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一根枯樹枝從樹上掉了下來,正砸在樹下打瞌睡的沙僧身上。
“妖怪啊?。 鄙成粋€激靈跳了起來,手里操著扁擔(dān)。
“靠!”睡的正香的豬被沙僧吵醒了,怒氣沖沖。
四周靜悄悄地,連蟲子的叫聲都沒有,死一般的沉靜。
“你干什么一驚一乍的,妖怪來了又能怎么樣呢?人家是沖師父去的,又不是來抓你,德行!”豬惡狠狠地罵道。
沙僧悶著頭,說不出話來。
林子里又恢復(fù)了安靜,豬的鼾聲很快有起來了。天上的月亮沒有出來,星星滿天閃爍著。
“妖怪!”一個聲音又響起來。
“哪個遭豬瘟的?讓不讓老子睡覺?”豬又開始叫罵起來。
“妖怪??!”老和尚喃喃地說道,“悟空救我……”
“師父又做噩夢了?!必i有些憤怒地道,“每次人家睡的正香的時候就來這么一下?!?p> 猴子掛在樹上,半閉這眼睛,好像發(fā)生的一切和他沒有關(guān)系。
沙僧借著曙光,看到老和尚頭上有一層細小的汗珠,趕忙拿了袖子去擦,道:“師父,現(xiàn)在天涼了,出汗容易感冒。”
豬說道:“還擦個屁,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啊嚏!”老和尚滿臉通紅滾燙,已經(jīng)是感冒發(fā)燒的癥狀了。
“師父。你怎么啦?”沙僧關(guān)切地問道。
“還用問,傻子都知道著涼了。快去拿些藥吧。上次在朱紫國開藥鋪的時候,老豬我還藏了些藥材在包袱里,你把那些炒白術(shù)、生甘草給他水煎了灌進去吧。”
沙僧剛要去翻包袱,老和尚又**一聲,道:“哎呀,我這是在哪里???”睜開了眼睛。
“完了,神智不清了。”豬嘟囔道。
“師父,你醒了???”沙僧趕忙上前。
“你是誰?”老和尚警惕地問道。
“腦子還失憶了?!必i攤開兩只手。
“我怎么會在這里???”老和尚掙扎著起來,躲避著沙僧伸出的雙手,喊道,“救命啊,你要干什么?”
猴子跳下樹來,一把揪住老和尚的衣服領(lǐng)子,火眼金睛盯著他看了半天。
“發(fā)臆癥了?!焙镒影阉厣弦粊G。
沙僧扶起老和尚,讓他在行李上坐下。
“閃開!”豬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大缽盂水,嗷嗷叫著往老和尚身上潑過來。
“你要干什么?八戒!”老和尚驚恐地叫起來。
“哈哈!”豬笑起來,停住手,道,“看一下就治好了?!?p> “你為什么要用石頭打我?”老和尚叫道。
“眼神還沒治好?。 必i叫嚷道。手里的東西潑了過來。
“啊呀!”老和尚猛地打了個激靈。
一缽盂冷水當頭澆下,老和尚清醒了不少。
“我這是在哪里?。俊崩虾蜕杏挠牡貑柕?。
“又來?”豬又轉(zhuǎn)身要找水去。
“八戒,你去做什么?”老和尚問道,“我剛才是不是病了?”
“是啊師父?!鄙成溃骸岸嗵澚硕熜值姆ㄗ硬虐涯阒魏?。”
“我剛才……”
“你剛才一個勁兒地問你在哪里啊,把我們都問糊涂了?!?p> “難道這個問題你們沒有想過嗎?”唐僧話里有話地說道。
“沒有。”沙僧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在哪里重要嗎?反正還沒到西天呢?!必i嘟囔著說道。
“我們?nèi)ノ魈熳鍪裁??”老和尚問道?p> 沙僧愣住了,他看看豬。豬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著道:“去西天取經(jīng)啊?!?p> “那取經(jīng)來做什么?”
“去救苦救難,普度眾生啊?!崩虾蜕袉柕丶保i八戒答地也不慢。
“眾生需要我們拯救嗎?”老和尚長出了一口氣。
大家一下子愣住了。樹上晃動著短腿的猴子也突然不動了。自顧自己吃草的馬也僵在那里。
半晌,幾乎都沒有人呼吸。
豬毅然決然地站起身來。
沙僧問道:“你要干什么二師兄?”
