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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什么人過這一生

9.我就站在你面前

和什么人過這一生 探花刀 9865 2009-07-15 09:27:10

    第四十二節(jié)

  那扇玻璃窗很亮,其實周圍的景色也很不錯。張克所到的地方,環(huán)境都是精致典雅的。那扇玻璃并沒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不比旁邊那些綠草,灌木,鮮花,甚至不如花壇上鋪勘的瓷磚漂亮??墒钱?dāng)時張克就只覺得那塊玻璃養(yǎng)眼。亮的都看不透的玻璃,明明晃著眼,他就那么盯著看。似乎除了那塊玻璃,周圍再沒有別的色彩了。

  他拿著手機,貼在耳旁,正和何冰清通電話。這是他工作最忙的時候,他卻要到室外來,站在這玻璃后邊,給她打電話。

  這里是一家高檔桌球俱樂部。他本來不會到這里來。他原本想請他的客戶去商廈消費,再去游泳館休閑。有兩個客人看到了桌球俱樂部懸掛在商廈電梯對面的廣告,奧沙利文對戰(zhàn)丁俊暉的巨幅照片,于是計劃改變了??腿送孀狼虻臅r候,有意無意提到球桿不稱手,漂亮機靈的記分員趕緊介紹說俱樂部代人訂做球桿,還說做球桿的師傅是給國內(nèi)著名球手做過球桿的大師。自然,他就到吧臺來替客人申請會員年卡,并給每人訂做了一根價值八千八百元的球桿。

  做完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一個男的,年輕,帥氣,但是猥瑣。他瞧不上這種人,可還是細(xì)瞧了幾眼。因為這個男人胳膊搭在一個女孩的肩上。這女孩是何冰清。

  他們還手牽著手,一邊走著,一邊放肆的親昵。趁何冰清沒注意到自己,張克趕緊溜回去,將辦好的會員卡和訂單收據(jù)交給客人。然后從邊門出了俱樂部,拿出了手機。

  “你在哪?”他問。

  “在外面,和朋友逛街。”她說。

  “什么朋友?”他問。

  “大學(xué)的同學(xué)?!彼f。

  “男的女的?”他問。

  “你怎么這么不相信我?”她說,“以前一個宿舍的,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知道了。你們慢慢玩。我先掛了?!彼f,收起了手機。回到桌球室,他囑咐跟隨自己過來的秘書,把客人招待好,然后一個人到了停車場,坐在駕駛座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給呂冰打電話,說找個地方喝酒。呂冰想了想,跟他說了個他知道地址的酒吧。他把車開出來,上了馬路,倒車換方向的那會兒,剛巧,碰見何冰清和那男孩子從俱樂部出來。

  他剎住了車,望著兩人的背影。當(dāng)背影完全消失的時候,他鄒起了眉頭。又撥通了呂冰的電話。

  “我想我大概是不需要愛情了。”他說,“是不是人成熟了,就沒有愛情這回事了?”

  呂冰自然一頭霧水,問:“你這話沒頭沒腦,怎么個意思?”

  “我也不懂。”他說,“今天,我看見自己愛的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道理上講,我應(yīng)該氣憤,并且傷心??墒鞘聦嵣希医o自己也制造了悲情的氣氛,我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車?yán)?,我等啊等,以為能掉一滴眼淚出來。結(jié)果呢,我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而且,他們剛剛在我眼前消失,我一點感覺都沒有?!?p>  “你確定那是你愛的人?”呂冰問。

  “我確定?!彼卮?。

  “恭喜你。你成仙了?!眳伪f,“你已經(jīng)到達(dá)了愛情的最高境界。大愛無涯!愛不是去zhan有,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愜意,去取締別人的自由。你真的會愛了。”

  “我到達(dá)這種境界了嗎?”他說,“我不覺得啊。因為我都不想再看見她了啊,而且,也并不覺得懊惱和遺憾啊。這個念頭的到來,就象一絲云彩飄過來一樣輕松自然啊。好像她原本和我就是陌生人?!?p>  “你在安慰你自己?”呂冰問。

  “沒有?!彼f,“我說的事實?!?p>  “去酒吧吧?!眳伪f,“我在那兒等你,不要拿紙巾擦眼眶啊,我要看你愛這片土地是否愛得深沉?!?p>  “如果到時候你看到我有難過的表情,我先聲明,”他說,“那不是我為這個女人的背叛在憂傷,而是我的愛在這個世界里迷失了方向。我應(yīng)該愛誰?這個是問題,比這個問題更要命的問題是,我還會愛誰?”

