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少了幾分燥熱多了些絲絲涼意,傍晚,微風拂面,空氣中夾雜著雨后泥土的味道,沁心的冷意,遠處日落的痕跡若隱若現(xiàn),空中出現(xiàn)幾道殘霞,在落霞與黑云的交界,迸發(fā)出幾縷光束,直達天際。
樓臺處依稀人影,飄逸的衣袂隨風舞動,烏黑的長發(fā)肆意妖嬈,那是一張充滿憂郁的臉,柳眉下清澈有神的雙眼,黯然地望著遠方,略含淚波的眼神不住跳動,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盼已久的背影,悸動,不安,焦灼,一切的神傷傾瀉而下,攝人魂魄。側(cè)臉的鼻梁稍挺,肌膚白皙如雪,身材高挑纖瘦,遠而望之,翩若驚鴻。輕依憑闌,注視遠方,似是這雨后的清新,沖刷著心底最深的憂傷!
朝霞退去,旭日初升,一道光旭照在樓臺,印出最顯眼的三個字—樂笙樓。
縱橫交錯的長街,終日奔走著尋常百姓,有來有往的行人皆是風塵仆仆,步伐堅定,他們的生活簡單平常,勞逸適度,卻也不乏韻味。城中往來最多的地方要屬“合橋”和“異橋”,‘合異’二字本就對立,以這二字命名的橋也當真有意思,若你覺的開心定會上一上位南的“合橋”,若有什么煩心事也會不自覺的走上位北的“異橋”,久而久之,這“合異二橋”也成了男女傳情,互訴衷腸的一個聚集地。
“合異二橋”是通往東西方唯一的去路,兩座橋一模一樣都是座木橋,大約近五丈寬,橋面很簡單,僅是將大小長短不一的木板,錯落有致的平鋪而已,橋柱由高近兩尺的方體木柱組成,每個木柱相隔一尺,木柱間的空隙足以塞下一個孩童的腦袋,所以有孩子的大人,一過這個橋都警惕的拉著孩子,除此外,橋下是條和橋長一樣寬的河,河邊遍地花草,灌木叢生,有些長勢不好的樹木,枝條向河中傾斜,清風略過似有似無的觸點著河水,圈圈漣漪,層層擴大,引得一些不知名的小蟲,以為水中有食物淺出,紛紛向微動的河水飛去。剛剛退去的炎熱迎來了初秋的涼爽,河面也飄動著各色植物的‘殘花敗柳’,.......
過了橋,便是正街,城中比較繁華的五條街也是離橋最近的,西邊有南橋街,民巷街和春雨巷,東邊則是嘉元街和西鳳街。
南橋街兩側(cè)大的當屬茶館,酒館,當鋪,作坊和客棧。每家店鋪都有屬于自家特色的幡旗和招牌,站在街頭望去,這些隨風飄揚的幡旗,像極了將軍凱旋歸來的戰(zhàn)旗,洋洋灑灑,屹立風中。也有些小的屋宇,做一些小生意,像肉鋪,酒肆,茶攤,看相算命…街上行人不斷,兩旁店肆林立,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包子,熱呼呼的包子,公子來一個吧。”小二手舞白布驅(qū)趕著空中的塵土,不停的向來往的人群吆喝著,口中聲情并茂,被他夸張到若是錯過了這包子便是件憾事一般。
“公子來一個吧,我這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菜包,您別瞧是素的,這味道絕對的鮮美”。
過往的人少有駐足,也打擊了小二的積極性,順口嘟囔句:“都什么人啊,包子而已”,說完用力捏了捏手中松軟透白,圓鼓飽滿的包子上。
“說什么呢賣包子的?!?p> 聞聲,小二忙抬頭,只見說話的是位年少清秀,俊逸靈動的少年,膚色白凈,中等個頭,一襲粗布黑衣。小二眼尖嘴厲,一眼便斷定這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雖不看在眼里,但來者皆客,面上還是一副謙恭禮笑的樣子。
少年打開籠屜拿著包子拋向空中,盯著小二:“你剛說什么,包子而已”,話音一落,包子平平穩(wěn)穩(wěn)的落在手中,少年緩緩握住,虛軟的面皮在他手中似要開膛破肚般,小二登時笑容全無,心想自己并沒有言語不妥少年為何神色嚴肅,向后退了幾步,斟字酌句低聲道:“是…包子啊”。
少年松手,嘴角上挑,隨即一副嬉笑顏開,痞里痞氣的樣子,握著包子輕聲問道:“我知道是包子,怎么賣”?
