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羽琛方在陣前觀敵，卻見明智不肯還手，心下不免狐疑，后又見二馬并行失了蹤跡，心里一發(fā)忐忑，暗想:“前番佳龍有云:惠、進(jìn)與明智交厚，不可不防，我原道他胡說，卻今番見他二人打斗，果然形同兒戲，此中有私，恐非罔言!“方想到這，見西北角，一騎卷塵而來，比方舉目遠(yuǎn)眺，正是惠宗，羽琛見了，面沉似水!有立在左首下五爺覷見，暗叫聲:“不好!“當(dāng)下縱馬迎將去，借二馬盤旋之際，壓低聲道:“三哥方才去得哪里?大哥處，須說得仔細(xì)!“惠宗一路但咀嚼明智所言，不曾思慮此中微未，忽聽得五爺此說，頓時(shí)醒悟，因想:“方才打斗，老二并不曾還手，又引我別處去，此舉豈非間我兄弟?“想到這，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惠宗方入了營帳，羽琛劈臉問道:“方才廝殺，那廝如何不肯還手?“惠宗急做聲辨道:“張賊狡做，此舉乃是他故意為之!“羽琛冷笑:“我又問你，你即說陣前他不肯還手，如何以你的手段，不曾傷他毫毛?這分明便是你動(dòng)了惻隱，不肯全力罷!“一番話，只問得惠宗啞口無言，旁邊五爺因才和羽琛生過齷齪，自不敢諫言，只用手指杵了六爺，六爺會(huì)意，忙面做諂笑，拱手勸道:“大哥萬要息怒，我等兄弟幾人，誰不曉得老二那廝，向來詐慮，他欺我亮哥肚腸軟，故意不肯還手，我亮哥是個(gè)慈不掌兵的主，大哥豈有不知?便此番生些不忍，原也不為過的!“說畢，又斜眼朝惠宗眨巴眨巴，惠宗自是省得，當(dāng)下也不做聲，不料羽琛又問:“你方才追他去了何處?想必說許多體已的話兒，不然這許久才歸?“惠宗跺足道:“張賊引我遠(yuǎn)了兩陣，實(shí)是要離間你我兄弟，他說得甚么混話，梁惠宗概莫能記!“羽琛見他說得切齒，自也生此猶豫，因是做想:“老三是我引入師門的，從來是個(gè)老實(shí)人兒，今番雖對張某生了惻隱，料想未必便有勾結(jié)，倒是老五，總是張某領(lǐng)來的半路人!“想到這，只用眼角覷了五爺去，見五爺面帶忿然，心下暗道:“此人端不可信實(shí)，左右須得提防著他!“因是謂諸人:“我非信不過自家兄弟，叵奈張某投西示二十載，到底是一朝反目，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說畢，自又生出一番頹嘆，不在話下。
再說鳳翔城下，懷侯連日催攻，更堅(jiān)壁清野，東西二廓之護(hù)城河，已教懷軍用箱匡實(shí)土填平，一迨碎土夯實(shí)，“臨沖車“便要發(fā)力，懷侯志得意滿，更欲一舉隳城，這日晌午，正親臨東廂督戰(zhàn)，忽有飛馬使報(bào):“偽平南都督張明智攜瓦剌鐵騎數(shù)萬屯兵西北麻坡，我翊云中郎將吳羽琛部，數(shù)番覓戰(zhàn)，彼軍不出，吳將軍恐師老無功，不知進(jìn)退，因遣飛馬使報(bào)君侯，乞君侯裁奪!“
懷侯聞此，森然怒道:“到底是他!“說畢，喝令左右:“誰可提勁旅相助吳師哥?“話音方了，有小宇從旁參拜:“不勞侯爺費(fèi)心，末將愿往!“懷侯方要做答，有佳龍諫道:“宇哥稍安勿燥，煩聽小弟一言!“懷侯命說，佳龍嘻笑說道:“若獨(dú)是張者明智，宇哥走一遭，料手到擒來，叵奈方老四在彼處，恐宇哥獨(dú)立難支!再者……“說到這，打聲哈哈，只是不語，侯爺曉得他是個(gè)精明的人，因是拂手輕叱他:“勿須吞吐，但說無妨!“佳龍嘿嘿冷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宇聽他絮叨，忍不了嗆他:“你好歹說些中聽的，不曉得你肚腸里幾根筋!“一眾兄弟亦不以為然，佳龍見此，才咧嘴道:“我要說實(shí)啰，你幾個(gè)莫怪我多嘴，想那亮哥，五哥從來與張賊交厚，如今大哥駕下，偏有這二位，我料宇哥便去，未必討得了便宜，依我看，這一遭，須得侯爺親去，才好震攝住哩!“一席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侯爺聽他說得在理，當(dāng)下取了帥印交付沐侯，這便命佳龍，小宇二人扈從，又引了一萬士卒，徑往麻坡而去。