  就快到酒吧的時候,何冰清突然給他打來了電話。他在路邊停了車。

  “你在哪里?”她問。

  “你找我有事情?”他問。

  “我把工行的賬號用短信發(fā)給你。你幫我在上面存三萬塊錢?!彼f。

  “做什么?”他問。

  “我在永樂商廈看中了一只手鐲,我想要?!彼f。

  “哪一家永樂商廈?”他問。

  “金水泉路?!彼嬖V他。

  “我知道了?!彼f。

  電話掛了,他托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掉轉(zhuǎn)車頭,找了一家銀行,按短信里收到的賬號,打了款。呂冰給他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到,他說:“不來了。”

  “為什么?”呂冰問。

  “畢竟,在某些時候,她還能想起我。”他說。

  “什么意思?”呂冰問。

  “沒什么意思。掛了?!彼f。他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半月形項鏈,握在手心,微微笑了。他駕車來到金水泉路的永樂商廈,在首飾柜臺,打聽是否有人買手鐲。有營業(yè)員告訴他,剛剛有一對情侶買了價值兩萬多元的情侶手鐲。他笑了笑,轉(zhuǎn)身去監(jiān)控室調(diào)看了CCTV鏡頭。從商廈出來,他一個人漫步到河邊,沿著河邊的欄桿,慢慢的走。

  他從脖子上取下了半月項鏈,握在手里。緊緊的握著。他想起了一首曲子。他在心里哼唱那首曲子。當(dāng)那首曲子唱完的時候,他伸出了手,伸向危河,他數(shù)自己的腳步,滿七步了,他攤開了掌心,又過了七步,他緩緩的翻過了自己的手掌,項鏈落進(jìn)了危河。他收回自己的手,繼續(xù)往前走,象在寂寥無人荒原,又象是一個聚光燈打照的孤獨舞臺,臺下萬眾矚目。

  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

  第四十三節(jié)

  從兒童醫(yī)院到工廠不足半個小時的車程。還沒到工廠,她就突然笑了。她撫了撫自己的頭發(fā),掉轉(zhuǎn)車頭回去。

  義滿自然已經(jīng)走了。她有點失望,好在何清源還在。走進(jìn)小桔燈的病房之前,她三次深呼吸,擺出一種極其輕松的風(fēng)雅的姿態(tài)。與何清源相對,她非??蜌?。

  “你好。”她說。

  “你好?!焙吻逶椿卮鹚?。

  “這是你的孩子?真漂亮?!彼f,“長的真像啊?!?p>  “我和周義滿并不熟。只是在一個巧合的機緣中見過兩面。”何清源說,“也許你剛才有一些誤會?!?p>  “誤會?這是說哪里的話?”林俏靈說,“我很相信義滿。而且,出于事業(yè)上的需要,他跟我糾纏在一起,有想擺脫都擺脫不了的關(guān)系?!鳖D了頓又補充說,“沒什么能使我產(chǎn)生誤會。不可能存在任何誤會。絕對?!?p>  “是的?!焙吻逶凑f,“你不誤會就好?!?p>  “我是看這個孩子很漂亮才過來的?!绷智戊`又說,“這孩子和你不是很像,象他爸爸是不是?”

