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親
我們都錯了，錯得離譜！
恍惚間，有道驚慌、謙卑的目光穿透重重阻隔膽怯地看向殿中的章棲悅。
兩人目光相對。
恨意！恐懼！驚嚇?biāo)查g沖擊章棲悅大腦，頓時昏了過去！
三個月后。
章棲悅挽著翠綠的蝴蝶衣袖，小小的身軀沉靜安詳?shù)恼驹诠艠愕臅盖埃J(rèn)真得瞄著字帖！
香爐里的香沫，燃放著她最喜歡的味道，仆人、嚒嚒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候著！
沈娘心疼的為小姐研磨，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惆悵，三個月了，小姐這是怎么了？那天回來后小姐就醒了，直接被夫人叫了去，不知夫人與小姐說了什么，大小姐出來后一直很沉默。
不過是打了侯府家的姑娘，一個空有頭銜的侯府而已，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孩子們還小，何必訓(xùn)斥的過分。小姐平日多么驕傲的性子，吃食、用品、書籍，稍有不滿意都不會入眼，對自己的穿著打扮更是要求苛刻，可最近小姐仿佛換了個人般，安靜的不像話！
要不要稟告給相爺？怎能讓小姐受了委屈。
章棲悅停下筆，輕輕地揉揉手腕。
身邊的侍女見狀，立即送上溫水、毛巾、筆墊，惶恐的候著：“小姐辛苦?！?p> 章棲悅聞言，愕然了片刻，目光從三樣物品上看過，恍惚間又垂下頭安靜的寫字。
連續(xù)三個月的試探，她終于相信真的回來了，回到她溫暖的家，回到她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幼年時光，往昔二十年的痛苦和孤獨(dú)仿佛南柯一夢，夢的讓人心驚?？伤滥遣皇菈?，當(dāng)父親如夢中的時間抬陸姨娘進(jìn)門后，她清醒的知道那些經(jīng)歷不是夢。
她努力捋順腦海里的思路，一點(diǎn)點(diǎn)接受這令她喜悅的事實(shí)，書房內(nèi)輕珠柔紗的裝飾，亮麗富貴的器皿，琴案、箏臺的陳設(shè)無一不迎合著她的喜好，好久不曾有人記得她的喜好了。
章棲悅平靜的書寫著！她有太多的恨意需要壓制！有太多驕傲沒有瘋狂涌出！有太多怨恨找不到答案！
更多的，是她太珍惜站在陽光下的機(jī)會！不用看人臉色不用賣完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只求路過冷華宮的小宮女沖她一笑！
她太寂寞了！
生命的蓬勃朝氣，讓她從頭舒緩到腳！鮮花香草的氣息讓她貪戀，她只有不停的重復(fù)練字，才不會發(fā)瘋的癡狂，自由和權(quán)勢她竟可以重掌一次！這次她定要比上次做的更好，讓她的子女終身得她庇護(hù)！
呵呵！多么荒謬！她的人生竟然能重來一次！錦貴妃、章棲影你們得多可憐！再次遇到我！
“小姐！小姐！夫人和老爺來看您了?！币荒ㄋ{(lán)色仆衫的小身影歡快的跑進(jìn)來：“小——”
沈娘聞言不悅的瞪過去：“跟你說多少次了，這里是相府，規(guī)矩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再有下次，就讓教娘把你帶回去學(xué)規(guī)矩！”沈娘說著急忙走向門口迎主子。
七歲大的弄巧嚇的不敢再吭聲，瘦小的臉上瞬間沒了笑容，露出營養(yǎng)不良的蠟黃。
章棲悅的目光清淡的從她臉上掃過。
弄巧更加驚慌的垂下頭，仿佛受驚嚇的小狗不敢與主人對視。
章棲悅淡淡地一笑，誰能想到此時貌不驚人的小身板，長大后也有顧盼神飛的美韻。
房門外，責(zé)怪的聲音威嚴(yán)的傳來：“孩子不過是淘氣些，至于罰那么重，你做母親的教訓(xùn)幾句就是，哪有禁足的道理，今早下朝太子還問棲悅何時去學(xué)堂。”
章棲悅皺眉，太子未臨朝，定是在升乾殿外等父親，他如此不避諱的問自己的消息，不怪人人都說她是未來太子妃，父親回答他，可有相對對自己聲譽(yù)不好，還是太子妃的身份太誘惑非氏族出身的父親？
一抹朝服踏入，愛憐的聲音傳來：“悅兒，可是受了委屈，爹回來看你了?！?p> 章棲悅平靜的臉上瞬間揚(yáng)起大大的笑容，向父親撲去：“爹爹！爹爹，您終于回來了，你以后是不是都不出遠(yuǎn)門了，母親好兇。”
章臣盛三十多歲，玉樹臨風(fēng)、高大俊美，初中狀元時是眾多貴人眼中的賢婿，聽到女兒的聲音立即化成繞指柔，心疼的蹲下身，不顧身上的朝服抱起女兒，順便埋怨的看妻子一眼，不悅道：“瞧孩子瘦的！你也忍心，不就打了侯府的小女兒有什么，不練了，爹爹帶你去玩?！?p> 緊接著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怎能如此看事，侯府再不得帝心，也是百年侯府，何況，悅兒打人就是不對，錯了就是錯了哪有不罰的道理！”
章棲悅聞言，雙手默默地擺弄著父親頸上的朝珠沒敢看母親一眼，眼淚卻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的母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人，可……她……愧對娘親，以往總覺得母親過分嚴(yán)厲，靜不下心來學(xué)她安排的功課，琴藝草草，箏不成調(diào)，就連規(guī)矩都沒學(xué)好。
也因如此母親更加嚴(yán)厲，以至于母親好言好語與自己商量學(xué)女紅時，她已不領(lǐng)情，反而親近對她百依百順的父親。
現(xiàn)在想來，要有多大的恨，他們才會如此“算計(jì)’母親，不惜毀了自己親生女兒也要讓母親痛苦，都是自己不爭氣，看過了別人的笑臉，給了別人攻擊母親的機(jī)會。
章棲悅眼中的淚幾乎奪眶而出：如果不是自己，母親或許不是父親最愛的女人，卻是最尊貴的相府主母。母親冷靜睿智、賢惠美麗，從不出錯。容貌更是出眾，即便五十多歲時，她也讓自己雅致天成。
這樣的母親，壓制了父親最愛的女人多年，更沒讓父親心中的子女有出頭之日，如果不是自己……不爭氣，保不住后位，更保護(hù)不了自己的孩子，母親不會為了給自己求情，向大姨娘妥協(xié)，讓出自己的主母身份，只求救自己一命。
她有何臉面對自己的母親，是她錯把“溺殺’當(dāng)“疼愛’，讓向來在乎自己形象的母親，年邁后常伴青燈為自己擔(dān)憂，讓母親半生的努力化為灰燼，娘，你怪我嗎？怪嗎？
章棲悅把頭埋進(jìn)父親脖子里，眼淚悄然低落。女兒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