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然刺眼的陽光恍惚了我的夢,我緩緩地睜開眼,朦朧地望見窗外的薄雪,灑落在臘梅枝頭,春意似乎已經(jīng)掠過了這清晨,偷偷襲進了我的房間。
在這樣一個溫暖而富有朝氣的早上,卻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湮沒了所有光亮。
海娜連門都沒有敲便直闖進我的房間,上氣不接下氣,手指在空中胡亂揮舞,驚愕地朝著我道:“東莪姐姐,傅赫勒堂兄的侍妾,碧鳶姊姊昨兒個掉進湖里頭給淹死了,大家現(xiàn)在都往那府邸瞧去,多尼哥哥知道你與碧鳶姊姊交好,怕你見了難過,便沒叫人通知你一塊去……”
我甚至以為我的聽力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海娜只是胡亂地開了一個玩笑,可是望著海娜驚恐而又真實的臉龐,我清楚地堅定了眼前這個事實,碧鳶出事了。
我跳下床披起衣裳,一手拉起海娜,便往外頭趕,可是卻腳下一軟,剛跑出房間,便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海娜把我扶起來,用手揉了揉我的眼睛,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眼淚早就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我惶惑地詢問著海娜:“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海娜無奈地點點頭,面露悲戚,又夾雜著對我的擔憂,嘆息著說道:“這些話海娜哪敢亂說?東莪姐姐,你莫要這般難過,你眼睛才剛好,不可再出什么岔子來了?!闭f罷,用力地把我整個人拉了起來,卻掉頭往回走,勸道:“還是不要去了罷,免得你見了碧鳶姊姊的尸首更加難過?!?p> 我搖搖頭,堅定地說道:“我要去,碧鳶在這里,可能就我一個朋友了,我要去送她一程。”
來到傅赫勒的府邸,里面已經(jīng)是擠滿了人,幾個領(lǐng)頭的侍衛(wèi)在努力維持著秩序,見我與海娜想要往里頭鉆,忙朝著我們痛聲呵斥,我上前一把推開他們,情緒有些失控地怒道:“我是攝政王家的格格,你們都給我滾開!”
多尼哥哥也在里頭與幾個貝勒貝子們商議,回頭正好看到我和海娜被攔在外面,忙上前把我們護在懷里,朝那幾個侍衛(wèi)訓斥了幾句,便帶著我們進了大堂。
多尼哥哥見我眼泛紅,有些不悅地轉(zhuǎn)而問海娜說道:“我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告訴東莪的嗎?”
我擺了擺手道:“這事情不怪海娜,她也是知道我與碧鳶交好,才會忍不住來通知我的。多尼哥哥,碧鳶到底是怎么死的?王府的湖又不深,怎么會好端端的人給淹死了?!”
多尼哥哥輕嘆道:“許是天妒紅顏,聽說是滑倒了摔進湖里,天氣太冷,腳抽了筋,才會沒爬起來的。”
我忙追問道:“這是哪來的根據(jù)?可是有人看到?”
“仵作驗過尸,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下了這樣的判定?!?p> 我又氣又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朝著在場的那些個貝勒貝子們憤然吼道:“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胡亂說是墜湖死的?!你們可真是把性命當兒戲!”
海娜看我似乎是情緒已然失控,忙推搡著我,低聲勸道:“東莪姐姐,這不比在咱王府里,這事情還是算了吧,碧鳶姊姊如今人都去了,眼下還是讓她先入土為安吧?!?p> 正說著,傅赫勒從內(nèi)堂里也走了出來,我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道:“我問你,碧鳶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赫勒神色平靜,根本看不出半點悲戚之色,他望著我,淡淡然道:“仵作不是說了,失足落水,腳抽了筋……”
“我不信!”我憤然吼道,想到那日碧鳶委屈的神色,想起她卑微的感情,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掉落下來,傅赫勒見我哭了,才柔聲說道:“碧鳶走了我也很難過,東莪你的心情我亦明白,我確實辜負了碧鳶一番深情……”
我松開了他,往后退了兩步,哽咽地說道:“帶我去見她吧?!?p> 傅赫勒搖搖頭,“她在水里泡了一夜,樣子已是慘不忍睹,我怕你會受不了?!?p> 海娜聽他這么說,也在一旁勸道:“是啊,東莪姐姐,還是不要去看了吧,看了又如何呢?也只能是徒增幾分難過罷了。聽說碧鳶姊姊生前也是個美人,那就讓她最好的樣貌活在你的心里?!?p> 海娜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我沉默地點了點頭,腦海里又漸漸地浮現(xiàn)出那日一道去賞菊時的初遇,她溫婉細膩的樣子,低低垂落的眼眉,柔和的目光總是追隨著玩世不恭的傅赫勒,兩人一靜一動,相得益彰。那時的我以為,紈绔如傅赫勒這般的少年,也會因為遇到婉秀嫻靜的碧鳶而變得專一起來。
可是如今,傅赫勒的身側(cè)早已有了新的侍妾,過不了多久,更要迎娶來自科爾沁的嫡福晉,碧鳶的生死,對他來說、對這座王府來說,也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
多尼哥哥見我不再執(zhí)著于碧鳶的死,便吩咐海娜盡快帶我回豫親王府,臨行前,我回頭望了望依舊站在中廳里的傅赫勒,他的神色依舊平靜,可是卻在人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他忽的抬起了手腕,迅速地拭揉了揉眼角,復(fù)有恢復(fù)了淡漠的神情,似乎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有些惶惑地回過頭,心里呢喃著,許是看錯了,自古男子多薄情,碧鳶的死,對他而言,至多不過只是有些許的遺憾而已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