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陸赫泉漸漸習(xí)慣索然無味。實際他開始不在意有關(guān)生存這類哲學(xué)問題，也好長時間不再受生存意義的困擾?；钪旧砭褪巧娴恼嬷B，能好好地活著就不錯了。
關(guān)于人生意義和生存問題的一些看法他也時常有，它們散布在了他以前的日記中，只言片語，卻很有味道。這些看法揮之即來，卻揮之不去，甚至彼此自相矛盾，都取決于他一時的態(tài)度、情緒。一些看法或許與生俱來，它們不反映他的人生態(tài)度，陸赫泉把其歸結(jié)于自己的性格，它們是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歧視的衍生物或者副產(chǎn)品。
通過“飲食”關(guān)系，陸赫泉與云沫曦日漸熟悉。一天飯后，她在洗刷餐具時，陸赫泉盯著她背影看。那時是黃昏，柔和的陽光透過小窗投射進來，一切都融入溫馨的氛圍中。淡淡的光線，小的廚房，鍋碗瓢盆發(fā)出脆響，這多像過家家啊。他曾在小說中寫道，日子就是夫妻間的默契，就是一顰一笑，就是鍋碗瓢盆，就是黃昏時的寧靜。至于他到底寫了什么，實際也不太清楚?？墒乾F(xiàn)在想起來，又有點感動，開始向往這種普通的日子，感覺生活就像所寫的一樣，簡單就是幸福。
“你知道嗎，再差一點我就會愛上你?！标懞杖_玩笑地說到。
“就差一點？差哪一點？”她也笑了。
“我也不知道，從開始就喜歡你，可是總感覺你會在一瞬間消失掉，而我再也找不到你。而且，我對你敬而遠(yuǎn)之。”順口敷衍她，實在無法描述對她的微妙感情，或許是真的愛她。
“愛情為何不能是敬仰呢？相敬如賓，愛情本來就追求互敬互愛！”她淡淡地笑笑。
“那……那我應(yīng)該是愛上你了?！彼χf，顯得一本正經(jīng)。隨后卻心中洶涌著浪花，有些激動，有些血脈澎湃。多少次，看到她，尤其是擦肩而過時，就有這種感覺。不敢承認(rèn)自己是否愛她，因為期間夾雜許多欲望成分。陸赫泉為自己的猥瑣想法感到慚愧，只好安慰自己說：欲望是寂寞的伴生物，錯就錯在寂寞吧。況且，他正處于欲望上升的梯度上。
云沫曦微微一笑，“最好別愛，我是結(jié)過婚的人，而且大你好幾歲。”
好家伙，終于知道她的一些情況，竟然結(jié)了婚，太意外了。
“唉，我除了不想當(dāng)?shù)谌咄?，別的我不在乎。只要我愛你。”只是隨意地說，略有些遺憾。
“是嗎？你上學(xué)時沒有女朋友？”她反過來問到。
“有那么一個，可是臨到現(xiàn)在我不知道兩人到底是友情多一點還是愛情多一點，或者是我一廂情愿，對她的感情也說不清?！鳖D時又回到過去，回到那場大雨中，回到那個車站。就那樣揮揮手，就告別一段感情。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給她電話，她該開學(xué)了。她曾在雨中站立成一尊塑像，陸赫泉當(dāng)時在車外淌了眼淚。她呢，風(fēng)雨飄搖，她心里面是否也下了這樣一場雨？
“是嗎？說一說。”女人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優(yōu)點。
“有什么好說的，就是那么回事?；蛟S是單相思，說來也寒磣人?！鳖D時感到不好意思。當(dāng)初明朗的愛情，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如此，所有都經(jīng)受不住歲月的流逝。哪怕僅僅是一瞬間，已是過去了。要不，為什么不打電話給她？
“平淡之中方見衷情，說說看嘛?！痹颇貓猿?。
就在言談間，過去的一切浮現(xiàn)在眼前，而且越來越清晰。陸赫泉一時緊張起來，剛才不是說什么都無所謂，可為什么又激動起來？
