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舅老爺聽說我在遇見他的時候看到一片紅光，對我的態(tài)度立刻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從開始像對待普通親戚那種愛理不理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成了看到了多年好友一樣。忘記了剛才還對我不冷不熱的樣子，抓著我的手就不放。
你真的看見了？他似乎不太相信。我說，大概是我眼花了，剛碰見你的時候，我瞅著遠處有個紅乎乎的東西，我還以為是個小媳婦蹲在樹后面方便呢。誰知道我爸說是你，我過去扶你的時候還跑上坡看了一眼，坡后面都是墳地，沒有什么紅衣服，我都以為是自己走路時間長了，眼暈?zāi)?。舅老爺急切地問道，你還看見什么了？我想想，似乎并沒有看到其他的什么東西。老爺子右眼光芒四射的盯著我的臉，上下打量，看得我心里發(fā)寒。
舅老爺說道，你知道剛才那個人來干什么？我把紙包遞到他面前道，給你送錢來了嗎？整整一千塊，你數(shù)數(shù)。舅老爺說，這錢可不能隨便動。這是買命的錢。聽舅老爺這么一說，我脊梁骨有點發(fā)涼。舅老爺，你可別嚇唬我，我膽子小。還沒有娶媳婦里。舅老爺冷笑一聲，看把你嚇成什么了。我告訴你，這些錢是買大龍二龍的人命錢。你知道那個買他們命的人是誰？就是田立成。
我聽的有些云山霧罩了。大龍不是出車禍死的嗎？二龍剛剛出殯，聽說也是意外身亡，這難道和舅老爺有關(guān)系？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有什么神奇本領(lǐng)，竟然能讓大龍二龍接連喪命？我越想越怕，以為舅老爺不是鬼神附體了就是老糊涂了或者就是某個地下黑組織的老大，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布置殺人，偽造事故現(xiàn)場？想到這里，我看舅老爺那張臉有些陌生，陌生里面透出一層寒意。
但是又想不太對勁。要是舅老爺是老糊涂了，那田立成竟然會糊涂的送真金白銀的一千塊錢來？如果舅老爺真是地下黑組織的老大，一千塊錢買兩條命，那這個黑組織也著實可憐了些，為一千塊錢就敢提著腦袋干這事？越想越不明白。
舅老爺看出我的疑惑，微微一笑，給我講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三年前，大龍二龍橫行鄉(xiāng)里的時候，有天在鎮(zhèn)上，碰到一個漂亮小媳婦。大龍心生歹意，竟然公開調(diào)戲。這小媳婦就是田立成的嫂子。田立成的哥哥氣憤不過，和大龍兄弟發(fā)生了沖突。這三條惡龍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將田立成的哥哥打成了殘廢。田家咽不下這口惡氣，告到縣公安局，沒想到大龍一家手眼通天，竟然買通了公安。縣公安派人到下面裝模作樣的調(diào)查，整個鎮(zhèn)子的人害怕三兄弟的霸道，竟然沒有人敢出來作證說實話。最后田家落了個誣告的罪名，還要賠錢給他們。田立成有怨難申，不知道怎么打聽出來舅老爺有些本事，然后暗地里找到舅老爺。舅老爺本是急公好義之人，雖然久不過問人家閑事，但是哪里能眼看著壞人作惡，好人受氣？舅老爺于是略加指點，就收拾了兩條惡龍。
聽老爺子講的神神道道，自幼受唯物主義教育這么多年的我哪里肯信。要是真有什么因果報應(yīng)，神狐鬼怪之事，我早就一頭撞死，把那些整我的家伙一個個嚇死去了，還會茍活于世受著輪回之苦？
看我對他講的不相信，老爺子也不解釋，讓我伸手給他。我把手伸過去，老頭子一把抓住，想不到干枯如柴的手竟然孔武有力，攥的我手生疼。舅老爺一握之下，淡然說道，你今年是不是事事不順？想到鄉(xiāng)下來轉(zhuǎn)轉(zhuǎn)運？
一下子被老頭子說中心事，我是又驚有喜。驚得是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竟然被舅老爺一眼看破，喜得是原來自己的舅老爺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民間奇人，竟然能在片刻之間看透別人心事。有這本領(lǐng)，我要把老爺子請出山去，擺到城市里，開個咨詢公司，那還不賺他個盆滿缽溢?。刻焯烨筘?，財神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到這里，我對舅老爺?shù)钠谕呀?jīng)超過了懷疑，所謂利令智昏，估計就是說的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舅老爺緩緩說道，我這些話藏了四十年都沒有說，今天就索性全都告訴你吧。