原是少年在開玩笑,小二松口氣的同時也有幾分不悅,蓋上籠屜生硬道:“三文錢一個”。
“多少,三文錢?”公子表情夸張,放高聲調(diào):“是不是貴了點啊?!?p> 店家忙解釋:“您放心,就我這包子絕對的值,您可以嘗嘗,不好吃分文不要“,小二滿臉自喜。
少年把手里的包子看了一遍,又抬頭看了一眼小二,將包子放進口中慢慢的品嘗著,時不時的點頭,小二見狀忙說:“我說的沒錯吧,味道是不是很鮮美。”
少年再點點頭。
小二接著道:“公子您再品嘗一下,這菜是不是特別有嚼頭,再加上面粉的香味,即使吃到肚子里,嘴里還有菜的清香,回味無窮,您說這價多值啊”,店家美的不行。
小二話音剛落,卻見少年抬腿就走,見狀,小二立馬追過去喝道:“您還沒給錢呢。”一手攤在面前:“三文”。
“不是不用給錢嗎“,少年理直氣壯。
小二聽的有點迷糊,心想這公子看著不呆不傻,難道沒聽清,便加重語氣強調(diào)道:“您剛吃了一個包子三文“。
少年不慌不忙,面顯平靜回應:“剛才不是你說的嘛,不好吃分文不要,我剛吃了一個,覺的不怎么好吃,所以不用給錢啊“。
小二聽了,剛剛還謙恭的樣子,立馬變得尖銳起來,撩起袖子氣憤道:“呦,想白吃,不好吃你剛才點什么頭?!?p> 少年不緊不慢的回應:“我點頭并不表示我贊同,不過剛才你說的那些感覺,我努力的去找,可惜.....”少年伸出手指做出一個沒有的手勢,說完沖店家呵呵一笑。
“看你斯斯文文的,原來是個無賴啊,不給錢甭想走“.小二不自覺的加重語氣。
少年露出一副‘不給錢又能怎樣’的表情回應:“說我無賴,無賴的是你吧,明明是你說話不作數(shù),反倒來詆毀我”。少年一叉腰沖店家嚷道:“我看你這生意是不想做了。”
“什么意思.”店家直愣的看著少年。
少年挑著眉,口中振振有詞:“一個連自己說話都不負責任的人,怎么會替顧客著想,如果大家知道你是一個敢說不敢認的人,你猜,還會有人再來買你的包子么,既然無人來買,你還做什么生意啊?!?p> “你.....”小二氣的抬手指著他,還沒開口已被少年搶先道:“你什么你,你趕緊檢查檢查你的包子,還有沒有其他問題,若是讓人吃壞了肚子,這些包子你兜的完嗎?!?p> 小二順著少年指的方向低頭,嘴里嘀咕道:“我這都是干干凈凈的,怎么會叫人吃壞肚子,我看你呀純屬是無理取……”。一個鬧字還沒出口,抬頭卻發(fā)現(xiàn)那少年已經(jīng)不見了,小二咬著牙,惡狠狠沖著長街大吼道:“下次別叫我在碰到你,哼,假斯文?!?p> 拐角的少年不時的探頭回望,吐著舌頭,呲著牙,肆意的聳著肩,滿臉的竊笑,望著接踵摩肩的人群,自言道:“大街就是大街,比在家好多了,即熱鬧又好玩,還可以白吃,”眼睛一瞪,得意的都要冒出金光來,滿心的愉悅:“真是舒服,虧得我沒聽娘的話”。少年被自己的‘小聰明’深深折服,回味一番,雙手一攤,搖頭道:“聰明如我,何人可奈”。滿滿的欣喜,大步向前走去。
玲瑯滿目的貨物鋪滿了長街,少年東逛一下,西逛一下,在每個攤位前都駐足打量,這一圈下來什么也沒買,倒也飽了些眼福。不遠處,一群圍觀的眾人吸引了少年的目光,他順眼而去,撥開人群,原來是一群街頭賣藝的:有耍武的,有噴火的,還有練刀的,看那鋒利寬長的刀刃,在手中刷刷刷的上下翻飛,使刀的人身材魁梧,略顯笨重,但舞刀的身影,絲毫不失行云流水的瀟灑,好不熱鬧?!昂?,好”周圍時不時傳來陣陣喝彩。不過少年對此不怎么感興趣,只是看了幾眼就走了。
南橋街雖不長,但各種商販都有,是城中繁華街道之一。走在街中各種貨品讓你眼花繚亂,雖不怎么奢侈但都精致,少年不停地把玩著街上的物品,似乎看膩了,也玩膩了,沒有了剛才的新奇,也覺得的無聊起來,定眼一看,不遠處稀稀疏疏的圍著些人,抱著好玩的心思走了過去,擠到人前,面色啞然。
斗蟋蟀一直是市井街頭很平常的“游戲”。少年和其他人一樣卯足了勁,盯著自己看好的蟋蟀一遍遍的對其‘吶喊助威’。若是贏了,人群一陣嘩然,倘若輸了,大家各自唏噓.....