“分行李??!”豬叫了起來。
天剛亮的時候,沙河鎮(zhèn)鎮(zhèn)東鎮(zhèn)西兩頭分別聚集了兩大堆人,老老少少圍在兩個院子里,他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不是還互相派人飛快地到對方的院子外聽聽。
屋子里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生了嗎?”圍在屋子前的人們都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動靜。
“還沒呢,沒生呢?!甭牭竭@個消息,圍著的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氣。
“村東王家生了嗎?”
“沒有呢。”
“老天保佑讓他家快點生吧。”
鎮(zhèn)子里穿梭著兩邊探聽對方孩子生出來沒有的人,臉上都是焦急的表情。
“哇!哇!哇!”終于鎮(zhèn)子西頭傳來一陣嬰兒洪亮的啼哭聲,圍在屋子外邊的一群人全都重重地嘆息起來。
“好啊!”鎮(zhèn)東頭的人群歡呼起來。
“哇!哇!哇!”歡呼聲剛過,鎮(zhèn)東頭的屋子里也終于憋不住了,害怕生出來的孩子終于忍不住生了下來。
“哈哈哈!”鎮(zhèn)東頭的人們都大聲的笑,勝利的歡呼起來,喊道,“我們這一大家子人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
當天凈沙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每當天氣晴朗的時候,他總愛在鎮(zhèn)子外面的小樹林里玩。因為那里非常的安靜,除了偶爾急急忙忙跑過去的小松鼠,剩下的就是他和小花。
小花是頭小花豬。她長的可可愛了。鼻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尾巴也是小小的。肚子鼓鼓的,屁股圓墩墩的,一跑起來小屁股扭扭的,四個小腿還老絆跤。
小花是天凈沙唯一的朋友。
十一歲之前,天凈沙是沒有朋友的。冬天快要過完的時候,小花來到了鎮(zhèn)西頭天凈沙的家,天凈沙有了第一個朋友。他很開心,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把小花抱在懷里。
春天到了的時候,天凈沙就會帶小花去樹林里玩。
“小花,你真好。”天凈沙經(jīng)常和小花說話。但是小花從來不理他。但天凈沙不在意這些,他覺得小花肯定能聽懂自己的話。
從天凈沙生下來那天起,鎮(zhèn)子里的人看他都怪怪的。他的父母每次看到他,都會唉聲嘆氣。他無論到哪里去,總會有人遠遠的跟著他。他喜歡走路,喜歡到處看,但他的父母從來不讓他接近鎮(zhèn)外那條河,他隱約聽人們說,那條河里有妖怪。
“阿媽,你能告訴我什么是妖怪嗎?”天凈沙有一天從外面回來,問了他媽媽一個問題。
他媽媽半天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半天不說話,只是嘆口氣,然后難過的搖搖頭。
天凈沙不知道媽媽為什么搖頭,但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大人不想說的話他從來不問。
天凈沙十三歲那年,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小花。小花那個時候已經(jīng)長成了一頭大豬,胖胖的,尾巴還是很小。
有天早上,小花突然開口說話了。天凈沙聽她自言自語地說道:“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又有誰能知道自己會去哪里呢?”
天凈沙問她道:“那你要去哪里呢?”
小花搖著小尾巴,不緊不慢地說道:“養(yǎng)了兩年的豬,怎么也該殺了吃肉了。我和你一起呆了兩年多,你怎么還是比我笨?。 ?p> 天凈沙有些難過,道:“我不要吃肉,我要你陪我。”
小花說道:“你可真是傻啊,人們把我們養(yǎng)這么大,就是要吃我們的肉。我早晚會死的?!?p> “什么叫死?”天凈沙的確傻的要到家了。
“死就是睡著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毙』ㄕf道。
“那我什么時候死呢?”天凈沙覺得睡懶覺是最好的事情。
“我想快了吧?!毙』ǖ椭^,快樂地拱著長滿衰草的枯黃的地皮。
小花被拉到鎮(zhèn)東頭的胡屠戶家里的院子里。院子中間架著一口大鍋。鍋底下烈炎熊熊,大火映紅了半邊天。鍋里的水都驚馬似的奔跑著,森森白氣仿佛要吞噬一切??植赖拇箦伵赃吺歉植赖臄囝^臺,上面還橫著一頭剛被宰殺的豬。臺下是滿滿一大盆鮮血。
院子里早已經(jīng)有十幾頭等著被宰殺的豬。它們都瑟瑟地發(fā)抖,拼命地往墻根里面擠,地上屎尿橫流。小花快速地跑了過去,一下子就擠到了隊伍前邊。