2
舅老爺點燃一顆紙煙，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唯一的一顆眼珠放出光芒，示意我坐在旁邊，給我講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事情要從四十年前說起。那年春天，舅老爺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和幾個小伙子在縣城西郊的一個村莊幫親戚家蓋新房。那時候農(nóng)村房頂上架的都是木梁，不想現(xiàn)在用上了水泥現(xiàn)澆樓板。蓋房上大梁是最重要的事，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上梁乃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環(huán)。老早時候上梁是特別的講究，上梁的成敗不僅關(guān)系到房屋能否建設(shè)成功，如果不小心得罪了那路兇神，這房子蓋好也沒人敢住。這上梁時間要選擇在月圓之時進行。上梁時如果主人家有人生辰時刻與上梁時辰相沖，要必須避諱。而且上梁前必祭神，祭品有豬頭一只，豬尾一根，意即全豬，俗稱利市。祭品也要五色或者七色。梁上還要掛紅綢系銅鈿。四十多年前，全國人民都成了徹底的無神論者，這樣的封建迷信味道十足的儀式自然沒人敢再提起?？墒菦]人提不等于沒人蓋房子。蓋房子就得上大梁。就在舅老爺他們給人家干活干到起了大墻要上梁的時候，出了一件怪事。
那日，主人家特別挑了個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找人看過，反正那天戶主是笑容滿面。給舅老爺他們一人一支紙煙。不用明說，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無非是要大家掏把子力氣，別出什么差錯。村子里的幾個老輩子也被請了過來，說是幫忙，其實還是想討個吉利。人都到了之后，一個老爺子圍著大梁轉(zhuǎn)了兩圈，嘟嘟囔囔的不是到說了些什么，說完之后，然后沖主人家一招手，徑直走了。主人喊了一嗓子，上嘍。舅老爺他們幾個壯小伙子就走上前去。有幾個人上了大墻，兩頭站穩(wěn)。幾個在下面，把繩子綁上。大家一聲喊，開始往上拉繩子。說來也奇怪，大梁一頭拉起來半截，死活就再也拉不動了。幾個小伙子累的氣喘吁吁，大梁就給讓人施了咒一樣，定在了半空中，紋絲不動。舅老爺說，當時也就奇怪了，只覺得手里的繩子越拉越緊，大梁越來越沉，七八個小伙子，竟然都快堅持不住了。
主人家一看這樣，眼神立刻就變了，料想這肯定是得罪了那路神仙，大梁上不上去且放一邊，說不定還觸了霉頭，一家人要倒大霉了。主人連忙派人去把剛才念咒的老爺子給追了回來。老頭子回來一看這情景，臉一下子就白了。走到房子前面，腳都邁不動步了。舅老爺他們堅持不住了，大梁開始往下掉。主人家都急了，梁起來可不能再落地，落地——落第，據(jù)說這梁要是一落地，房主家就要倒大霉了。村里的老頭子們都沒了脾氣，急得團團亂轉(zhuǎn)，想不出辦法來，都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到底得罪了那路神仙。舅老爺他們咬著牙挺著，冷汗也直冒。
正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村里的一群知青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知青看到了這幅情景，趕忙走了過來。這個人叫羅衛(wèi)東，二十歲出頭，帶個近視眼鏡。在知青里面屬于不愛說話，但卻樂于助人的那種，和其他那些胡鬧的知青不太一樣。他一過來，其余的幾個知青也圍了過來。舅老爺他們一看來了一幫子知青，就擔(dān)心出事。這幫子知青天不怕地不怕，見廟砸廟，見神砸神，對神神道道的東西是歷來不屑。他們剛來村子的時候就把村里的土地廟給當四舊砸了，念咒的大爺也被他們批斗了好機會，要是讓他們看見這老頭子又在這里裝神弄鬼，還不好好的收拾他啊。主人家一看他們來了，趕忙上前遞煙，想打發(fā)他們走。知青們嘻嘻哈哈的把一包煙搶了過去，分著抽了。