“咬死它,咬死它,哎,又死了,不玩了不玩了”其中一人氣呼呼的推開人群走了。少年覺得好玩,有些蠢蠢欲動,匆匆追上剛剛離去的那人,隔著些距離喊道:“兄臺請留步”。
那位一瞧是一不認識的公子,本來就怒氣的心情更加的煩躁,大聲道:“我們認識嗎?”
少年語氣平緩:“我們雖不認識,但剛剛見你的蟋蟀很是厲害,我自小熟識生物,它還有很大的斗志,怕是兄弟你協(xié)調(diào)不對,一時輸了也不打緊,不知兄臺肯不肯割愛賣給在下?!?p> 眼前的兄弟體格健碩皮膚黝黑,聽到少年文縐縐的對自己說些沒用的話,厭煩的應道:“厲害什么,它已經(jīng)死了“。
少年質(zhì)疑:“沒有吧,它剛剛跳的很是厲害”。
“輸了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明白么,真是丟人”。
見他垂頭喪氣,毫無半點心情來討論這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小畜生’,越說越氣,忽的舉手想把蟋蟀摔在地上,少年見狀忙阻止:“既然你不想要它與其摔死不如讓給我。”
那位兄弟不耐煩:“好好好,給你?!罢f完往少年手中一丟扭頭離開,
少年愣在原地,眨巴眨巴雙眼,心里都樂開了花了,臉上赫然一副‘又沒花錢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東西’的暗喜,沖著背影少年的聲音甜出兩個度:“謝謝啊”。
拿到蟋蟀,少年滿心歡喜的沖進人群,怎知,隨著那人的蟋蟀落敗,這場游戲也畫上了終點,眾人都陸續(xù)的散場。
少年不死心強顏挽留道:“哎,就這么走了,再玩會兒呀,喂,喂……”任他怎么說剛才還在一起討論熱鬧的人群,現(xiàn)在各個形同陌路,沒有一人理會于他,大寫的失望給這場曲終人散的結(jié)果,畫上了完美的落幕!
剛才還滿心歡喜頓時灑落一地,喪氣的盯著蟋蟀自語道:“看來你還真是晦氣?!?p> 少年把蟋蟀放在手中,反復的看了一遍,饒有興趣的撥弄道:“應該不會那么沒用吧,’現(xiàn)下心里盤算著:‘我得把你帶回家好好喂養(yǎng),下次讓你大顯身手,’重重的點過頭后,用手摸著下巴表情古怪道:“不過我得先給你起個名字,恩,哎,瞬間眼中一亮,用手一指:‘就叫‘蟀帥’吧,不錯,好名字,就叫它“。
美美的沉醉,腦補著小家伙旗開得勝,自己數(shù)銀子的畫面,正高興呢,一只麻雀飛到他手中,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大將‘蟀帥’已經(jīng)被它叼走,少年惶恐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只麻雀,臉都漲紅了大喊道:“小畜生,還我東西”
邊叫著邊追趕著麻雀滿街跑,心里已有了無數(shù)個將它千刀萬剮的辦法,隨手摘了果攤上的一顆葡萄,起手便要打向它,一聲清脆的哨聲,這小麻雀在空中飛了幾個來回,落到一位公子手中,小畜生在他手心咂咂嘴,一副酒足飯飽的慵懶,少年咬緊牙放下手臂,原來這小東西有人喂養(yǎng),將葡萄拋入口中,氣沖沖的走到那人面前,眼前這陣仗小東西的主人到是位有錢人:身后家丁就有四五個,身著上等綢緞錦服,腳蹬白色長筒足靴,那少爺俊美朗逸,奪目出眾,個頭高過少年一頭,面部輪廓清晰,身形輕盈,嘴角上揚,有淡淡的笑。
少年上前,一副理論的樣子:“這畜生你的”,聲音焦灼,詞厲。
聽到少年的喊叫,周圍路人駐足,都紛紛退后,只留下少年和富家子面對面的站著。少年攢了一肚子氣,微微揚起頭。
富家少爺隨手把麻雀交到家丁手中,從衣前腰帶中取了把折扇,隨意的煽動著,看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沒有作答。