  “之前你沒見過我的孩子,怎么知道他很漂亮就過來了?”何清源問。

  “我看你很漂亮。我一猜就知道,這孩子肯定很漂亮,現(xiàn)在親眼一看,果然如此?!绷智戊`說,“只是這孩子象一個人。”

  “你老說這孩子象一個人,倒底象誰?”何清源問。

  “像義滿的哥哥?!绷智戊`說。

  “義滿有個哥哥?”何清源問。

  “沒有。他沒有哥哥,是姐夫。姐夫不也算是哥哥?”林俏靈說,“不過,現(xiàn)在連姐夫也沒有了。”

  “姐夫也沒有了?這話什么意思?”何清源問。

  “不能算做姐夫。已經(jīng)離婚了?!绷智戊`說。

  何清源說,“我既跟義滿不熟,和他那個有還是沒有的姐夫更是扯不上一絲邊。你若非是為了和我交朋友,就不用留在這浪費你的寶貴時間了?!?p>  “實話和你說了?!绷智戊`說,“我確是對這個孩子感興趣。沒見到這個孩子,我還真弄不懂義滿愿意在這里呆上一整夜是為了什么,現(xiàn)在我直接了當(dāng)?shù)母嬖V你,就是為了這個孩子?!?p>  “為了這個孩子?”何清源輕笑一聲,“這是我的孩子,為了他什么?”

  “象他的姐夫?!绷智戊`說。

  “你再胡說八道的話,就請出去。”何清源說。

  “你不要激動。”林俏靈說,“你應(yīng)該聽我把話說完。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很有福分的事情?!彼戳艘谎厶稍诖采系男〗蹮?,接著道:“義滿有個姐姐,結(jié)婚后一直沒有孩子,為了這個原因,離了婚。你這個孩子很象他姐姐的那個男人,如果給他們領(lǐng)養(yǎng),一定能挽回他們的婚姻。這,應(yīng)該就是義滿的意圖?!?p>  “你給我出去?!焙吻逶凑f。

  “交給他們撫養(yǎng),我敢保證,這孩子一生會因此飛黃騰達(dá),比你自己帶著要幸福百倍?!绷智戊`說,“你這樣一個窮困的女人,能給孩子什么?我的話就說到這,你自己考慮考慮?!?p>  “滾,快滾。”何清源說。

  林俏靈在何清源這里遭了白眼,卻依舊對自己的想法抱很大的熱情,堅持認(rèn)為這是個好主意。她并不確定義滿有這種想法,但深信這個想法一定能讓義滿感到高興。

  第四十四節(jié)

  工廠招進(jìn)了一大批應(yīng)屆畢業(yè)生。為了磨礪這批初出茅廬的新員工,管理部決定進(jìn)行一次野外登山訓(xùn)練。時間定在周六周日兩天。

  林俏靈得知這個事之后,把主管找來,說她也要跟著這群學(xué)生娃子一起去爬山,不要跟這些人講,她是誰,她要裝成一個新員工,混在這些人里頭。

  主管問:“爬哪座山?”

  林俏靈說:“你還沒想好?”

  主管說:“我計劃訂的鳳凰山,如果你也要去,那就改成武功山?!?p>  林俏靈問:“為什么要改?”

  主管說:“鳳凰山太高,而且路很窄,很陡,登這座山,全身得掉一層皮。林總你這金枝玉葉的,怎么受得了那般苦累?”

  林俏靈說:“不陡不險我還懶得去呢.就去鳳凰山.”

  主管問:“周總也去嗎?”

  林俏靈說:“他不去,而且,你也不要讓他知道這事.”

  再說那批新員工里面有個初級會計師,是個男生,長的和花雨很像.他還有個女朋友,也是個新生,在業(yè)務(wù)部外貿(mào)組,精通三門外語,樣子玲瓏嬌小,非常可愛.這兩個人,許多人都說是這批人里面的金童玉女。

  爬山的那天,林俏靈就跟這個女孩子走在一路.女孩子名叫全欣,別看身體單薄,爬起山來輕快敏捷,林俏靈個頭比她高出一截,體重也要多幾十斤,她還倒過來幫林俏靈提干糧包。

  還不到山的半中腰的時候,那個象花雨的男孩子就過來了.林俏靈初一看他,還嚇了一跳.這男孩子名叫任為,是沖全欣來的.他看全欣身上背的包多,搶過去往自己身上挎。

  林俏靈不喜歡別人隨便碰她的包,便拿回來自己背著.人的身體素質(zhì)各不一樣,過了半山腰,誰身體壯誰身體弱就現(xiàn)得分明了,數(shù)十人的隊伍,被山路拉得象散了串的珠子,前前后后的距離逐漸加大.。