羅衛(wèi)東跟其他知青不一樣，他看了一下大墻上舅老爺他們這些人一眼，臉上略微閃過一絲驚訝。剛才還站在屋前看相的老爺子一扭頭縮在一旁了。羅衛(wèi)東在房前左右看看，又伸著脖子瞅了瞅墻內(nèi)的情景。扭頭對主人說，怎么，上梁呢？主人尷尬的笑笑，應(yīng)著。羅衛(wèi)東對其他知青說，咱們幫忙搭個手吧。其他知青叼著煙，瞅了瞅這情景，紛紛擼胳膊挽袖子，上前來幫忙。主人家趕忙伸手攔住，說不用了。他的意思是趕緊打發(fā)這幫人走，老爺子好想招兒。知青里面有人喊道，怎么，看不起我們知青？是不是覺得我們沒力氣??？主人家忙說不是不是。然后就一個勁的看老爺子，想讓老爺子想轍。老爺子搖頭，估計他也沒法子了。
誰知道羅衛(wèi)東招呼知青們一聲，不是讓大家上前抬大梁，而是讓大家去拿鐵鍬。大伙都很奇怪，上梁拿鐵鍬干什么？羅衛(wèi)東也不管別人怎么想，自己拿過一個鐵鍬，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就開始挖了。大家都很奇怪，上梁不去拉繩子，在地上挖什么坑啊。羅衛(wèi)東說，大家聽我的沒錯。大家將信將疑。知青們也跟起哄似的拿起鐵鍬挖了起來。功夫不大，屋子前面就挖了一個一丈見方，一米五深的大坑?？油诹诉@么大，什么都沒挖出來，大家都放下了鐵鍬。開始問羅衛(wèi)東，到底挖什么呢。羅衛(wèi)東也不說話，拿著鐵鍬圍著大坑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跳進去，在靠近東邊的地方又挖了兩鍬，然后喊道，找到了。大家拿起鐵鍬跑到坑里，在他說的地方一挖，果然挖出東西來了，一個大石獅子。原來在這家戶主的院子地下，埋著一個大石獅子。獅子、麒麟這類靈獸在古時候用來鎮(zhèn)宅的寶物，避邪壓怪?？墒沁@類東西一旦被棄，那就又成了招邪作祟的妖物。得罪了它，它就會作祟，輕則頭疼腦熱，諸事不順，重則百病纏身，家破人亡。
一看挖出來個大石獅子，眾人心里涌起一陣寒意。別看平時有些人百毒不侵，鬼神不忌，真要是讓人碰上邪行的事，誰都心里打顫。知青也好，村民也好，立刻麻了爪，不敢再動，唯恐撞邪招災(zāi)。羅衛(wèi)東說，大家不要擔(dān)心，把獅子挖出來，找個地方放下就沒事了。羅衛(wèi)東這么一說，大家膽子才大了起來。雖然這事有些蹊蹺，沒想到更蹊蹺的事發(fā)生了。大家要把石獅子挖出來，可是挖出了一半之后，就再也挖不出來了。往下挖半尺，石獅子往地下沉半尺。一看這幅情景，大伙都有些慌了，不敢再挖了。這個時候，羅衛(wèi)東問主人家要了一根紅線，在獅子頭上套了一圈。然后招呼大家繼續(xù)挖。不知道是石獅子沉到了底還是咋的。這下石獅子不動了，不一會大家就把它挖了出來。
石獅子一挖了出來，舅老爺他們就覺得自己手里的繩子勒的不那么緊了，梁也不再那么沉，幾個小伙子一使勁，大梁就穩(wěn)穩(wěn)當當上去了。
3
舅老爺講的這段是神乎其神，我聽的是興致盎然。舅老爺講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炕頭的碗，咕咚咚喝了大半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喝完水舅老爺眼睛放光，談興更濃。
我問道，那個叫羅衛(wèi)東的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院子地下埋著一個大石獅子？舅老爺說道，你別著急啊，聽我慢慢給你說。鄉(xiāng)下人最怕碰到不干凈的東西，這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羅衛(wèi)東幫人家挖出了大石獅子，幫人家做了件好事，卻不知道有些東西是碰不得的。正所謂人的命天注定，人的運數(shù)多少是一定的。人家該倒霉了，那就是該著了，你非要跳出來攔一下子，結(jié)果弄不好引火燒人，自己倒了霉。舅老爺說著，嘆氣起來。