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羽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后,周徵羽終于再次回到了令她魂牽夢縈了三年的上海。在過去那三年里,再次回到上海,一直是使她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堅持下去的動力和勇氣。她這次得以回來,是因為受母校之邀回來參加她為母校投資建設(shè)的開工儀式,又因那件往事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幾年,她如今表現(xiàn)的很是看淡了的樣子,梁蓉這才同意的。然而周徵羽心中真正所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她再次站在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街頭,看著眼前如今卻陌生如初見般車水馬龍的街道迷茫無措時,她才真正感受到了時間的變化,但這些并不是她最想關(guān)心的,她唯一在乎的,是柳臨風的消息,她唯一想的,是去見一見那個讓她心心念念了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男人。
雖說她與柳臨風失去聯(lián)系已經(jīng)三年了,但以現(xiàn)在科技的發(fā)達程度來講,要找到一個失去三年聯(lián)系的人并沒有多難。在得知柳臨風任然還在上海時,她幾乎就要以為他其實是一直記著她的,然而她也知道她這樣想太自私了。在終于得到了柳臨風的聯(lián)系方式之后,周徵羽卻并沒有馬上打給他,她突然膽怯了。他要是不肯見她怎么辦?見到他之后她有該說些什么好呢?他還會不會恨自己呢?一連串的疑問不斷在心里質(zhì)問著她,使她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周徵羽就這樣在糾結(jié)中度過了一天,終于還是抵不住內(nèi)心的思念,鼓起勇氣撥了過去,那短短幾秒的等待時間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煎熬漫長,待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記憶中熟悉卻久違了的男音時,她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拔?,你好,請問你是?......喂?......在嗎?你是?”“哦,喂.....是.....是我!”電話接通后周徵羽一時激動得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只有沉默著,在聽到柳臨風問了她半天了這才猛然發(fā)覺,怕他突然掛斷于是急忙開口道?!澳闶牵俊绷R風再次問道。雖然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只是在確定,但是當他再次問道她是誰的時候,周徵羽的心明顯的刺痛了一下。
最殘忍莫過于自己深愛之人有一天視自己為陌生人,問一句:“你是誰?!?p> “我.....我是周.....徵羽?!敝茚缬鹫f道自己名字的最后兩個字時,幾乎是強忍著淚意才不讓聲音聽起來不平靜的?!?.....哦,原來是你?!绷R風聽她說完自己的名字后沉默了幾秒,隨后才淡淡的說道?!笆前。俏?,我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才回來沒幾天......”“哦......”柳臨風一個“哦”字便結(jié)束了周徵羽所有的千言萬語,“有時間的話一起吃個飯吧?好嗎?”她甚至是有點卑微地小心翼翼的問道。良久,電話那頭才傳來一聲:“好?!边@一通時隔了三年時光的電話,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掛斷了。
見面的地點是周徵羽選的,她特意選在了一家從前柳臨風常常帶她去吃的一家飯館,她很慶幸這座城市至少還是有些回憶沒有都消失不見的。
見面當天,周徵羽先到了,坐在飯館里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姍姍來遲的柳臨風。三年不見,周徵羽記憶里的柳臨風真的改變了不少,如今的他整個人看起來沉默了許多,少了從前的那種幽默的開朗和嘴角時時都會含笑的溫柔,卻多了一份冷漠。
然而最令周徵羽在意的變化并不在此,她無比清楚的看到,正不急不緩的朝著她走來的柳臨風的身邊跟著一位女子,那女子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正興致勃勃的對他說著什么好笑的事,自己則笑的一臉天真燦爛,是那種很純粹的笑容,不雜其他故事的。周徵羽看到那女孩,突然沒由的一陣心慌。
待走近后,柳臨風的眼睛在周徵羽的身上停留了幾秒,眼神似乎在那幾秒里有了不一樣的色彩。周徵羽在來之前特意定制了一條和第一次請柳臨風吃飯時所穿的那天裙子十分相似,她的這點小心思,柳臨風自是懂的。然而他的眼神僅僅就只停留了那幾秒,便轉(zhuǎn)到了他身邊女孩的身上,又恢復(fù)了平靜,靜的如盛夏無風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瀾。
“好久不見?!绷R風先開口道,語氣真像是對一位許久不見的朋友一樣。“是啊,是好久好久了......”周徵羽順著他的話接到,繼而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他身邊的人,不著痕跡地快速將那女子打量了一番。很平凡的一個女子,長得也很普通,并無驚艷之處,倒是看著單純簡單,然而明明是這樣普通的一個人,卻讓周徵羽此刻心生了無限的羨慕。
“她是李雪兒,我女朋友?!辈坏戎茚缬饐柕?,柳臨風先開口回答道,又轉(zhuǎn)向李雪兒介紹道:“這位是......周徵羽。”他停頓了一秒,才仿佛不愿說出她名字似的說道。柳臨風的這一番介紹將他們?nèi)说年P(guān)系說的在親疏分明不過,周徵羽很正定地笑道:“李小姐你好?!薄澳愫冒?,我早就聽說過你了,你的鋼琴彈得真好?!崩钛﹥盒Φ暮苁翘鹈?。“謝謝。”周徵羽客氣而疏遠的說道,并不想和她過分親熱,雖然以她的素養(yǎng)她知道她不能這樣,但在愛情面前,是沒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到那么理性的,她周徵羽也不例外。
