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羽琛領(lǐng)本部才至中營，但見潰兵四散，因追問:“侯爺何在?“潰卒惶答:“已散在亂軍中!“羽琛聞此，手起刃落，厲吼:“無用之徒!“當下領(lǐng)死士一路掩殺，果然行百步，見對面火光沖天，殺聲震舉，羽琛縱馬躍到殘垣之上，借月光極目，依稀見有二人槍矛并舉，酣戰(zhàn)一處，羽琛深望之，鋼牙碎崩:“無恥反賊!“因俯望左右，揮霸王戟指前方厲吼:“侯爺被困在前方，有斬梁惠宗者，賞金千兩!“左右聞此，齊聲唱諾，因是羽琛當先，一馬平川踏入重圍。
方是瓦刺士卒里外三層困住懷侯殘部，梁惠宗縱丈八蛇矛，正攻勢凌厲，不妨平地一聲旱雷，耳輪間聽見:“呔!無恥的賊子，敢在侯爺面前撒野!“話音方了，但見西北人群處，撞出一道豁口，一騎騰空躍出，更有掌中畫戟直奔惠宗面門而來，惠宗再看，不是別人，正是西示執(zhí)掌大哥吳羽琛，當下不及細想，只橫蛇矛做“舉火燒天“架擱住，口中并聲:“大哥誤我!“羽琛哪肯理會他，只沉聲喝道:“猶逞口舌!“
是時懷侯疲憊，陡見羽琛生力，心下震奮，因揮戈呼:“大兄助我!“當下二人引本部與惠宗所部混戰(zhàn)一處，如此交著，至天色微光，懷部勢微，羽琛眼看不濟，一面架擱摭攔，一面引左右護住懷侯，且戰(zhàn)且退，奈羽琛死力，得以殺出一條血路，至寅時未，麻坡之懷軍潰散亡佚大半，羽琛睜眼看左右，見軍不成形，卒相疲憊，因是嗟嘆:“反骨賊子，禍害至此!“一路上又有散卒來聚，問:“佳龍、小宇、周洋何在?“卒多言:“恐陷在陣中矣!“羽琛虎目睜裂，栗身淚落:“早當殺剮這班亂臣賊子!“懷侯側(cè)身憊道:“當日大兄聽我言，何至此?“羽琛聞此，羞愧難當，只拱手泣云:“某當死戰(zhàn)，救諸弟!“說畢，命左右引死士護住侯爺，往鳳翔徐退，自領(lǐng)十數(shù)騎復突入陣，懷侯雖力阻，羽琛不肯聽!
又說小宇自溪兒遁走，不敢面侯爺，只引數(shù)十親隨，倦在距大塞五百步之外一土垣處，終日做暸望之陣，懷侯念他忠直，未必見罪，卻也因這個，使瓦刺之鐵騎，落下這一抔黃土，當日晚間，小宇憩在寢帳，方要入眠，忽聽得號炮聲響，當下跣足而下，問左右，俱告:“中軍火起!“小宇聞言，倉惶披甲，引親隨并往中軍，豈料才近轅門，見周圍盡屬胡騎，當下跺足道:“此系智兄所為!“話音方了，早被瓦刺鐵騎合圍，宇挺槍并舉，欲突入中軍，叵奈瓦刺勢眾，殺之不盡，至寅時，左右俱沒……
彼時四面之敵，如蝗如雨，宇之坐騎更中矢隳墜，將宇掀翻在地，宇盡射壺中矢，一條槍縱槊八方，至弦斷，槍頹，乃棄槍拾劍，雖周身是血，披發(fā)跣足，仍做困獸之斗，瓦刺之卒亦壯之，至力竭，宇仰天嘆:“不意我西示自殘至此!“嘆畢，斜寶劍在項，欲要自刎。
卻此刻，電閃一矢，正中宇之腕，寶劍應聲墜地，宇扶殘手觀之，對面一騎，如龍似虎，坐中人長髯垂胸，口中喝問:“陳國宇，你好不知羞，敢棄父母之發(fā)膚，是為不孝，遇圣天子軍，猶恃強斗勇，是為不忠，你敢做不忠不孝之徒?“宇深望彼，心膽俱裂，戰(zhàn)栗問:“來者通名?“長髯漢未及出聲，旁邊掠出一騎問:“汝見汝之四兄不拜!何其愚也!“宇再望，卻是一霞觀道者，宇問:“修行之人，何干世事!“道士笑問:“何為世事?君豈知?