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微露沾衣
“羅大叔,您這是要去送酒么?”小梅上前,幫羅九扶住板車兒問道。
“哦,小梅啊”羅九露出了慈祥而疼惜的笑容“是啊,蘊荷小姐,昨日來問,有沒有新酒能送去,這兩日,教坊客人多,酒下去的快”笑容中流露出些許自豪“好多客人都喜歡我家釀的酒呢?!?p> “羅大叔,要不這樣,我?guī)湍丫扑瓦^去,您的腰還沒好呢,近段時間不能費力,這一次若不養(yǎng)好,以后會越來越麻煩的?!?p> 羅九如何不知小梅所說,前些日子他上山砍柴,不小心扭到了腰,差點兒背過氣兒去,要不是正好碰上小梅,說不定要餓死在那兒了。之后也是小梅向樸浩賒了銀兩,給羅九抓藥,并找了勞役的空檔,去羅九家給他調(diào)理,不然哪里這么快就能活動了,為著能照顧自己,小梅那幾天拼命抓緊時間干活,幾乎連飯都顧不上吃,有時還因為回去晚了,孫審藥找不到人,挨了不少責(zé)罰。而且小梅不算醫(yī)院幫工,官役是沒有工錢的,所以只能再抽空去山上采些極難找的草藥,賣給藥鋪,還樸浩借的銀兩,這些羅九都看在眼里,他自己沒有兒女,妻子前幾年去世了,這些日子與小梅的相處,令他不知不覺中,已把小梅當(dāng)做了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這怎么行”羅九想了想,擺擺手“為著我這腰,你沒少挨罰,這兩天,醫(yī)院也挺忙的,去一趟教坊,老半天呢”指了指小梅身上挨的鞭子,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要命啦。”
小梅一笑,將肩上的柴火卸在板兒車上,扶著羅九,手上微微運力,令羅九松開了扳手,自己接過板兒車,上前一步,將羅九肩上的車帶架在了自己身上,看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攙著讓到一旁的羅九“放心吧,羅大叔,我一會兒就回來了,今天出來得早,不會誤工的。倒是您”小梅有些擔(dān)憂“您自己回去的時候慢著點兒。”
“哎,哎”羅九也發(fā)現(xiàn)有些力不從心,便聽了小梅的話,一手扶著腰,向小梅點點頭。
小梅雙手提了力氣,肩膀上一使勁兒,舉步架著酒車往前走去。教坊在半山腰兒上,待走上了山路,小梅便發(fā)覺有些吃力了,再加上來醫(yī)院之后幾乎沒吃過飽飯,體力上稍遜往昔,一個沒注意,踩到一塊兒松動的石塊兒,踉蹌些許,差點兒翻了車,趕緊跨了馬步,穩(wěn)住傾勢,緩了口氣兒,定了定神兒,調(diào)勻了呼吸,再不敢有大意。
好不容易到了,小梅將車停在門口,整了整衣服,上前扣了門,許久沒有動靜,遂又敲了幾下,片刻后,隱約有腳步聲漸近,待行至門口,門栓被卸下來,大門緩緩打開,眼前之人,竟是那晚教坊雅間中,為小梅和憶卿跳舞的舞伎。小梅正自有些尷尬,卻發(fā)現(xiàn)對方好像并沒有認(rèn)出自己來。
“你誰啊,干嘛的?”
小梅微低了頭,向那女子躬身行禮“我是幫羅大叔送酒的?!?p> 女子了然些許,挑了挑眉毛,伸手向門側(cè)撩了撩“你去后門兒,哪兒有送酒的從前門進的?!闭f完,再不看小梅,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上。
小梅不敢再聲張,擦了擦汗,拉起車,繞過院墻,向后院兒偏門走去。到門口后,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門,這次倒是開得快,出來個中年男子,一身棕色布衣,眼睛略過小梅,直接看向板兒車“老羅家的酒吧?”
“是是是,我是幫羅大叔送酒的,他今天..”