“坐下聊吧?!绷R風說著便伸手拉開了一張椅子讓李雪兒坐下,自己則做到了她身邊,留周徵羽獨自一人坐在他們的對面??粗矍暗倪@兩個人,周徵羽鼻子一酸,差點就要忍不住眼淚,立刻低下頭去假裝認真的看菜單。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他竟然都有女朋友了!”“為什么?為什么他不等他?他竟然沒有等他!”周徵羽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然而畢竟過去那么久了,當初是她自己一聲不吭絕情地離開他的,三年了,一座城市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更何況是他一個平凡的人呢?所有她又怎么能怪他呢?他即便等著她又如何?她最終還不是要離開他?她不能再自私了,不能了.....”周徵羽又這樣在心里為柳臨風辯解著,一時心中五味雜瓶,不知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悲傷。然而這一次的情緒都只發(fā)生在她心里而已,表面上,她仍是平靜的看著菜單,認真點著菜,偶爾有一些失神,不注意的話也是不易察覺的。
席間李雪兒很聰明的去了趟洗手間,周徵羽看著她走開的背影,看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你愛她嗎?”那語氣隨意到就像在問你吃飯了嗎一樣。
“她適合我?!绷R風這樣回答。他不說愛,也不說不愛,只適合二字,卻叫周徵羽徹底慌了神。
“你打算和她這樣一直下去直到最后結(jié)婚嗎?”她迫不及待的問道。“結(jié)婚?我差不多是該結(jié)婚了。”柳臨風回答的也極平靜,就仿佛在說我吃飯了一樣。
“可是你不愛她臨風,你怎么能和一個自己都不愛的人結(jié)婚呢?”周徵羽到底是控制不住了,有些激動的說道。柳臨風聽罷沉默了半響,才緩緩說道:“愛情,那是我們還年輕的時候所追求的東西,那時候我們不經(jīng)世事,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為了愛去執(zhí)著去瘋狂,等到我們都不在年輕了,我們所追求的就不會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了,而是一份平靜穩(wěn)定的婚姻,而結(jié)婚,并不一定要和這輩子最愛的那個人,也無法和最愛的那個人,只要彼此合適就夠了......徵羽,我現(xiàn)在只想過我平凡的生活,你明白嗎?”他叫她徵羽,再不是從前的溫柔似水,而是充滿了無奈與嘆息,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曾有過的無奈與嘆息,是他花了三年的時間才終于不得不明白的道理。
周徵羽也不回答,只是沉默著,臉上是說不清的平靜,柳臨風端起桌上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酒。他放下杯子,看著杯壁上有一滴紅酒自杯口沿著杯壁由緩而急地墜落著,留下一條彎曲獨特的軌跡在杯壁上,最后“滴”的一聲墜入杯底,融入了杯底殘留的紅酒里,不見蹤影。他忽然想起一句話來,是他曾看過的一部電影里的一句臺詞:“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的生活,才是值得的!”他似乎有點明白這句話了。
周徵羽終于開口了,卻是帶著笑中有淚地說道:“恩......我明白,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她反復(fù)說著她明白了,是說給他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說著說著完全變成了哭。
“徵羽,不要哭,永遠都不要為我哭......”柳臨風有些心疼的遞過去幾張餐巾紙,她不接,他只得尷尬的收回手安靜地看著她,看著那張他曾經(jīng)愛過恨過,怨過想過的臉突然也就眼眶濕潤了,然而他到底是男人,不會那么輕易就讓別人看到他的眼淚,更何況是在周徵羽面前就更不能。
當看到李雪兒終于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周徵羽率先站起身來匆匆道了別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明明是盛夏的天,周徵羽站在燥熱的大街上卻深深地打了個寒顫,渾身顫抖不已。只三年時間,原來只要三年時間,或許更早,就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了,變了,全變了,面目全非了。
她悲哀地冷眼看著眼前那條望不到盡頭的街道,在這座城市徹底迷了路。
街道的另一頭,柳臨風和李雪兒一前一后走著,“她就是......?”李雪兒肯定的問道?!岸?。”柳臨風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她現(xiàn)在回來了,你還會回去嗎?”李雪兒有些緊張的問道。她認識柳臨風也快兩年了,這么久以來他對周徵羽的感情她是知道的,但卻從不自動提及,她愛他,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即使他心里愛的是別人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因為她愛他,她同樣也可以為了他不顧一切,奮不顧身,說到底,李雪兒也是個癡情之人,要怪只能怪命運弄人,讓她們誰也無法愛到自己最愛想愛之人。
柳臨風有些失神的看著她,內(nèi)心痛苦不堪,然而他畢竟不是三年前的他了,李雪兒這么久以來對他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他有責任擔負起她的感情。柳臨風不著痕跡的嘆了一口氣,輕輕將她拉入了懷里,以一種仿佛是在吊念一位逝去的摯愛的語氣緩緩說道:“我和周徵羽......我和她......已經(jīng)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