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世,我愿做一朵紅蓮。置身遙遙湖畔,不求與你牽手,只愿你路過我的家園,能夠目睹我為你綻放的嬌顏。
菩提樹下蓮池里,池水變成了暗黑色,滿池的蓮葉只剩殘枝敗荷,面容疲倦的金禪坐在蓮池邊一動不動,死水般沉寂的空氣里,輕輕地傳來他內(nèi)心深處的嘆息。
時間在他面前似乎已經(jīng)停滯,曾經(jīng)在耳邊竊竊私語的風(fēng)聲,全然沒了聲息。
“你想學(xué)的東西,學(xué)到了嗎?”老和尚耳邊傳來一陣風(fēng)聲,風(fēng)聲里似乎帶著一絲疑問。
老和尚面如死水,心如死灰。
迷茫的霧氣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天凈沙覺得突然有被雷電擊中的感覺,輕聲呼喚道:“靈兒是你嗎?”
霧氣飄散處,靈兒走了出來,她的腳步已經(jīng)沒有先前的靈動,每邁一步似乎都有些遲疑。
“是你嗎?”天凈沙屏住了呼吸,輕輕地呼喚道,好像聲音一大就會驚跑一只受傷的小鹿。
“你是誰?”靈兒停住腳步,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天凈沙。
“你不記得我了嗎?”天凈沙幾步走到她的跟前。靈兒往后退了一步,手抓住了劍柄。
“不要過來?!膘`兒急切地道,“你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氣了?!彼掷锏膶殑Τ槌隽税虢亍?p> “你不記得我了嗎?”天凈沙停住腳步,道,“我是沙子啊。。。。你忘記了嗎?”
“沙子?”靈兒冷笑一聲,道,“我憑什么要認(rèn)識你呢?你很有名吧?”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天凈沙頹然道,“你還記得赤霞山嗎?紅姑你還記得嗎?”
“赤霞山?”靈兒渾身打一個激靈,失聲道,“是你把妖怪放出來了嗎?”
“妖怪?”天凈沙奇怪道,“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妖怪?”
靈兒呆了一陣,忽然道:“你現(xiàn)在都想起來了嗎?”眼睛里又出現(xiàn)了天凈沙熟悉的神情。
天凈沙點點頭,道:“我好久以來一直做一個夢。夢見我在找你?,F(xiàn)在我看到你,才知道我做的不是夢。那是我的前世,前世里面和你一起走過的日子?!?p> 靈兒苦笑一下,道:“看來你還是不明白?!?p> “難道不是夢嗎?”天凈沙覺得靈兒的話里面充滿了奇怪的語氣,道,“第一次在夢里看到你,我就覺得我認(rèn)識你,覺得你是我很熟悉的一個人。但我一直想不起來,”
“在你看來,我們認(rèn)識才幾天?!膘`兒緩緩地說道,“其實你不知道,我認(rèn)識你已經(jīng)幾十萬年。”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天凈沙慢慢地靠近靈兒,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是那樣的柔嫩,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夢里想象著這樣的場景。想抓住靈兒的手,卻每次也抓不到。現(xiàn)在,那只柔若無骨的纖纖細手,就柔軟的握在自己的手里。天凈沙感覺到這種感覺,在靈兒心里也是同樣的強烈,他感到握在手里的她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靈兒沒有將手抽回去,就由他那樣柔軟的握著。
“你知道什么了?”靈兒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覺得現(xiàn)在就是你夢里的情景嗎?”
天凈沙靠近靈兒,用手指輕輕地觸摸著她的臉,那張朝思暮想的面孔,道:“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我只是知道,我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這對我很重要。”
“當(dāng)你還是一粒沙子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的快樂和恐懼?!膘`兒一動不動地說道,“當(dāng)我還是一條小蛇的時候,滑過你的身旁,我能感覺到你的悲傷和幸福。你曾經(jīng)和我一起站在高高的山上,遠遠地眺望。你說,最美的風(fēng)景總在遠處。”
天凈沙靜靜地聽著,這些是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事情。
“可是,等我靠近你的時候,卻再也看不清楚你的樣子。你說,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永遠都有一個等被愛的小孩?!膘`兒緩緩地說道,“我無數(shù)次在你的身邊出現(xiàn),可惜每次你都不會認(rèn)出我來?;蛟S,你心里總是藏在一個我看不到的人?!?p> “我…”天凈沙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想喝孟婆湯?”靈兒望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道,“因為我不想忘記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往生?!?p> 天凈沙的心抽動著。
“但你每次都義無反顧的喝下去。”靈兒道,“今生,來世,來世,今生。我們一次又一次的重復(fù)著那些以為會和以前不同的日子??擅看?,我們都逃不掉?!?p> 天凈沙的心里開始滴血。
“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你還記得嗎?”靈兒看著天凈沙的眼睛,慢慢道,“有些風(fēng)景,只適合遠遠地欣賞,有些回憶只適合遺忘?!?p> 天凈沙想起在那個凄冷而明亮的晚上,自己在奈何橋畔,端起那碗湯的時刻。
“喝吧,喝吧?!蹦莻€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一臉笑容地看著他,道,“湯不要錢?!?p> “有些東西,得不到的最好。一旦走近了,就會失去原來的味道。”天凈沙想起來了,當(dāng)時他端起那碗湯的時候,心里想的那句話,“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注定會成為過往?!?p> “如果每次遇到你,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那該多好。”靈兒說出了他那時候心里的另外半句話。
天凈沙的心一下子醒了過來,他記起來了。自己端起湯大口地喝下去的時候,抬眼之間依稀看到橋頭石階上,坐著一個女孩子。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
“還記得你為什么要不顧一起的轉(zhuǎn)世嗎?”靈兒看著他說道。她知道,他已經(jīng)記得當(dāng)時的情景了。
天凈沙握著靈兒的手慢慢松開了。他知道自己是誰了。
天凈沙的眼睛變的明亮了。
“我來到這世上是因為….”天凈沙說道,“這世上注定有一件事,只有我才能做到。”
晴朗的夜空中,響起一陣?yán)茁暋?p> “有人能讓你痛苦,說明你的修行還不夠。”仿佛聽見有人說話。
沙僧猛得睜開眼睛,林間的陽光已經(jīng)狠狠地打在臉上。
豬躲在樹蔭里,袒胸露乳,用非常不雅的姿勢再散著熱。猴子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老和尚盤坐在樹邊的行李上,千瘡百孔的破傘打出來的陰涼正好給他遮個涼。
沙僧爬了起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平時他是很少睡懶覺的,總是第一個起來。在三個人動身之前,喂好馬做好飯。
想起做飯,沙僧看了看遠處乘涼的豬,覺得有些奇怪,今天他怎么沒喊餓呢?