  林俏靈始終跟全欣一路,而任為又舍不得離開全欣,所以三人便成了一個緊密的小組。

  為了省點力氣,也為了不落后,任為提議抄近道。他說據(jù)他分析,從路邊的林子穿過去到地圖上標(biāo)示的冒著泉水的巨石那里,會節(jié)省不少時間,雖說山坡有些陡,可是那些樹干,樹根都是借力的對象。更重要的是,林間有一條隱約可見的灰白的路。就象魯迅先生講過的,這是一條正被開發(fā)的路,原屬于雜草野花的地盤,已漸漸為無數(shù)的先行者的腳臣服。

  任為說的有理有據(jù),林俏靈和全欣同意了他的建議。

  三人走進(jìn)那片林子,任欣問林俏靈:“你是哪個部門的?”

  林俏靈說:“總經(jīng)理辦公室?!?p>  全欣問:“我沒去過那兒,聽說我們的總經(jīng)理很年輕,很漂亮,是不是這樣?”

  林俏靈還沒回答,任為說:“怎么用漂亮形容總經(jīng)理?總經(jīng)理是男的,聽說非常有魅力,特瀟灑?!?p>  林俏靈又沒來得及開口,全欣搶著道:“明明是女的?!?p>  任為說:“男的?!比肋€要爭,任為對林俏靈說:“你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你說,男的還是女的?”

  林俏靈笑了笑,說道:“我們這個廠,是由兩家很有實力的公司合伙開的。一邊是永樂集團(tuán),一邊是藍(lán)桃花實業(yè)有限公司。雙方各派了一名負(fù)責(zé)人,共同經(jīng)營。”

  任為說:“那就是說,我們有兩個總經(jīng)理,而且是一男一女?!?p>  林俏靈說:“沒錯?!?p>  全欣問:“那我們是屬于永樂,還是藍(lán)桃花?”

  林俏靈問:“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全欣說:“我和任為在學(xué)校里的時候就講好了,我們要找一家大企業(yè),把它當(dāng)作我們的家,過一種既充實又恬靜的生活。只有知名企業(yè)才能給我們這種保障,不是嗎?”

  任為補充說:“全欣的意思是,尋求一種歸宿感。事業(yè)和感情的雙重歸宿,因此,自己是永樂的員工,還是藍(lán)桃花的員工,這是一個重要的精神寄托的命題?!?p>  全欣說:“我們應(yīng)聘的時候,招聘我們的是藍(lán)桃花?,F(xiàn)在又說是永樂。”

  任為說:“是藍(lán)桃花也好,是永樂也好。我們擔(dān)心的是,既不是藍(lán)桃花,也不是永樂?!?p>  林俏靈說:“這種擔(dān)心是多余的。如果你們想要藍(lán)桃花的員工工卡,我可以幫你們拿到,永樂的也一樣。我認(rèn)為這并不重要。什么才是我們應(yīng)該放在心上的?我們的時間,怎么花掉了,花得有價值嗎?有意義嗎?在每天的工作時間內(nèi),我們都做了什么?”

  全欣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你住哪個房間?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

  林俏靈反問:“你呢?”

  全欣還沒回答,任為接過了話茬,他說:“這個廠,我覺得還缺少一個圖書室。下了班,沒別的事情做,能找個地方看看書很好?!?p>  林俏靈說:“這個想法不錯。”

  沒過多久,三人發(fā)現(xiàn)自己迷了路。任為叫她們在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休息。他去找路。全欣和林俏靈呆在一處的時候,就講她和任為是這么走到一起的,從相識到相知相愛,講的很投入,一臉的幸福。林俏靈聽她說的,仿佛自己和花雨的故事。不過她已想不起,自己為什么要跟花雨分手。那不是件傷感的事情。于她而言是,于花雨來說也是。深愛,這不是一種良好的行為,如果,花雨和自己沒有分手,應(yīng)該沒有機會陷入精神的迷宮,乃至失去生命。

  第四十五節(jié)

  張克在桌球俱樂部招待的客人,為首的是臨申國際療養(yǎng)院招標(biāo)事物處的主任。療養(yǎng)院招標(biāo)的項目是一座高爾夫球場景觀工程和一座游泳館基建工程。到現(xiàn)在為止,拿下這個項目的把握已經(jīng)有了八九成??墒?,張克卻忽然間感到了心灰意懶。他坐在辦公桌前,一直發(fā)呆。

  母親走了進(jìn)來。這在他意料之外。母親看了他一會兒,問:“最近你是不是和何冰清吵架了?”

