,感動歸感動,哭哭泣泣地就有點破壞氣氛了?!?p>  “什么呀!”灰衣老人嚷道,“誰慚愧啊!小鯉魚啊,你可算是死的冤枉啊!”

  十八公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淚水滂沱。

  紫衣老人跺了跺腳,道:“朽木?。 币魂嚢谉?,不見了蹤影。

  “妖怪?。 崩虾蜕袊樀媚樕甲兞?,一回頭,十八公和灰衣老人都不見了,只剩下仰了半天頭看星星的黑衣老人。

  老和尚覺得自己的身體篩糠似地抖動著,這似乎是他遇到過的最恐怖的事。

  半天沒有說話的黑衣老人,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道:“你也是一個十八公?!弊詈笠粋€字說出來后,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悟空救我??!”老和尚殺豬般地叫了起來,道,“好多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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