沙僧找塊破抹布,用水葫蘆里的水濕了濕,飛快地擦了擦臉,讓自己清醒些。
“悟凈。”老和尚看他醒了,睜開眼睛道,“你終于醒了?!?p> 沙僧點點頭,回想起昨晚上的夢,腦子里已經(jīng)不記得多少了。
“你去找找你大師兄吧?!崩虾蜕袊@口氣道,“昨晚他的頭疼病犯了,半夜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猴子不見了?
沙僧有些奇怪。他答應(yīng)一聲,從行李旁拿起一個破斗笠戴在頭上,看了看四周,然后向東邊走去。他不知道猴子到了那里,但直覺告訴他,猴子一定在離家近的方向。
“八戒!”背后老和尚喊著豬的名字。
“怎么了師父?”豬應(yīng)答道。
“出家人,斯文一些?!?p> 來時的路已經(jīng)早已記不得,但沒走出多遠,沙僧就看到遠處一個空地上躺著的猴子。
酷熱的太陽在林間形成一個個白點,猴子躺在沒遮攔的空地上,慘白的日光將他渾身上下曬的滾燙。金黃色的毛似乎都要燃燒起來。
“大師兄你怎么了?”沙僧趕忙跑了過去。他將猴子拖起來,拖進旁邊的樹蔭下。猴子的身體又瘦又小,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大師兄,你怎么了?”沙僧摸摸猴子的額頭,燙得嚇人。
猴子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沙僧,道:“我的緊箍咒不見了?!?p> “緊箍咒?”沙僧看了看猴子的頭上,僧帽下面,只剩下一個深深的凹痕。
“沒有緊箍咒,你不是就不怕頭疼了嗎?”沙僧安慰他道。
“沙師弟?!焙镒拥难劬t的嚇人,他盯著沙僧道,“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頭上戴著緊箍咒才不會頭疼?!?p> “什么?”沙僧看著猴子頭上那個被勒的沒了皮毛的血痕,驚訝地問道,“難道師父念咒的時候,你的頭不疼?”
“嘿嘿。”猴子擠出一個笑容,道,“那是我裝的。如果我頭上沒有那個緊箍咒,我晚上都會做噩夢。整晚整晚的睡不著。你看到我的緊箍咒了嗎?”
沙僧有些回不過神來。
猴子喘著氣,嘴唇里面滲出血絲。
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沙僧和猴子順聲望去。光著上身的豬從樹叢里鉆了出來。
“你們在這兒啊,趕緊起來,準(zhǔn)備上路吧?!必i一屁股坐在樹蔭下,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大師兄的頭疼病又犯了?!鄙成畬ωi解釋到。
豬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了過來,翻看了一下猴子的眼皮。
“有沒有一個人,經(jīng)常讓你紅了眼睛,你卻還會笑著原諒他?!必i突然嘟囔出這么一句來。
猴子睜圓了眼睛,滿眼的血絲盯著豬。
“我說的是太上老君啊?!必i站起身來,道,“一點幽默感都沒有。趕緊起來,準(zhǔn)備上路吧?!?p> “大師兄的頭疼病….”沙僧一邊扶猴子站起來,一邊說著。
“八卦爐里都燒不死的主兒,還怕什么頭疼?”豬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白龍馬嘶啞的叫了起來,它這幾天不知道吃了什么東西,毛越來越長了。沙僧去牽馬的時候都嚇了一大跳,幾乎認(rèn)不出這就是以前那匹英俊神武的白龍馬。
“大師兄!”沙僧看見猴子在前面的石頭上蹲著,忍不住叫道,“你快看看,這還是我們以前的白龍馬嗎?”
猴子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西邊燦爛的晚霞。西邊的天空似乎下了火,天地間都是紅燦燦的顏色。
“二師兄!”沙僧跑去對豬說道,“你快來看看,白龍馬快要變成一頭驢了。我們怎么去西天???”
豬頭都沒有抬,專心致志地啃著手里的一大塊鍋巴。
“師父!”沙僧有些六神無主,他看看旁邊的老和尚。老和尚閉著眼睛,似乎沒有聽見沙僧的叫喊聲。
“騎一頭毛驢也可以去西天的,你把它當(dāng)成馬不就行了嗎?”豬在背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