我問他，那個挖出來的大石獅子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舅老爺說，挖出來之后，獅子哪里都不敢放。一開始是放在十字路口，結(jié)果村子里就接連出了事。先是有村里的小孩跑到水里給淹死了，還有就是陰天下雨墻倒了砸死人。村里人都說是這個獅子給鬧的。有人說半夜三更的看見這個獅子活了，在街里轉(zhuǎn)悠。這石獅子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一只出來，肯定還有一只。這獅子找不到另外一只是不肯善罷甘休。于是就滿村子的禍害人。后來有人在白天給獅子上潑大糞、雞血，也不頂什么用，村子里還是老莫名其妙的出事。后來村里人實在是怕了，就把獅子給抬了出去，扔到山里的一座破廟里。
羅衛(wèi)東呢？我覺得這個姓羅的肯定不是平常人。
舅老爺說，羅衛(wèi)東幫人挖出了獅子，這獅子能放過他嗎？后來，最倒霉的就是這個羅衛(wèi)東。
羅衛(wèi)東本來屬于知青一伙的。自從他露了一手之后，一開始人們對他是敬若神明。村里人把他當成了先生，有什么事也想請他參謀參謀。知青們的印象在村民心里一下子好了不少，不再是那種不好好干活，成天搗蛋亂惹事的形象?？墒呛镁安婚L，村子里接連出事之后，把獅子挖出來的羅衛(wèi)東就成了罪魁禍首。這幫子挖獅子的知青也都跟著成了幫兇。后來“革命”形勢越來越嚴峻，村子里面群眾又開始斗群眾。本來抱團的知青們突然也分化了，有人到縣革委會舉報，說羅衛(wèi)東和村里有些人勾結(jié)在一起，圖謀對革命群眾反攻倒算。羅衛(wèi)東一下子由人人尊敬的好先生變成了牛鬼蛇神，和原先的黑五類們一起，帶著高帽子，在各個公社村莊的游街示眾。那時候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游街批斗喊口號比現(xiàn)在唱卡拉OK還刺激。群眾們還別出心裁的發(fā)明各種游行方式。比方說在路上鋪上石頭子或者爐灰渣等有棱角尖銳的東西，將這幫牛鬼蛇神們拖在上面來回的跑。五十多米的路，一個來回下來羅衛(wèi)東就被拖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淋，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舅老爺講的這個情節(jié)，情緒激動，咳嗽起來。我聽的也有些后脊梁發(fā)毛。
羅衛(wèi)東本來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小伙子，遠離故鄉(xiāng)遭受這樣的厄運，一夜之間成了全縣人民批判的對象，半個月下來就沒了人樣。按說知青們特別抱團，有同伴受傷害早就群情激動的鬧事了。然而奇怪的是，羅衛(wèi)東遭此大難，竟然沒有知青為他出頭。羅衛(wèi)東一路游街，被拉到各村批斗，雖然身體虛弱，但卻沒有死。倒不是他意志力多么堅強，是看管他們的人不允許他們死。他們雖然被剝奪了做人的尊嚴和權(quán)力，但他們并非一無是處，他們是活教材，活典型，在老鄉(xiāng)們上完生動的政治課之前，他們是不能死的。
后來呢？我問舅老爺。我這個人就是沒長性子，看電視劇都想先看最后一集，對那些情節(jié)拖沓的電視劇是恨之入骨。舅老爺咳嗽一陣，喉嚨里躥出一口痰來。
我看著舅老爺，心里忽然一動，有個想法浮現(xiàn)在我腦海了。難道舅老爺就是他講的那個羅衛(wèi)東？該不會舅老爺在給我講他自己的故事吧？又一想，不對啊，舅老爺說當時是他在親戚家干活碰到的羅衛(wèi)東。人家還帶副眼鏡，印象中舅老爺沒有帶過眼鏡什么的?。可訋еf一句，其實老家這些親戚我都記不清楚，誰和誰是什么關(guān)系在我腦子里都是一筆糊涂賬。老爸說這個是你老姑姥姥，我就叫老姑姥姥，這個是你舅老爺，我就點頭哈腰的叫舅老爺。真要是說他們和我家是什么關(guān)系，我還真說不出來。
舅老爺佝僂著身子，靠在墻上喘了會兒氣，平靜下來繼續(xù)給我講羅衛(wèi)東的故事。