比方近了巽營，早有羽琛一干人等迎住，待引入中軍帳內(nèi)，眾人分次坐定，侯爺問連日戰(zhàn)況，羽琛自據(jù)實(shí)以對，俟聞智、惠交戰(zhàn)，侯爺乃深問其細(xì)，羽琛吞吐不暢，侯爺冷面朝惠宗問:“是戰(zhàn)何況?亮兄自述!“惠宗撩衣叩稱:“小官罪過，前番之戰(zhàn)因見諒故情，未盡全力，來日再遇著反賊，定斬不饒，乞君侯寬恕!“侯爺見他頗為戰(zhàn)惶，乃頷首稱:“你念及故情，也未必?zé)o理，來日再戰(zhàn)，斷不可再做姑息!“惠宗聽畢，深唱個(gè)諾，不在話下。
值深夜時(shí)分，惠宗獨(dú)自悶在寢帳，每念過往情誼，不免泣下，又尋思當(dāng)日明智話語，雖再三咀嚼，亦不得要領(lǐng)，更兼思慮來日陣戰(zhàn)，終是引一番嗟嘆，方做此時(shí)，有帳簾輕啟，惠宗看去，乃是五爺進(jìn)之，惠宗立要問他做甚，五爺打個(gè)噓式止住，乃壓低聲問:“來日亮哥做甚計(jì)較?“惠宗輕嘆:“總歸手足相殘罷了!“五爺亦嘆:“你與智哥情誼，西示上下俱是曉得，不如明日我去戰(zhàn)他，一來我原非他對手，再來萬一老二下手傷了我，也好教亮哥曉得他張某的心腸，再與他戰(zhàn)時(shí)，也不必念往日舊情了!“惠宗擺手道:“你是智哥引來門下的，我料他必不肯傷你，若如此，侯爺一發(fā)疑我二人!“五爺聽他說的也頗為有理，一時(shí)卻也答不上話來，二人便這般四目相視，總是無語，也不知過了許久，或者又說些閑話，方才散去。
再說懷侯這邊，自歸寢帳，乃掌燈閱《舊五代史》，至子夜，觀至后晉`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石敬瑭列傳處，忍不了微觀細(xì)嚼，“蓋孝皇本乃唐皇李存勖之股肱愛將，每戰(zhàn)，身先士卒，嘗救存勖于危難，存勖曾拊其背而壯之，后存勖將永寧公主嫁予他，更命其統(tǒng)率親衛(wèi)“左射軍”，豈料，存勖歿，石敬瑭乃起兵造反，后唐軍兵圍太原，石敬瑭為爭天下，竟割讓燕云十六州獻(xiàn)給契丹，甘做“兒帝”，被世人唾棄！“懷侯閱此，深念明智舉止，與此人無異，當(dāng)下忿然做嘆，恨不能生啖其肉，有左右見此，乃深相勸慰，不在話下。
翌日清晨，懷侯頂盔貫甲，引西示諸將隨扈，立在兩軍陣前，因見對面智陣偃旗息鼓，乃命使節(jié)矢信智營，有旗牌拾獲，立呈中軍，明智接住展閱，上云:“敕封太子太傅開國左柱國扶朝頂天懷寧侯暨平南先鋒官諸葛思彤宣命:有喚張賊明智者聽好，爾總角寄在懷寧侯府，受教于西示門，承府、門深恩二十載有余，豈料一迨先師歿亡，國家濫觴，爾竟附逆?zhèn)卧?，助其僭奪神器，篡位九五，爾不念先師教誨?膽敢行此謀逆之舉?爾不知吾有斬邪之劍?亦不知有西示家法焉?更有甚者，爾為一己之私，竟至棄華夏族裔，甘效千古罪人兒帝石敬瑭，引番邦入中華，爾不知`五胡亂華′，爾不知`靖康之恥＇?爾但念中國骨血，何忍行此遺臭萬年之事?今本侯提天師二十萬，已鐵桶困爾鳳翔，是問以爾區(qū)區(qū)之眾，逆天何補(bǔ)?今大義小義，皆做宣慰，姑念同門情誼，茲令爾負(fù)荊來歸，如其不然，三軍鼙鼓響處，是爾授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