“行了行了,趕緊進來吧,廢話真多?!?p> 小梅不敢再多言,趕緊拉了車進院兒,男子將小梅帶到酒窖前,令其轉(zhuǎn)過身去,待讓回身時,酒窖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男子只叫小梅把酒都搬進去,最后把門扣上,到前院兒里找自己來結(jié)賬,說完也不理會小梅,徑自離開了。
小梅確認(rèn)無人了,遂上前查看那酒窖:門是推拉式的,細細觀察一番——這酒窖沒有上鎖的地方。難道不怕有人偷酒么?小梅一時疑惑,試著將門扣上,只聽嗑嗒一聲,等小梅想要重新打開,卻是不能夠了,這下壞了,無奈,小梅只好先去前院兒找那中年男子,剛進前院兒,便見那男子正從屋子里出來,小梅趕緊跑上前去。
“真是對不起,我不小心把酒窖的門扣上了,我打不開,還請勞煩您幫忙開一下。”
“真是的,什么事兒都辦不好,怎么這么笨手笨腳的”扒開身前不住鞠躬賠禮的小梅“行了行了,別擋道”向后院兒走去。到酒窖前又讓小梅背過身去,小梅依言,卻留了心,只聽得一聲幾乎不易察覺的扣合聲,有種似曾相識,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行了,轉(zhuǎn)過來吧?!?p> 小梅小心翼翼地回過身來,滿是歉意地躬身一禮“真是麻煩您了,我一定小心?!鄙陨蕴ь^,見那人正半瞇著眼盯著自己,遂趕忙將頭低下。
“哼?!蹦侨溯p哼一聲,又徑直走了。
小梅再次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那個看似扣手的門把兒,設(shè)計得又窄又小,自己試著把手指頭伸進去,都覺得緊巴巴的,不像是用來開門的,又檢查了其他地方,再沒什么發(fā)現(xiàn),無奈找了個薄石片兒,塞在軌道縫隙里抵了門,才開始搬酒。
酒缸不小,搬了三四個,小梅已經(jīng)有些氣虛,想著搬完第五個再歇一歇,熟料剛把第五個提起來就卸了力,趕緊用肩膀接了,卻是一酸,也軟了下來,缸里酒搖晃著,把小梅也帶得仰了過去,暗叫不好,心道這下得摔個瓷實了,忽然感覺肩上被推了一把,穩(wěn)住了傾勢,奈何酒缸上的塞子還是被晃開了,灑了些酒出來,立時聽得身后一聲嬌呼,肩上的手卻是沒有下意識移開,只待感覺自己站穩(wěn)了,才慢慢松手。
小梅趕緊把酒缸穩(wěn)住了,轉(zhuǎn)手安穩(wěn)地放在地上,回身看去:文蘊荷的頭發(fā)上和臉上,已被灑上了不少酒水,酒呈蜜色,染得鬢上的絹花有些污了,還有不少墜在花瓣兒上,帶著花瓣兒微微顫動。灑在頭發(fā)上和臉上的酒水溢出一滴來,順著文蘊荷白皙中透著些許健康紅暈的臉頰,流到了下巴上,正是搖搖欲墜,偏巧,文蘊荷見小梅回身來看向自己,難為情地低了頭,那滴酒水被這一震,立時落在了文蘊荷水綠色的裙擺上,暈開了淡淡褐色酒漬。
“對.....對不起....”小梅一時無措,慌忙抬手,瞥見袖口污跡斑斑,遂又趕緊從中衣里襯,自己縫的口袋里掏出綢帕,蹲下身子,擦拭著不斷滴下,落在裙擺上的酒水,眼見擦不干凈,這才想起應(yīng)先顧著臉面,起身將綢帕翻了一面兒,抬眼,正對上文蘊荷幾分羞澀的神情“給....給您.....”小梅低著頭,將綢帕遞給文蘊荷。
文蘊荷也低著頭,隔著帕子接了過來,卻只展開看去,見已染了大片的蜜色,不覺憐惜道“可惜這帕子了”抬頭見小梅望向綢帕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淡淡傷愁,微微一笑安慰道“沒關(guān)系的,能洗掉?!?p> “真的能么?”
“只是別隔久了,顏色浸得深了也不好洗”看小梅放心不少,遂又道“你若信得過,就放這里,我?guī)湍阆春昧?,哪天你有時間過來取?!?p> “這...如何使得”小梅微微皺了皺眉,小小地低了頭“如今,我是罪人之身,被旁人知道了,怕也對您不好?!?p> 文蘊荷一時間黯然如寂“原來,我,還只是旁人?!?p>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梅一時竟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只是怕給您添麻煩,醫(yī)院,也是有皂莢的,我自己也....”