“宇凄笑回:“我不讀書，不識大體，然人生天地間，食人祿，忠人事，宇深以為然!“道士捻須笑嘆:“汝所視，義之小，吾所視，義之大者，今天下紛爭，蓋因廟堂之高，奸佞當?shù)?，江湖之遠，黃蓮荼毒，君自謂當世英杰，豈甘曲身附于紈绔?懷寧者，開朝英烈，然其威武，五世而折，今之諸葛，不過趙括、馬謖之流，徒呈口舌，短于兵事，先兵敗番峰，再失措虜庭，彼即不能決勝千里，又不善馭眾志成城，以君之智，豈非不知?今君之二兄、四兄俱在隴上，受圣天子恩澤，領(lǐng)漢蕃聯(lián)軍，靖難四海，君豈無意盟同?“一番話，擲地有聲，剛?cè)峒婢撸藭r宇身陷囹圄，雖有決死之心，蓋無決死之力，又深想:“諸葛勢窮，非他人所為，皆其剛愎，我今已力盡，非不欲效忠彼，唯念發(fā)膚，受之父母，何敢輕棄!“想到這，披發(fā)覆面，頹傾在地，那道士觀瞧，情知彼氣竭，因顧長髯者呼:“四哥兒瞧好!“原來長髯者，正是四爺方明！
那四爺聞言會意，急翻身下馬，并步趨至小宇近前，雙手攙扶道:“宇兄何苦來?“小宇自覺羞愧，又感前事，只泣涕無所云，邢道士見此，命軍中郎中扶小宇上馬，與四爺并歸，不在話下。
再說羽琛突入亂陣，左沖又殺，不見秦、周人跡，又四處是敵，斫之不竭，至晌午時分，已汗?jié)裰厣?，血漬滿面，左右軍士齊諫:“賊勢大，將軍且退!“唯羽琛其時，已殺紅雙眼，不辨東西，只胡亂吼:“擋我者死!“如此廝殺，終是力竭墜地，周遭瓦刺虎狼視此，齊舉槍矛爭摯，值此千鈞之時，一陣飛矢如蝗射來，瓦刺士卒紛紛中箭倒地，羽琛睜眼看去，見斜刺里一將殺出，口中喝道:“休傷了我哥哥!“話音方了，那人跌跌撞撞撲倒在地，抱起羽琛傷軀，飛身上馬，羽琛虎目淚落問:“六弟何至此?“原來此人，乃是六爺周洋，那六爺見問，泣涕回道:“我才巡的營歸，就撞見天殺的胡狗，圍了咱家塞子，我料想哥哥們俱在此中，我如何不舍命來救!“羽琛聽罷，語帶哽咽:“我西示若皆如賢弟，何至此境!“那人聽了，恨恨說道:“好教哥哥寬心，終有一日，小弟必殺盡那班負心之人!“羽琛聽畢，暗自稱許，當下二人并乘一騎，左右沖殺，至辰時未，左右從者漸少，彼時懷軍潰亂四散，瓦刺騎士使分而殲之，其景之殘，真筆墨難盡，羽、洋二人，此時俱已力乏，跨下馬駒，早不堪重負，竟七竊出血，臥斃在地，眼看追兵漸近，二人相攙，胡亂擇一殘垣斜臥，做負隅頑抗。
六爺取弓矢應敵，雖弦響敵墜，奈矢漸盡，方此時，二人對視，皆仰天笑，并高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慷慨羽聲，響徹云霄，有懷部殘卒聞，皆瞋目淚落……
正當二人持必死之心，待傾巢之敵，不妨斷垣壁后，輕啟一聲:“大哥隨我來!“羽、洋俱回身看，卻見一人羅衣裘皮覆身，立在對面，六爺一看，氣不打一處來，便要拔刀相向，羽琛慌忙攔住，問:“孔師妹何來!“話音才了，孔雀哭道:“侯爺要誅我等，智哥原說救我等則個，誰想智哥……忒……“說到這，早泣不成聲，六爺聽罷，哇呀罵道:“貓哭耗子假慈悲……“說畢又要上前揪住孔雀，羽琛怒喝:“休要放肆!“因又溫言謂孔雀:“原來此事，不怪師妹，怪只怪張賊狡詐，怪只怪侯爺……“說到這，亦泣不成聲……
“大哥勿復再言，今日妹妹豁了性命，也要救二位哥哥出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