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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后宮

青蓮?fù)醭?/a> 艾未央.QD 3018 2024-03-03 08:13:14

  “陛下說,大人不奉神明,自降身份甘與鄉(xiāng)野村夫為伍,實屬王族之恥,何必再來?”

  這是哈普祭司平生第一次吃到閉門羹。

  “老師……”他急切地說,卻被那個權(quán)傾朝野的老宦者公事公辦地打斷。

  “大人還是請回吧。陛下很不高興,連我這通報的老奴都擔(dān)著干系呢。”

  祭司低頭默然。那權(quán)宦欲言又止,只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jìn)玫瑰紅花崗巖宮室的大門,兩個門衛(wèi)把沉重的青銅大門緩緩關(guān)上。

  “我知道陛下想要什么!”門關(guān)得只剩一條縫時,祭司終于下定決心地大聲叫道。

  門縫里,那個蒼老傴僂的身影微微一頓。

  “那大人得拿得出來?!奔饧?xì)的嗓音回答。

  第二天清晨,蘇蒂睜開眼睛,盯著雪松木鏤金雕花床的亞麻天篷帳頂發(fā)了好一陣呆,才終于敢確定一切都不是夢。

  透亮的紗帳外,幾個女奴在等候,見她醒了,便屈膝問安。

  “愿主神賜您的卡以清新活力,愿您健康,殿下?!?p>  這幾個女奴都是埃及人,年齡在十五六歲到八九歲之間,長相是不扎眼那種漂亮,都裸著上身,只系著飾有七彩琉璃珠串的腰巾(古埃及奴隸,無論男女都沒有資格穿衣服)。問安畢,就上前服侍蘇蒂起身。

  “父王呢?”蘇蒂問。

  “陛下上朝去了?!蹦昙o(jì)最大的女奴柔聲回答。

  “那宮里還有些什么人呢?”

  “還有您的兩位哥哥,鷹巢宮的阿蒙摩斯王子殿下,鶩沼宮的圖特摩斯王子殿下,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去王室學(xué)校了。另外還有赤榴宮、銀蓮宮、晚櫻宮的幾位王妃。”

  “那我現(xiàn)在可以做些什么呢?”

  “您是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p>  有時候,漫無邊際的選擇,就像沒有選擇一樣。蘇蒂想了想,還是決定選擇那唯一曾被明確的選項。

  “那我們?nèi)ズ蠡▓@玩吧?!?p>  辛涅布家的庭院有個T形的蓮花池,宮里的后花園竟是一大片月牙形的人工湖。在挺秀的棕櫚和高大的椰棗掩映下,紅白粉紫的鳶尾花點綴著湖岸,恰如彩蝶翩翩。淺水處浮滿睡蓮的圓葉,密密匝匝的凝重碧盤中間,迸開點點藍(lán)瓣金心的花朵,像是天空女神努特不小心掉落的繁星。湖水澄清碧綠如翡翠,微風(fēng)簇起金色漣漪,捧出湖心一掬小島,長滿高高的紙莎草,一蓬蓬綠色花簇在微風(fēng)里搖曳。

  蘇蒂在女奴們陪伴下沿著湖邊小徑尋蝶覓花玩耍,恰巧遇見一位貴婦迎面快步走來。

  那貴婦見到她,先是詫異,下死眼釘了她兩眼,傲慢地一抬下頜,問:

  “這是閨苑里哪個婢妾的賤種?”

  “王妃大人,該您退避的。這位是王室公主殿下?!弊畲蟮呐贿吳バ卸Y一邊回答。

  一聞此言,貴婦的臉色就變了。

  “她幾時養(yǎng)的這么大的女兒?”

  “王上的話,奴婢不敢問?!?p>  那貴婦目光像刀子一樣在蘇蒂臉上劃來劃去,仿佛要在她肌膚上刻出幾道血痕來,然后冷笑一聲:“他找這張臉蛋費了不少功夫吧?只可惜空有個模子,泥巴種再捏也成不了金器!”

  蘇蒂惱了,回敬道:“那您是吃金子過活的嗎?”

  貴婦柳眉倒豎,冷不丁甩過一個耳光。

  “啪!”

  蘇蒂并沒有被打到臉頰。是那個大女奴伸手擋住了對方的手掌。

  “王妃大人,”她聲音還是那么柔柔的,“打奴婢出氣不要緊,要是不留神碰著了結(jié)綠宮的王女殿下,您宮里跟結(jié)綠宮所有的奴仆們可都有罪過了。”

  聽到“結(jié)綠宮”,那貴婦原本蒼白的臉上像開了顏料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黑,冷笑了幾聲:

  “好,好,好得很,我在宮里熬了半輩子,什么野種奴才都敢爬到我頭上來了!賤人活不了幾天了,你們走著瞧!”

  說罷,她徑直穿過蘇蒂這一行人,走了。

  “那是什么人?”蘇蒂納悶地問。

  “那是銀蓮宮的穆諾菲王妃大人,圖特摩斯王子的母親?!鄙徱贿吇卮?,一邊仔細(xì)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若無其事地把掌心里沾著的塵土拍掉。

  蘇蒂扭頭盯著那像夜鷺一樣細(xì)腳伶仃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總覺得她會突然回過頭來,伸出一只尖嘴,狠狠啄自己一下。

  “她怎么這么討厭啊?”