羅衛(wèi)東被拖著到處游街示眾，人都給拖的變了形，又黑又瘦，等舅老爺在臨縣碰到他們的時候，要不是聽人議論都不敢相信，那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血肉模糊的東西就是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眼鏡先生羅衛(wèi)東。舅老爺見了心里就發(fā)顫。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當天晚上，偷偷的摸到關(guān)押羅衛(wèi)東的破屋子后面，在后墻上掏了個洞，把半死不活的羅衛(wèi)東給拖了出來。羅衛(wèi)東當時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人被拖出來，連哼都沒哼一聲。舅老爺那時候背還不駝，渾身是勁，背起沒有多少分量的羅衛(wèi)東一口氣摸黑走了七十多里地，走小路，抄小道，把他背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第二天，又輾轉(zhuǎn)躲藏把羅衛(wèi)東給弄到了山里。
舅老爺說到這里，我心里疑惑起來。仔細看看舅老爺，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佝僂著背的瞎眼老頭子年輕的時候還有過這么一出。從小到大這么多年，沒聽親戚朋友提過啊。
舅老爺一只眼睛也看出我的疑惑，咳嗽了一陣，繼續(xù)說道，當時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人人自危。村里面也搞得如火如荼。村東頭張二狗他們家的有頭豬躥到街里吃漿糊，把寫著“偉大領(lǐng)袖”的標語給吃了，愣給打成了反革命的豬，滿村攆，活生生的用石頭砸死，肉臭在大街上也沒人敢去吃。羅衛(wèi)東這么大的反革命標本能讓人知道嗎？舅老爺就把羅衛(wèi)東藏在村后面的山里。隔個三四天就偷著去給他送點吃的，弄點藥啥的給整整傷口，這樣才勉強的活了過來。
舅老爺講到這里，似乎有些累了，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我聽了舅老爺講的故事，有些興奮。以前看人家的回憶錄什么的，都說好多下鄉(xiāng)的知青都有很深的背景，返城之后都人五人六的。聽舅老爺剛才的介紹，這個羅衛(wèi)東肯定不是等閑之輩，說不定還是某位大官的子女，那個時候也是大人物的子女，斗的越兇。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孩子不也被逼的跳了樓嗎？這樣的大人物，舅老爺對他竟然有救命之恩，有這樣的關(guān)系，說不定就是我的一個絕好的機會。
4
舅老爺閉目養(yǎng)神的功夫，我才注意到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不知不覺，我和舅老爺已經(jīng)待了一下午的時間。老爸還沒有過來找我，估計是和幾個親戚聊的也忘記了時間。我起身找燈繩，想拉著電燈。
舅老爺聽見我起身，以為我要走，忙睜開眼睛，一把抓住我，精瘦有力的手把我的手握的生疼。我道，舅老爺，我不走，我拉著燈。舅老爺聽我這么一說，才松了手。我找到墻上黑乎乎的燈繩，拉著燈，小屋子立刻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下。
舅老爺示意我坐下，繼續(xù)說道，我剛才說挖出大獅子，你信不信？我遲疑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說。舅老爺說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可是有些東西你不信不行。當時我也不信，大梁拉不上去，我還以為是有人給發(fā)壞，故意給主兒家難看?？墒橇_衛(wèi)東一來就說下面有東西，你能說清楚這是為什么嗎？我也說不清楚。羅衛(wèi)東不是平常人，他能看到不干凈的東西。不干凈的東西？我心里一緊，覺得昏暗燈光下的舅老爺有些怪異。舅老爺?shù)?，嗯，不干凈的東西。難道是鬼？我打個哆嗦。舅老爺冷笑，你們城里人也相信這個嗎？我聽你說不干凈的東西，難道不是指這個嗎？
舅老爺冷笑，道，不干凈的東西今天你不也看見了嗎？我很吃了一驚，脊背發(fā)涼，失聲道，什么東西？我什么也沒有看見啊。舅老爺?shù)?，你說今天遇到我的時候，看到了一片紅色的東西，那就是。那個東西叫做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