  他看了母親一眼,回答說:“怎么一來就問這話?”

  母親說:“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是這回事。這幾天,你都沒有帶她回家里去吃頓飯。是因為工作忙嗎?”

  他說:“工作的事,忙一天是一天,為自己做事,做一點是一點,就算急,也不煩心?!彼麖淖簧险酒饋恚叩侥赣H身邊。母親拿起茶具沖茶。他說:“您說的沒錯。我這心里不舒坦,是為了何冰清的事情?!?p>  母親問:“她怎么了?”

  他說:“她跟我想象中的差得太遠(yuǎn)了。我覺得,還是離她遠(yuǎn)點。和她在一起,我既不感覺到愛的美妙,以前保留在心底的那種純潔的童話一般的摯愛,也正一點點被涂黑。”

  母親說:“我搞不懂你腦袋里面究竟哪根筋不對。你又不笨,卻在婚姻這回事上愚蠢透頂。童年的一點飄渺的記憶,也翻到心口上來,當(dāng)做你擇偶的標(biāo)準(zhǔn)。這找的是種什么感覺?有那么珍貴嗎?你母親我半輩子單身了,想勸告你,能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就是最好的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不用找什么感覺。比起孤孤單單一個人來,兩口子怎么過都是幸福,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感覺?!?p>  他說:“您這真是瘋話。我不想多說。總之何冰清這個人呢,我是不想再看見她了?!?p>  母親說:“這到底是為什么?我今天來,老實講,也是何冰清給我打的電話?!?p>  他說:“沒什么好講的。我現(xiàn)在對女人沒興趣了,很失望?!?p>  母親說:“你真的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何冰清年輕漂亮,談吐也很優(yōu)雅大方。你哪點看不上眼了?你不是還對她有童年的記憶嗎?看在你那份記憶的份上,也可以勉強自己去好好珍惜?!?p>  他說:“您真是。我不想和您吵架。您別提童年。我就是看在那份記憶的面上,才不想見她。沒那份記憶,我倒會瞧她順眼一些。太不對味了,和我想要的那種感覺相比,她太叫人不是滋味了。我甚至都不想說,她就是何冰清,就是我童年的伙伴。我真希望她不是,至少這樣我對婚戀還保留一份熱情??墒墙Y(jié)果呢,現(xiàn)在世界上任何一個活生生的女人都不會再引起我的興趣。我的興趣只有回憶,只有夢?!?p>  母親說:“那么,我就不再多說什么了。我只有一個要求,這個周末,你一定要回來吃飯。我有話要跟你講?!?p>  他說:“到時候再說了。”

  母親嘆口氣,走了。他給義滿打電話,說有張單想轉(zhuǎn)給他,不忙的話,就到他這里來談。義滿開著車很快就過來了。

  他向義滿詳細(xì)介紹了臨申療養(yǎng)院的招標(biāo)情況。義滿說你這張單子有得賺,怎么不做?你打算多少錢賣給我?

  他說,送給你。

  第四十六節(jié)

  周義滿發(fā)現(xiàn),林俏靈比以前勤奮了,只要她不在家,打電話問她,她就在工廠。甚至有幾次晚上都沒回家。問她,她竟然說是在集體宿舍和女工睡在一起。

  她好像不如從前那般麻煩了,很多事不會再拿到自己面前來羅嗦。這樣很好。他順?biāo)浦?,叫她把工廠好好打理,他也正好騰出手來實施張克轉(zhuǎn)給他的那一單。