少年不禁冷笑,所有富家子弟的模式,都體現(xiàn)在眼前這個人身上:家丁的前呼后擁,自己的不拘一格,最不能理解的便是體現(xiàn)風度的折扇,但凡富家子弟都這個嘴臉,自己沒什么學問,偏偏還要附庸風雅,想到這些少年一個白眼,一副作嘔的神情。故作鎮(zhèn)靜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嘖’了聲憐惜道:“真是可惜,這么好的摸樣居然是聾子”。
少年跨前一步。
“你不用走過來我一樣可以聽清你的話。“富家子張口道。
少年瞪大雙眼,故作驚訝:“呦,你不是聾子啊,”把想說的話早已在心中模擬了幾個來回,強壓著怒火,擺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勢:“你甭在這擺架勢顯地位,能聽見我的話最好,你的畜生吃了我的蟀帥,賠錢“,說完眼不自主的向上眺,把手癱在富家子面前。
富家子那種淡淡的笑始終掛在嘴邊,“麻雀是我的沒錯,但賠你錢,這是什么道理“。
身份懸殊的對話引來了多數(shù)人的圍觀,群眾中有人認出了富家子的身份,不少人都竊竊私語,對少年開始指指點點,漸漸周圍嘈雜聲四起,面對看熱鬧的人群,少年犀利的目光看向人群中聲音最大的一方,眼神凌厲,神情嚴肅,全然一副”誰在亂說便要揍你的樣子”。頓時嘈雜聲平息不少,少年移目至富家子身上,不緊不慢道:
“真可笑,你的畜生吃了我的東西不需要賠啊”。
“吃了你的東西?難道說它吃的東西你也吃,你可真幽默”,這略顯諷刺的回應使得富家子和身后的家丁都笑了起來。
笑聲激怒了少年,他又跨前一步,雙手相交放在胸前,不屑道:“我不想見識你有多么好的嘴皮子,我不喜歡與一些招搖過市,無事生非的人打交道,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很有錢似的,既然你這么有錢不如顯一下你的財力吧,一百兩?!?p> 少年豎起食指惡狠狠的盯著富家少爺。
“一百兩?“富家少爺正色直視少年:“我這只雖是小雀,可它是有靈性的,它所吃的食物是由蚯蚓,蝦米,河蝦,小棒骨等七八種的生物混合而成,喝的全是山中清泉水,它吃了你的東西我還怕它會消化不良,還沒找你賠償,你倒先漫天要價,它真值一百兩我給你何妨,可這么個東西你說一百兩,該說我把你當成了瘋子了,還是你把我當成了傻子了,無事生非的究竟是誰呢?”
少年怔了片刻,心里隱隱有些后悔,自己確是有些不切實際,不過想著數(shù)落他幾句,確不想開口不經(jīng)大腦,將自己置于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抬頭看向那少爺,一副豐資神秀的樣子,不像跋扈強橫的惡少。心中雖這么想,可嘴上仍逞強道:“和畜生說靈性,你們的心靈離得可真近啊,在乎這些東西,看來我娘說的有理,一些人的良心讓狗給吃了“。言辭犀利,故作調(diào)侃。
身后的家丁聽出少年對少爺出言不敬,指著他道:“你這人真不講理,只敢嘴上逞強,我們家少爺他......”少爺擺手,打斷了家丁的話。
少年深吸口氣,話音剛落已是后悔,他答應過娘,不惹事端才換得自己有出門的機會,若為了圖一時嘴快,惹怒了富家少爺,自己是斷然招惹不起的,一想到這些,眼睛不自覺的撇向富家少爺。
“拿十兩銀子“。少爺向身后說道。
將銀子遞給少年,語氣緩和道:“我想這些足夠了?!?p> 少年咧著嘴,握著銀子,一臉痞笑看著少爺:“十兩銀子買一個蟲子,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揣起銀子準備離開。
剛走兩步,身后道:“等一下”。
少年站在原地,背對著他,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很忙的,等不了”。說完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