“好吧，我就從頭說起。她叫賀蓉，是我的一個同鄉(xiāng)，我快畢業(yè)時，她入校。那時她問路，我聽出是老鄉(xiāng)，就幫她辦入校手續(xù)。她忽對我說，‘我認(rèn)識你。’這時我才感到有些眼熟。原來她高中和我一個學(xué)校，兩人隔個年級，上下樓。我本來對她就有好感，現(xiàn)在又是一個學(xué)校出來的，親近是可想而知。就這樣，人在異鄉(xiāng)，特別珍惜這種緣分。開始，兩人僅是普通朋友，我當(dāng)她是妹妹，只是后來感情變了味。她像你一樣漂亮，身材也好，更主要她單純，顯得活潑可愛。我最怕那些有心計的女孩，而賀蓉恰是我喜歡的那種。兩人在一起很隨便，也有說不完的話題，無拘無束，感覺真好。有一天，一個同學(xué)誤認(rèn)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才發(fā)覺自己喜歡了。又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思量，便徹底愛上她。你要知愛情會傳染的，那時兩人班大多成雙成對，我自然有愛的需求?！闭f到這里，陸赫泉停了下來。想到當(dāng)時那種朦朧的感覺，讓人有些激動，有些煩悶，也有些愜意。
“說下去啊，這才一半，愛情可是雙方的?！痹颇毓膭钪f下去。
“是啊，愛情不是遼天地烤火，一邊熱。但是，我卻沒勇氣對她說，怕她拒絕，那樣連朋友也做不成。有時我想在一起快樂比愛情更重要。”他沉醉在過去的快樂中。確實，和她的交往，使他日漸害怕孤獨，所以怕失去她這樣一位朋友。
“太遺憾了，你不讓她知道你愛她，兩個人又怎會走到一起？”云沫曦撇了撇嘴。
“可我實在沒勇氣。后來，我認(rèn)識了楊靜霞，試著追楊靜霞。我目的僅僅想看看賀蓉的反應(yīng)，可是賀蓉嬉皮笑臉，鼓勵我追楊靜霞。我氣壞了，就真地追起楊靜霞。我與楊靜霞的感情發(fā)展很快，楊靜霞徹底愛上我，但我的心仍然在賀蓉那里。我知道不能放開賀蓉，為了不傷害楊靜霞，只好選擇分手。楊靜霞當(dāng)時一言不發(fā)，故裝坦然，但我知她對我恨之入骨。我與她分手后，賀蓉為我感到遺憾。我那時故裝失戀，總找賀蓉去喝酒，想耍酒瘋時向她表白，但很慚愧，即使喝醉了，我也沒說出口?！蔽乙幌氲竭@些，就感到遺憾。既然那么愛她，為什么不說給她聽呢？
“男人做到你這份上，太窩囊了！”云沫曦羞我。
“換了你，你也說不出口?！敝挥凶约褐雷约菏遣皇钦娴母C囊。
“后來呢？你們現(xiàn)在還聯(lián)系嗎？”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給她電話。我待到都畢業(yè)，我送他走，我知道如果不說，以后再也沒機會，所以鼓了勇氣。我對她說我愛她，可是車站很吵，天又下著雨，我也不知道她聽到?jīng)]有?！?p> 云沫曦噗哧笑了?！罢f等于沒說，你們男人就會自我安慰，真是死要面子?！?p> 他也只好陪了笑。
“現(xiàn)在還不晚，打電話給她。只要加把勁，爭取她過來，還是有機會的?！痹颇毓膭钗摇?p> “可是分開了，當(dāng)時那種牽扯倒沒了?；蛟S那僅僅是錯覺?！标懞杖f的是實話，現(xiàn)在的他并不太想念賀蓉。也許就因為當(dāng)時耳濡目染，產(chǎn)生錯覺了?；蛘邇H僅因為他的寂寞。實際，即使她真的過來，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發(fā)生關(guān)系。
“錯覺？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相信遠(yuǎn)水不解近渴?！?p> “我可不是這種人，只不過冷靜下來，感覺友情多些而已。”連忙反駁到。
“別憑自己感覺！”她說。
“可我以為愛情就是感覺的產(chǎn)物，是感覺的對象化，而不是理性分析的結(jié)果?！?p> “是嗎？感覺是多變的，感覺下的愛情是不可靠的。”
“可只有不變，才說明愛得真摯、愛得深刻。如果愛情經(jīng)過化學(xué)物理樣的理性分析，那么愛情中世俗的成分一定很多?！贝_實也有這樣的看法。
“偏頗的高論，如果沒有理性的成分，愛情是不會持久的，而且兩個人也不會走進婚姻的圣殿?！彼@樣說。
陸赫泉感到意外，原以為她超凡脫俗，卻有這么傳統(tǒng)的看法。
“算了，我也僅僅說說而已，愛情面前人往往一塌糊涂，也許沒來及想就已經(jīng)愛上了。”
“這也是。那你準(zhǔn)備怎樣，任由她離去？”
“一切都順其自然，看她畢業(yè)后再說。實際我相信緣分。緣分來了，棒打不散；緣分不到，著急也沒用?！?p> 云沫曦笑了?！跋氩坏侥阋策@樣宿命。”
“男人多多少少有點迷信，這也許是男人執(zhí)著的原因所在，但恰又是他們多變和逃避的借口。倒是你們女人為了愛情從不會理智，所以顯得相當(dāng)執(zhí)著。說一說你的愛情，美麗的女人都會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睂嶋H說那么多，陸赫泉只是為了更多了解眼前的女人。