  即使是彼此做過兄弟的人,他也擔(dān)心張克在里面有什么算計,好叫他跌一跟頭。他驅(qū)車去臨申療養(yǎng)院悄悄的去了三次,確認(rèn)了這是一張劃算的黃金單。最后一次,在療養(yǎng)院門口看見了一個背影,很想何清源,無奈自己身有要事急著趕回去,沒時間下去確認(rèn)。

  星期天的時候,他來到海瀾之家這里,同尚明叔元燕阿姨一起吃飯,何清源也在。小桔燈不肯吃飯,繞著飯桌玩石子和貝殼,何清源隨著他。

  尚明叔問:“看你的樣子很忙,最近到這里卻來得很勤,不耽誤工作嗎?”

  義滿夾了一口咸菜,回道:“忙,就在觀瀾鎮(zhèn)這邊忙呢。就在臨申療養(yǎng)院。”

  他這么一說,幾個人都住了嘴巴,瞪著他。

  “很奇怪嗎?”他說,“我正想問呢,療養(yǎng)院里的花是不是從何清源這里買的?我上次在療養(yǎng)院門口好像見過你?!?p>  “哪一天?”她問。

  “上個星期五?!彼肓讼胝f,“你去過那里嗎?”

  “是的。”她說。

  “去賣花?”他問。

  “是的?!彼肓讼胝f。

  “我最近在那里忙。”他說,“我有個工程在那里?!?p>  “我知道。”她說。

  “你知道?”他望著她。

  “你剛剛不是講過?”她說。

  “哦。”他說,“你最近花店生意好嗎?”

  “還行?!彼f。

  “小桔燈很乖,很聽話?!彼f,“上次從醫(yī)院回來之后,沒有什么問題吧?”

  “好的很?!鄙忻魇逄娲卮?,“這都是你小子惹的事?!?p>  “還說什么?”元燕替義滿辯護(hù),用筷子指著尚明叔的鼻子說,“不都是你自己貪玩,還怪到義滿頭上了?!?p>  “不說了。都過去了的事?!焙吻逶凑f,“小桔燈沒事,還得謝謝義滿。”

  “不客氣。”義滿說,“等下吃晚飯,叔,你陪我去找個人。”

  “找誰?”尚明叔問,“你找的人,用得上我去陪?我去了怕只是給你添亂。”

  “這個村子的村長?!绷x滿說,“你認(rèn)識,我不認(rèn)識,你帶我去?!?p>  “你找他做什么?”尚明叔問。

  “租塊地?!绷x滿說。

  話說到這里。何清源的飯吃完了,跟尚明叔和義滿打了招呼,領(lǐng)著小桔燈過自己那邊去了。

  尚明叔繼續(xù)問:“租地做什么?”

  義滿說:“什么也不做。也許蓋幾間房子,做個院子什么的,也許就讓它空著?!?p>  “不明白?!鄙忻魇逭f。

  “沒必要明白?!绷x滿說,“那里的風(fēng)景很不錯?!?p>  “在哪里?”

  “斷崖?!绷x滿說。

  “你沒搞錯?”尚明叔說,“哪塊地都可以,就那里,你不能?!?p>  “怎么?”義滿問:“這話什么意思?”

  “晚了。那地已經(jīng)被人買了。”尚明叔說。

  “開什么玩笑?誰要那塊地?”義滿說。

  “何清源。”尚明叔說,“她已經(jīng)買了。她的生意越來越好,買下那塊地當(dāng)花圃?!?p>  “還真是會選地方。我去找她?!绷x滿放下了筷子,說:“哪都可以,就那地方不行?!?p>  義滿進(jìn)到那邊院子里的時候,聽到了《女兒情》這首歌。這是電視劇《西游記》中女兒國那集里邊的插曲。他一時放慢了腳步,身邊綻放的鮮花顏色也似乎突然明晰了許多。小桔燈走出房間,看見了他,又跑了回去。何清源出來了,站在門口望著他。

  “有事嗎?”她問。

  “你在看電視?”他問。

  “是啊?!彼卮?。

  “《西游記》?”他問。

  “是啊。”她說。

  他笑了,說了句:“這么老的電視劇,還看!難得。”

  “你有什么事?”她問。

  “我也想看《西游記》。”他說。

  她看著他從自己面前進(jìn)了屋,跟了進(jìn)去。一張紅色三座長沙發(fā)靠墻擺在床邊。他在上面坐了下來。小桔燈過來掀他,說是媽媽坐的。何清源將小桔燈拉過去,在床上坐下來。

  三個人看《西游記》。不多會兒,完了。何清源拿遙控器換臺,換到一個娛樂頻道,正播著一個小提琴手拉琴,一個舞者在琴聲中醉舞。

  “《揚科的提琴》”何清源說。

  義滿問:“你說什么?”