文蘊荷臉色緩和了些“醫(yī)院洗衣服的皂莢?那都是些邊角貨,我這兒是專門托人從大明帶來的,配著上乘的米湯和綠豆粉,平日教坊的客人弄臟了衣服,都是教坊給洗的,你放心,我不讓別人動,我親自洗?!?p> 小梅想著自己若再堅持就有些矯情了,再者也確是愛惜,且若拿回去洗,被人看到只怕又不安生,遂誠心誠意道“那就麻煩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您也不用著急,我過幾天再來取?!?p> 文蘊荷臉上頓露喜色,見小梅正望著自己,低了頭,喃喃道“我...我先把它用皂莢泡上,一會兒好洗”也忘了跟小梅打招呼,雙手執(zhí)著綢帕轉(zhuǎn)身跑出了院子。小梅望著文蘊荷愈漸遠去的背影,臉上卻慢慢多了幾分愁容,皺著眉,小小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繼續(xù)搬酒。
文蘊荷剛跑出院子,便被一只手拉到了門后,一聲驚呼還未出口,認(rèn)出了是與自己最為交好的童伎洪子,比自己小些,剛開始學(xué)習(xí)技藝沒多久。
洪子的母親是教坊的琴伎,十多年前,與一士大夫家的公子,在教坊相識,公子后來為她行了花草禮,便有了洪子,但沒過多久,公子的父親被調(diào)到了京城,臨走前,公子來到教坊,與琴伎見了最后一面,兩人平靜地道了別,此生再無往來。
洪子六歲那年,琴伎收到公子托管家?guī)淼男?,方才知道,公子因相思難耐,于不久前去世了,琴伎之后再未執(zhí)琴,只于教坊中,教導(dǎo)新入籍的妓生,卻也是口傳心授,商角知音,于其心已絕矣。好在她琴藝精湛,教出來的妓生也都出類拔萃,千暮錦便隨她去了。洪子原名邵洪曲,隨了她父親的姓氏,因其性情大氣不拘,生性活潑,大家都喜愛叫她洪子,洪子不喜歡彈琴,喜歡跳舞,她母親倒也不在意,待她到了年歲,便交給了教坊的舞伎教導(dǎo)。
洪子目光落在文蘊荷手上的綢帕上,后者趕緊把手背到身后,洪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那人誰啊?”忽然聞到一股子酒氣,伸脖子在文蘊荷身上嗅了嗅,抬頭看見頭發(fā)上殘存的酒水,嘟了嘴“他把酒灑你身上了?我找他去??!”說著,擼起袖子就要往院子去。
“哎??!”文蘊荷趕緊一把拉住洪子,把她拽到屋檐下“他不是故意的”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cè)耳聽了聽院子里的動靜,轉(zhuǎn)而向洪子道“你別這么大聲?!?p> “怕什么,他正搬酒呢不是。”洪子似乎更來了興致,趴在門側(cè),向院子里望去。
文蘊荷嚇得趕緊把她給拉回來“只是以前認(rèn)識的一個人,沒什么。”說話間,悄悄把稠帕藏到了袖管里。
洪子撇了撇嘴“不就是個官役么”轉(zhuǎn)而想了想“不對啊,來教坊的,不是兩班就是官老爺,他一個下人,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
“我見他的時候,他還不是官役呢”文蘊荷皺起眉頭“明明前個月還在教坊見過他,怎么會....”轉(zhuǎn)眼,見洪子已登上了一旁的高階,踮著腳,扒著院墻好奇地看向院子里,嚇得趕緊把她拉了下來“你小心他看見你?!?p> 洪子笑得更厲害了“放心吧,他正一缸缸搬酒呢,才顧不到這邊”壞笑著看向文蘊荷“你喜歡他吧?”
莫折隨風(fēng)
生死看淡,短小精悍??撮_了就校對得快了,感覺濃縮在3千到4千校對比較快,少量多次果然好,強迫癥不平何以平天下,愛咋招咋招吧,反正以后轉(zhuǎn)不過彎兒來就得回來仔細看了,很多情節(jié)不是白寫了~~ 抓緊把倒數(shù)第三個沖突更完就到我最喜歡的一段兒了哈哈哈哈哈哈,某人可能又要心疼了 PS:章節(jié)名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啊,沒有重復(fù)的,而且肯定是針對內(nèi)容暗示的,好像大家都不太在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