  “王上還是先王陛下的將軍的時候,穆諾菲大人是他的原配正妻。后來王上娶了王后,封她做側(cè)妃……再后來她就變成這樣了。”

  蘇蒂聽不太懂她說的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什么正的、側(cè)的與惡毒討厭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她把這話默默地記在心里。

  湖邊的碼頭上,??恐恢话菏茁N尾的香柏木小船,搭著遮陽的紗帳,四名劃槳的黑奴早已恭候在船上。

  “萬綠湖坐船最好玩了,殿下想試試嗎?”領(lǐng)頭的黑奴躬身問。

  要是以前,蘇蒂準(zhǔn)保歡呼雀躍。但在這里,由不得她不事事留心起來,回頭望了望女奴們。

  “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著問奴仆的?!鄙徴f。

  于是那黑奴攙扶蘇蒂和女奴們登上小船,向湖心劃去。船舷兩邊,睡蓮葉離散紛披,一只白鷺叼著小魚振翅飛去,在蓮葉上灑下一溜水珠。一個女奴吹奏起雙管笛,在清粼粼的水波上,笛音清亮悠揚。

  “太美了,簡直像燈心草之地(古埃及信仰的天國)一樣!”蘇蒂贊嘆不已。

  “這是王上為王后陛下建的湖呢!”年紀(jì)最小的女奴炫耀似的說:“是照著美而沃湖的樣子修建的,因為王后最喜歡那兒了?!?p>  “而且是趁著王后陛下在神廟靜修時建的,整個工程只花了十五天。王后陛下回宮突然看到這片湖,還以為是哪個高明的魔法師變出來的!”另一個女奴插嘴。

  “王上是真寵王后陛下?!贝档咽膛f著,嘆了口氣。

  蘇蒂望著湖上風(fēng)光,一聲不響地把這些事情聽在耳中。湖對岸,有一片金合歡樹叢,映襯著一座四層高的宮殿,在通常只高兩層的閨苑里顯得鶴立雞群。高高的門柱,寬闊的露臺,屋頂邊緣略微外卷,裝飾著漂亮的線條和金色花紋,勻稱典雅得就像一位傾國傾城、儀態(tài)萬方的美人。正對湖面有扇窗戶,卷起了輕紗簾。

  蘇蒂定神望著那窗戶時,忽然心有所動,覺得似乎正有一雙奇妙的目光,從窗子里也一直望著自己??僧?dāng)她再細(xì)看時,卻什么也看不見。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那是誰住的宮殿?”她問小女奴。

  小女奴正要答話,卻被蓮截住:“鈴,你的話太多了?!?p>  蘇蒂不滿地看了蓮一眼,沒再問下去。

  回到結(jié)綠宮,就有法老派來的黑奴傳話,要蘇蒂晚上到極樂宮赴宴。于是結(jié)綠宮從歇午覺起來就開始忙碌,給蘇蒂梳洗妝飾。

  牛奶花水沐浴后,蓮和葦兩個女奴一左一右給她梳頭,把用迷迭香油滋潤過的烏發(fā)整齊地編成一綹綹細(xì)辮子,每條小辮都用一枚小金環(huán)墜腳。敷上據(jù)說會讓皮膚變白的苦橙花露,研到極細(xì)的方鉛石粉混合乳木果油描眉勾眼,藍(lán)蓮花香膏抹遍全身,再用乳香輕觸額間和雙腕。那套華美繁復(fù)的首飾第一次上身,她驚覺它們是如此堅硬、沉重而冰涼,壓得她的頭肩和雙臂幾乎無法轉(zhuǎn)動。

  “殿下這下算是有王室公主的氣派了?!迸珎兿嘁曅φf。

  王室公主。

  蘇蒂怔怔地看著銅鏡里珠光寶氣、盛飾嚴(yán)妝,幾乎認(rèn)不出來的自己。她似乎得到了一切,但這一切看起來又似乎并不那么真實和牢靠。

  “公主殿下?!币晃谎b束華貴的男子在門外謙卑地躬身行禮,說:“王上命我來請殿下往極樂宮赴宴。王上和賓客已在那兒等候了。卑職王宮司禮官艾梅圖,聽候殿下吩咐?!?p>  十名低階女奴引路,每人手里都捧著一盞蓮花燈,光線從磨得極薄的半透明雪花石燈壁透出來,看過去像是兩串明珠。四個貼身女奴簇?fù)碇K蒂來到“極樂宮”。

  大門外的火把輝煌中,哈普祭司頎長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快步走過來,俯身牽起她的手,半跪下來,將她的手背在自己眉心貼了一下。

  “大人,我真的是王女么?”

  “是的。是我把你帶到茉莉河谷的。但你也是茉莉河谷的女兒,別忘記了?!?p>  “那為什么以前不告訴我呢?”

  祭司垂下頭,自嘲般笑了笑。

  “我原以為能護(hù)你周全的?!彼鹧劬δ曋?,“現(xiàn)在起,你只能靠自己了……”

  話未說完,就聽見司禮官高聲通報:

  “王室公主、王之女、深蒙贊許之哈特謝普蘇特殿下駕到——”

  青銅釘甲大門緩緩打開,蘇蒂匆匆行了個禮轉(zhuǎn)身想走,卻被祭司一把捉住了手。

  “大人?”蘇蒂惶惑地問。

  “勇敢走下去吧,一定要走到底!”

  他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放開。她感覺到他微涼的掌心、修長光潔的指節(jié)和細(xì)微的指紋。

  她戰(zhàn)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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