  何清源說:“這首曲子,是蘇凱寫的?!?p>  義滿問:“蘇凱是誰?”

  何清源說:“我的一個朋友。很久以前的?!?p>  義滿說:“很好聽。你還有這樣的朋友。不錯?!?p>  何清源瞪了他一眼,想問什么,沒問。

  過了一會兒,何清源問他:“你喝茶嗎?”

  義滿說:“你這套茶具不錯。多少錢?”

  何清源說:“別人送的?!?p>  義滿說:“哦。我看看你泡茶的手藝。”

  何清源泡了茶,放在他的面前,問:“你到我這里來,有事嗎?”

  義滿說:“當(dāng)然有。”

  何清源問:“那你不說?”

  義滿說:“你現(xiàn)在才問啊?!?p>  何清源無奈的瞪了他一眼,說:“什么事情?”

  義滿說:“你在斷崖上是不是有塊花圃?”

  何清源說:“是啊。你怎么知道?”

  義滿說:“你得拆了。”

  何清源說:“這是什么話?那礙著你什么事了?”

  義滿說:“我要那塊地?!?p>  何清源說:“你知道那是塊什么地?你什么地不好要,你要那塊地?”

  義滿說:“那是你的花圃,我就要你的花圃。”

  何清源說:“你做夢,還叫我拆了,憑什么你?憑什么講這樣的話?”

  義滿說:“我補你錢。多少錢你說?!?p>  何清源說:“多少錢都不行?!?p>  義滿說:“十萬?!?p>  何清源沒理他。

  義滿說:“五十萬?!?p>  何清源瞪了他一眼。

  義滿說:“一百萬?!?p>  何清源終于開口了,說:“你出去。”

  義滿擺了擺腦袋,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回頭一句:“我一定要?!?p>  他真的要了。何清源把地讓了出來。因為有一天他跑到海瀾之家的院子里把所有的花給拔了。尚明叔知道了,先是把靜熙的事說給她聽了,然后叫義滿來跟她賠禮。義滿還是要那塊地,尚明叔給了他一記耳光。何清源見此等狀況,趕緊做出了讓步。

  第四十七節(jié)

  療養(yǎng)院的工程開工之后,義滿約張克出來吃飯,打算給他一點適當(dāng)?shù)膱蟪?。這天是周末,張克想到了母親說過周末要回家吃飯。

  他給母親打電話:“我今天和人有約了?;夭粊砹??!?p>  母親說:“我有事情跟你說,就算不為吃飯,你也要回來?!?p>  他問:“什么事?”

  母親說:“何冰清的事?!?p>  他鄒眉,說:“別跟我提這事?!?p>  母親說:“不提也行,我給你另找了個對象,條件非常不錯?!?p>  他說:“說了別提這事,還是講這事。我現(xiàn)在懶的找對象?!?p>  母親說:“你怎么回事?你不結(jié)婚的?”

  他說:“是啊。”

  母親在電話那頭沉默半響,他也不敢掛電話,好久,母親才說:“今天你一定要抽空回來,我真有事情跟你說?!?p>  他問:“我沒空。?!?p>  母親說:“我等你吃完飯回來?!?p>  他說:“吃飯了我還要去看一個老朋友?!?p>  母親說:“我等你看完老朋友回來?!?p>  他沒轍了,說:“好吧?!?p>  和義滿吃完飯,義滿帶他去參觀LED工廠,在廠里邊為工人修建的足球場上,兩個人席地而坐。