有好心的豬提醒她道:“別往前跑了,跑得越靠前死的越快。”
小花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早晚都是一刀,跑到后面又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豬們都笑起來了。在恐懼中突然爆發(fā)的笑聲聽著分外詭異。小花就像沒有聽見一樣,徑直跑到了最前頭。
“我靠!”被她擠到后面去的豬低聲對她說道,“你是我見過的最視死如歸的豬。”
天凈沙過十四歲生日的時候,家里突然來了很多人。連很少到鎮(zhèn)西頭的鎮(zhèn)東頭的人們都跑到了他家的院子門外。家門口的街比集市還要熱鬧。精明的生意人把攤子擺了長長的一溜。人們都穿著過節(jié)才穿的新衣服,人們興奮的談?wù)撝?,似乎這天是鎮(zhèn)上最重要的日子。
天凈沙也換上了新衣服。從小到大,這或許是他穿過的最好的衣服了。院子里擺了一張大桌子,上面放滿了好東西。兩根紅色的大蠟燭之間,是一個刮得干干凈凈的豬頭。天凈沙看的出來,那是小花的頭。天凈沙跑到桌子跟前,看著小花閉著眼睛,心里有些難過。他望了望自己的父母,媽媽眼睛里似乎有些東西在閃光。天凈沙想,或者媽媽也在為再也看不到小花活蹦亂跳的樣子難過吧。
天凈沙在院子里跑著,人們都圍在門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場精彩的表演。天凈沙心里有些高興,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只有鎮(zhèn)子里過廟會的時候,從老遠來的變戲法的演出班子才有這樣萬眾矚目的待遇。
突然街里面?zhèn)鱽砼九镜谋夼诼?。圍堵在門口的人群突然散開,兩道人墻中間出現(xiàn)了一頂紅色的小轎子。這個轎子天凈沙認識,這是鎮(zhèn)上接新娘子的時候才用的,可以算是鎮(zhèn)子里最高級的交通工具了。難道今天有人到這里來接新娘子嗎?
天凈沙正納悶的時候,突然聽到媽媽放聲大哭。他回頭看著媽媽,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他正奇怪的時候,突然兩只手被人抓住。抓他的人力氣很大,把他的胳膊往身后一擰,一條繩子很快把他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這叫豬蹄扣!再厲害的豬也掙不開!別說人了!”耳邊有人粗聲粗氣地說道。
天凈沙看清楚了,捆他的就是那個到他家來綁走小花的胡屠戶。
難道胡屠戶要把自己像小花一樣殺掉吃肉嗎?天凈沙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嚇的哇哇大哭,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
四周的人們喊叫著,不知道在喊什么。
天凈沙掙扎著喊著媽媽,人們的聲音將他的喊聲淹沒了。他看見媽媽倒在了地上,人們涌進院子,七手八腳地將她抬進屋子里。天凈沙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卻似乎一個都看不見。這些鎮(zhèn)上的人突然都變得那么陌生。
天凈沙嗓子哭的都沙啞了,可是沒有人在乎他的哭喊。幾個穿著奇怪衣服的人上來,將他塞進只有新媳婦才能坐的轎子里。天凈沙只覺得眼前一片黑,緊接著身子就飄了起來。轎子外面人聲鼎沸,不知道人們在喊叫什么,似乎是很高興的樣子。
透過轎簾忽閃開的一條小縫,天凈沙看到了一雙沒有穿鞋子的腳。
轎子被抬著走了。天凈沙耳朵里聽到了不同人發(fā)出的喊叫聲。他在轎子里搖搖晃晃,人聲也漸漸小了下去。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只聽見身前身后有腳步聲,然后身子就有些傾斜,似乎是在走一段上坡的山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凈沙聽到外面?zhèn)鱽砹魉穆曇簦曇粼絹碓酱?,震得耳朵生疼。終于,咚的一聲,轎子落在了地上。天凈沙覺得身子一震,屁股生疼。還沒等他回過勁來,轎子的簾子被掀開了,突然覺得眼睛一亮,一條奔流洶涌的大河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轎子就停在大河的岸上,四周是怪石嶙峋的山崖。還沒等天凈沙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一雙大手就把他拎了出來。
天凈沙還沒有叫出聲來,就飛了起來。小小的身子從高高的岸上急速地向兇猛的河水里跌了下去。
奔騰的大河卷起沖天的濁浪,像一個張大口的怪獸,一下子將天凈沙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