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軒舅舅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拍落我衣服上的塵土,皺了皺眉道:“哭過了?”
我忙搖頭道:“沒有啊?!?p> 承軒舅舅摸了摸我的眼睛道:“還不承認,都腫成這樣了?!?p> 我低下頭不說話,他湊過來問道:“什么事情讓東莪傷心了?”
我嘆了口氣,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他聽,承軒舅舅聽罷,也很無奈地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將來嫁入宮里,是為帝妃,多尼只不過是你的堂兄,你們太過親密的話,日后若是多尼參政,他的政敵會以此參上他一本的。”
我呢喃道:“我知道了——”
承軒舅舅從身后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我,我打開,里面竟是五顏六色的糖果,承軒舅舅道:“這是朝鮮皇室里的貢品,我特意拿了些于你,知道你喜歡這些新鮮的東西,不過這些個勞什子只是外表光鮮,吃著味道可不怎么樣?!?p> 說著,便拿了一顆往我嘴巴里塞,一股酸味直抵味蕾,酸的我眼淚簌簌流出,忙吐了道:“真是又酸又澀?!?p> 承軒舅舅笑道:“你那個匣子放著吧,這糖就只能看看。”
我故作生氣地道:“敢情承軒舅舅今個兒過來時逗東莪玩的!”
承軒舅舅做了一個揖道:“微臣不敢?!闭f著,便從懷里掏出一把折扇,“喏,真是給你帶的禮物。”
我接過扇子打開,是把檀香山,顏色偏深,一看就是上好的檀木所致,扇面上刻著一首幾段詞,卻是朝鮮的文字,我問道:“這是什么字?東莪可不認得?!?p> 承軒舅舅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以后再告訴你。今天過來是想告訴你一件大事?!?p> 我一愣,心里莫名地有些緊張,問道:“什么大事?”
承軒舅舅嚴肅地說道:“昨兒個我聽你外公講了,說你阿瑪和皇太后決定等你滿了十五,和親王之女同日冊封,她為皇后,你為貴妃?!?p> 不知道為什么,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一點也不高興,我愣在那里幾乎說不出話來,承軒舅舅也覺得我神情不對,忙問道:“你……不是喜歡皇帝嗎?怎么看你像不高興的樣子?!?p> “沒……只是來的太突然了,我有些措手不及?!蔽颐μ氯^去,好在承軒舅舅沒有再多問下去。
承軒舅舅在豫親王府上和我一道吃好了中飯,下午的時候,宮里頭叫我們進宮,我知道很有可能太后會親自和我說這件事情。
果然,到了慈寧宮,太后、阿瑪和皇帝都在,我一一行了禮,太后叫人都退下,承軒舅舅也想走,我拉住他對太后說:“承軒舅舅是東莪娘家人,不算外人。太后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說罷?!?p> 太后看了阿瑪一眼,阿瑪點了點頭,太后從位置上走下來,走到我身邊,淡笑道:“東莪可是喜歡哀家的福臨?”
我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太后繼續(xù)又問道:“做皇貴妃可委屈你?”
我望向阿瑪,阿瑪輕輕地搖了搖頭,意思是叫我回答“不委屈”。
我重重地吐了兩個字:“委屈。”
太后一愣,我繼續(xù)道:“從小東莪便被教于要做人上之人,要學會野心,要懂得爭取,東莪要的是皇后之位?!?p> “東莪!”阿瑪突然朝我吼道,“不要亂說話!”
“阿瑪,我沒有亂說話?!闭f罷,我走到福臨身邊,看著他,認真地說道:“福臨哥哥沒有喜歡過人是嗎?”
福臨的眼神淡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繼續(xù)說道:“福臨哥哥是把東莪和孟古青都當做棋子了是嗎?娶我二人,既可以獲取蒙古科爾沁部的勢力,又可以牽制住我阿瑪多爾袞,福臨哥哥,你說是不是?”
福臨淡淡一笑,神情平靜地說道:“東莪妹妹,確實聰明?!?p> “那么,我阿瑪率千軍浴血數(shù)十載,為這大清的天下創(chuàng)下汗馬功勞,為什么他的女兒不能成為皇后?親王吳克善只因為是太后胞兄,他的女兒就可以榮登鳳座,這未免有失公平。福臨哥哥,你少年天子,應該也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吧,自古外戚干政的事例還少嗎?”
聽完我這番話,太后也終于忍不住了,說道:“東莪,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我冷笑了一聲:“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太后娘娘,東莪說中了你的計劃是嗎?”
阿瑪沖到我面前舉起手,我知道他又想打我,我高聲道:“阿瑪,東莪已經(jīng)十二歲了,你再打我,我會記仇的!”
我的話在慈寧宮里久久回蕩,阿瑪懸在空中的手,又放了下去,深深地嘆了口氣,心痛地說道:“是本王疏于管教了,讓你如此頑劣不知天高地厚。”
我聽到福臨冷笑了一聲說道:“攝政王,有些事情你該管卻不管,但有些事情你不該管卻一味地去干涉,后果,你也是看得到的?!?p> 阿瑪生氣地質問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明白?!?p> 太后覺得我們幾人火藥味都太過濃重,忙阻止道:“好了,這件事情延后再議。東莪,你和承軒先回去。”
我和承軒舅舅行了禮,退出了慈寧宮。
走到宮外頭,我回頭望了望巍峨的紫禁城,心中無限感慨,以后我會成為這里的女主人嗎?
時光拉長了身影,沒有人回答我,只有寂靜的風聲呼嘯在四堵紅墻內,吹散了落寞與寂寥。
承軒舅舅問我道:“東莪,你真的想做皇后?”
我抿了抿嘴唇,每次猶疑不決的時候,我都會做這個動作,且逐漸次數(shù)頻繁起來。我低下頭,望著長長板石路,嘆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答應了一個人,一定要讓她逃離這里,我唯有這么做,才能拖延住時間。”
承軒舅舅的眼里有些許的驚訝,他沒有再問我關于這件事情的任何其他相關的人或事,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東莪,你是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女孩子?!?p> 我確實不一樣,不是因為攝政王之女的身份,不是因為大清格格的地位,不是因為紫禁城的人都對我俯首稱臣、諂諛獻媚,更不是因為我自恃清高、藐視一切,而是,我想要照著我心里的路去活,我要活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