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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兒

第十九章 杯弓蛇影(一)

宦兒 朱藤紫驄 2000 2016-04-17 10:42:09

  毓秀宮南臨太掖池,東西夾在紫蘭殿和含涼殿之間,是大明宮紫宸殿北面后宮范圍內(nèi)一處不大的院落。景暄挪入大明宮,因相中這里周圍的景色別致,便主動向皇帝討要了來作為自己的居所。

  自從皇帝登極以來,宮里宮外就盛傳她和婉容兩人行將封妃。依前朝成例,獨孤婉容居住的瑤華宮向為妃位所居宮室,而毓秀宮例來只住過昭儀、修容之類的二品嬪。因此,宮人、宦者們私下議論,皆以為婉容之封號地位當在景暄之上。

  對于這些議論,景暄偶有聽聞,卻并不放在心上。

  這兩年來,太子為避禍出守同州,不奉旨不得回京,她和婉容守著偌大的一所東宮,閑來無事,常常聚在一處下棋、賞花、品茶、聊天。兩人之間舊有的一絲芥蒂隨著時光的逝去早已蕩然無存,共同的命運使她們不得不又重新攜起手來、一起面對生活上的坎坷。

  也許自少女時就經(jīng)常出入元帥行營,充當柳毅侍衛(wèi)的緣故,經(jīng)過幾年的耳濡目染,景暄的心中不僅已尊奉柳毅為師,更是情愫暗生,對這位以布衣之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當代曠世奇才產(chǎn)生了愛慕之心。

  雖然,她明知柳毅早就娶妻生子,自己斷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結(jié)果,但無形之中,柳毅在她心目中,已成為她擇定夫婿的標準。

  嫁入東宮后,她和太子聚少離多,談不上有更多的了解,卻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太子與柳毅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柳毅猶如暗夜之中的一輪明月,望之令人頓生溫暖之意,而太子卻仿佛一遮擋明月的一團濃厚的云彩,讓人猜不透其中蘊育著的究竟是什么。

  同樣是外表儒雅,內(nèi)心剛毅,柳毅身上總散發(fā)著恬淡的田園氣息,給人寧靜、自然的感覺,而太子卻總是像在竭力抑制心中的欲望,別人明明知道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但永遠無法事先預(yù)料出他的實際舉動來。

  在景暄看來,兩人最重要的一點不同是:柳毅總是在別人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急人之所急,濟世輔國,既具古賢臣忠義之風(fēng)范,又懷江湖中人俠義之熱腸;而太子若單胸中溝壑、智計,并不比柳毅遜色許多,然而每到緊要關(guān)頭,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自身,至于大到朝局的安危、小至別人的生死,在他這位儲君眼中,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正因如此,景暄自嫁入東宮,便在男女情愛上總是表現(xiàn)的淡淡的,太子有時過意不去,從凝香軒專門到棲霞閣陪她,她也往往找出各種理由,勸太子回凝香軒或是到綺華臺過夜。

  直到雪晴出生后不久,太子避禍去了同州,漸漸地,景暄心中才不知不覺在東宮中有了家的感覺,對太子這個她并不稱心如意的丈夫也漸漸生出些牽掛和依戀的感情。

  而今太子登極做了皇帝,她和婉容也由東宮搬入了大明宮。一切和以往都有了很大的不同,然而她卻并不十分了解這對她以后的生活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自然也不明白宮人宦者們竊竊私語、紛紛議論的所謂宮室、封號對她究竟意味著什么。

  她只擔(dān)心自己內(nèi)心剛剛才產(chǎn)生的那份歸屬感和依戀感會像太掖池的水一樣,隨著環(huán)境和地位的改變悄悄地流走。

  臨近晌午,皇帝未到,倒是婉容帶著一群宦者仆婦們先到了。夏嬤嬤果然有相胎之術(shù),太子出守同州后不久,婉容就產(chǎn)下一對龍鳳胎來。老皇帝聞訊后龍顏大悅,竟不顧張皇后的阻攔,親自為這一雙孫兒孫女賜下名來:男娃叫吉祥,女娃叫如意。

  由于吉祥、如意生逢東宮之禍未盡消彌之時,自打兩個娃兒一呱呱墜地,婉容就格外加著小心,從不許凝香軒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嬰兒。凝香軒中沒有奶水充足的婦人,婉容便親自為嬰兒哺乳,同時,也有賴于謝良臣身居內(nèi)坊掌事的有利位置,出于善意,暗中關(guān)照,替婉容擋了許多明槍暗箭,才總算保得兩個孩子平安長到了兩歲。

  如今搬入大明宮之后,婉容又不知從哪里聽說,這大明宮中的宮人、宦者有多一半都是張皇后生前安插的眼線、耳目。因此,更比在東宮時多加了一分小心,她人走到哪里,原來凝香軒侍候的一應(yīng)人等就抱著兩個孩子跟到哪里,一刻也不能離了眼前。

  景暄將婉容迎入正殿坐下,未等她開口說話,婉容便皺眉問道:“姐姐,我怎么瞧著院子里有這許多眼生的宮人?”

  景暄明白她問這話的意思,略帶兩分歉意地答道:“妹妹頭一回來毓秀宮,有所不知,我這里不比妹妹那兒,除了錦屏、朱雙兒他們幾個,大多是這宮中的舊人。妹妹要是放心不下,不妨先略坐一坐,呆會兒皇上來了,我跟他說,咱們挪到瑤華宮去就是?!?p>  婉容驚訝地瞪著景暄,叫道:“姐姐,你膽子也恁大了吧!雪晴就住在這兒,你不怕有人趁你不備,偷了她去?今兒一早,我還問過謝公公,聽說皇上也正為這事犯難呢。這會兒,說不準正和大臣們商議此事。要知道大明宮里這么不安寧,說什么也要遲幾個月再搬進來才安心些。”

  景暄不以為然地笑道:“不是姐姐說你,妹妹敢情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人皆有畏死之心,如今安插下這些眼線耳目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留下些散兵游勇,他們還能做出什么事來?如今只怕每個人都盼著能早一日被放出宮,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說。哪里會像你說的這般兇險!”

  婉容心中不服,卻苦于一時找不到反駁景暄的理由,便端起一碗茶,掩飾著來喝,可茶到嘴邊,又怕茶中有毒,只得又隨手放下,訕訕地對景暄說道:“妹妹比不得姐姐心寬膽壯,還是小心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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