“轟轟烈烈又如何?人已經(jīng)死了，沒有什么可談的。”云沫曦明亮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又是一臉惘然。
陸赫泉一時愣住，感覺自己多嘴多舌。
“他是自殺，遺言只有一句話，說他期望自己在微笑中死亡。這說明他多么注重微笑，只是活著時得不到。就那樣，燒炭了結(jié)自己，留給我的是一屋子發(fā)了瘋的仙人掌、仙人球?！彼绱说陌?，雙目盡現(xiàn)迷茫，可是語氣平淡，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guān)。
陸赫泉感到空氣變得混濁，讓人窒息。也不好再說什么，兩個人沉默地坐在那里。黃昏的紅光透進窗來，兩人都變成古陶色。
又是自殺？死有多種，可以跳江，幾天前的《AKS日報》還報道一個年輕女人在多浪河這里跳河，巡邏的治安員看到下去救，結(jié)果都沉入河底。據(jù)說江河都有邪氣，它在吞食人后，就會喜歡吃所有的人，所以跳進這類江河里是找不到尸骨的。多浪河的垃圾船打撈了一夜，只勾出幾件衣服。
另外還有跳天橋的，被車輛碾成一堆肉泥，這是陸赫泉親眼所見。就在烏喀陸天橋，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女人，蓬頭污面，衣衫襤褸，坐在天橋的欄桿上，望著下面往來的車流。路過的所有人對之不理不睬。陸赫泉也走過，但不知道為什么，一股力量把他拉回。他與她搭訕，問她有什么困難，也行可以幫她解決。當(dāng)然這是欺騙的話，他當(dāng)時還在找工作呢。她扭頭看了看陸赫泉，那雙眼睛無神、呆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然深刻印在腦海里。她什么也不說，陸赫泉一邊說話一邊湊過去，想一把拉住她。
天地良心，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一義舉。那時他的心快跳出來。這時有治安員過來，女孩連忙下來。治安員讓她回家去，女孩這才悻悻離去。以為這就解決了問題，卻不料待我一個小時回來，天橋下到處擠滿看熱鬧的人。他只看一眼，血好多，還在流淌……
還有上吊什么的，最好的自殺方式，大概是吃安眠藥，在睡夢中悄然死去，就像自己給自己施行安樂死?？墒撬麄?yōu)槭裁催x擇燒炭自殺。曾在電視上看到日本人燒炭自殺，死在密封的車?yán)?。?jù)說燒炭自殺者，在死前都有一段痛苦的掙扎過程，然后慢慢窒息死亡。還有她的丈夫為什么選擇這樣的痛苦方式？如果生對于他們來說是痛苦的，那為什么還要選擇這種痛苦的方式了結(jié)自己？這像謎團一樣困擾著陸赫泉。
“吃飯吧！”云沫曦往他碗里加菜。
他注視她。她滾了眼淚，一滴眼淚依著白皙的臉龐落下。
幾天后，陸赫泉和賀蓉通了電話，兩個人好久沒聊，都顯得興奮。就告訴她現(xiàn)在的工作。
“什么？做一個槍手！我的大哥，這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fēng)啊。”她尖叫起來。
“一貫作風(fēng)？我本來就是這樣?。 彼穆曇粲行┐潭?，好像我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眼里，你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而且不甘人后。”
她這樣說讓他受寵若驚，原來她眼中的我是那樣高大。我心情頓時一緊，感到她的聲音陌生起來。
“哎呀，我的紅顏知己，難道我現(xiàn)在不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陸赫泉裝著驚訝，這樣可以放松情緒。
“那倒不是，只是感覺你不是那樣的?！彼穆曇舻土嗽S多。也許她為此失望，擱在以前，也沒有想到現(xiàn)在會是這樣。
然后又說了其它一些事情，盡量回憶過去美好的事情。她也許感覺到緊張和不愉快，就嘰嘰喳喳地鼓噪起來，說她的豐富多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