  “你現(xiàn)在,心里沒有女人了?”義滿問。

  “有一個?!彼f,“不敢面對。說你的吧,吃飯的時候你說了很多,聽得出來,你很在乎?!?p>  “直接的講,我愛她。”義滿說,“不要問我理由,她并非豐姿卓約,從各個方面的條件來說,比林俏靈差遠(yuǎn)了?!?p>  “總有個理由?!彼f。

  “愛上的原因,我想,如你所言,總有個理由的話,應(yīng)該是,她能理解我?!绷x滿說,“我們交往不深,我也不確定會否成為事實,只是我骨子里不由自主的相信:只有她能理解我。這算不得理由,但是茫茫人海,你總能遇見這樣的人,然后愛上,是這樣吧,不是這樣嗎?”

  “你文科出身,我理科出身。”張克講,“愛上就能成為你愛上的理由。我不一樣,邏輯性很強,感情也被套在其中,愛?給個理由先?!?p>  “真如此?”

  張克講:“因為要套一種因果關(guān)系,我堅定的放開了你姐姐。因為要找一個比??菔癄€更堅持的理由,我尋回了一個正確人的同時尋回了一段錯誤的感情,打碎了一片記憶,讓花一樣美的感覺支離破碎?!?p>  “咨詢你,我該怎么辦?”義滿問。

  “知道我不敢面對的是什么人嗎?”

  “請教?!?p>  “唯一的,不需要理由就愛上了的人。卻辜負(fù)了?!睆埧酥v,“不要辜負(fù)你的感覺。這樣帶來的傷害,對自己,他人,其他任何人,都是永遠(yuǎn)不能逆向感受的?!?p>  “我知道了?!绷x滿說,“不知道該怎么去說。說什么話讓那邊開始,說什么話讓這邊結(jié)束?”

  “有些感情是這樣子,象火山噴出的熔巖,美麗的時候,滾燙得讓人無法接近。你能抓住的時候,它已經(jīng)灰冷,堅硬;象一朵開在曠野的花朵,旅人未至或別離,它盛開了,旅人棲息的時刻,它未綻放或者凋謝;象一把插在胸口的利刃,不拔掉,終是長不進(jìn)肉里去,若是拔去,又用什么來填補刀鋒留下的空隙?”

  “戴著手套想洗手,穿著皮鞋想跑步,拿的是勺子,碗里盛的是面條?!绷x滿說,“有些事情如此?!?p>  下午三點四十,張克來到了音樂學(xué)院。在離何清源住過的那棟房子附近,有一處被樹蔭遮蓋的臺階。他坐在數(shù)片落葉上,遙望那棟房子的閣樓。里面的情況,他已完全陌生。也許,他從來就不曾熟悉。何冰清若是沒出現(xiàn),那天來危水大學(xué),他不會忽略他的初衷,此時,或許也有前去敲門的勇氣。他想何清源這個人,想她于自己的意義。她對自己的生活到底發(fā)生了多大程度的影響。她確已在自己的心里淡然乃至消逝了么?他去商場找她的碟片,是為了記憶中的一片落葉,還是熱切的期待現(xiàn)實中這樣一個人,重現(xiàn)?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撿不起來。這已經(jīng)不是屬于他的問題。他失去了把握這個問題的資格。?;蛟S,他也會來看她,或許不會。

  可是現(xiàn)在他確然到這里來了,卻不是純?nèi)坏淖运降膭訖C。能自私,有時候也是一種自由。面對她,他的思想還能純凈嗎?即使重新?lián)碛幸环荻嗝礉嵃椎母星?,她的傷卻已是這份潔白上點下去的一顆痣,是他心里無法除卻的一顆磨砂。

  她的痣,他的磨砂。這是一筆命運作主的過了時的交易?,F(xiàn)在要跑來跟命運反悔嗎?命運答應(yīng)了,她答應(yīng)嗎?

  經(jīng)過半個小時的思考,他還是轉(zhuǎn)了身離開。他走在那條通往小學(xué)的路上。他想給何冰清打個電話,又放棄了。母親這時候給他來了電話,再一次叮囑回去吃飯。掛了電話,他加快腳步。

  沒想到,在停車場出了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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