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御花園開出罕見的并蒂蓮。百官稱賀,皆言此乃吉兆,昭示大周昌盛之勢。和帝龍心大悅,許百官三日沐休,并在御花園宴請百官。
宴畢,百官皆歸。
月華清輝漸染,漫天散落星光,熠熠生輝。
“不見?到底怎樣了?”
“公主不必擔心,陛下只是普通的風寒?!?p> 安寧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何姑姑繼續(xù)道“陛下的風寒來得突然,公主貴體,陛下怕過給公主才不見,公主不要多心了?!?p> 殿外的榴花開得甚好,火紅得耀人眼睛。
安寧盯著那榴花默默不言,半晌,張姑姑柔聲勸道“公主,天色已晚,先回吧?!?p> 安寧望了眼緊閉的殿門,轉(zhuǎn)身離開。
回到薛府,薛簡還沒回來。安寧坐在案邊慢慢研磨,今日發(fā)生的事都不對勁。
大宴百官卻不露面,急急召自己過去卻避而不見……華綢明明在里邊吧,還有何姑姑,為何強裝鎮(zhèn)定?
殘月掛疏桐,一聲凄厲的鳥鳴突然劃破夜空的靜謐,安寧猛地驚醒。
睡在外間的娟兒聽到動靜進來,“公主,可要喝水?”
安寧搖了搖頭,“什么時候了?”
娟兒看了看漏刻,“五更天了,公主可是要起身?”
“駙馬回來了嗎?”
娟兒未及答話,張姑姑便著急走進來道“公主,應(yīng)府走水了?!?p> 安寧驚得坐起來,“什么時候?”
“昨夜子時,聽說是柴房火頭未熄盡,左右沒人,等完全燒起來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卻已來不及救了?!?p> 安寧皺眉道“有無傷亡?”
“發(fā)現(xiàn)一具骸骨,都燒成灰了?!?p> 安寧閉了閉眼,片刻方睜開道“更衣,進宮。”
昭和宮像往常一樣安靜,宮女們已經(jīng)開始各司其職。
安寧候在側(cè)殿,何姑姑很快過來了。
“公主,陛下醒了,請您過去?!?p> 和帝披衣倚在床上,除了臉色略微蒼白,其余好像并無異樣。
安寧行了禮便坐在床頭。
和帝笑道“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皇姐不是病了么,我來侍奉皇姐?!?p> 和帝點了點她的鼻子,“這么多人還缺你一個?”
安寧接過何姑姑遞來的茶給她漱口,“皇姐今日可有好轉(zhuǎn)?”
和帝將杯子遞回她手里,“你一來不就好多了么?!?p> 安寧撇嘴道“那皇姐昨日為何不見我?”
和帝臉色微變,瞟了眼何姑姑道“安寧昨日過來了?”
何姑姑跪倒,“陛下恕罪,原是昨日怕過病氣給公主,加上陛下已睡著了,就沒教公主進來。”
和帝的臉色不太好,“姑姑,你是宮里的老人了,更應(yīng)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連公主你都敢攔,你說要怎么罰你?”
安寧扶了何姑姑起來,“皇姐,姑姑不是說清楚了么,她也是為我好,你不要怪她了?!?p> 和帝看著她搖了搖頭,“你啊,就是心軟,姑姑,還不快謝過公主?”
何姑姑連忙告謝。
安寧同和帝一同用了早膳方才出宮。
和帝坐在軟榻上翻著奏折,眼也不抬問“姑姑,怎么回事?”
何姑姑上前一步,解釋道“昨日陛下暈倒后,丞相便立即封鎖了消息,并放出消息稱陛下感染風寒,需靜臥休養(yǎng),后來公主不知為何突然來了,丞相怕走漏消息,便索性連公主一起瞞了?!?p> 和帝微微點了點頭,“你們做的很好,不過……”她困倦地倚在椅背上,“安寧是個聰明的孩子,估計也瞞不了多久了?!?p> 何姑姑憂心道“陛下,連太醫(yī)也查不出原因,這……”
和帝揮了揮手,“我累了,你叫華綢過來。”
何姑姑只好應(yīng)是退下。
安寧坐在馬車里摸著鼻尖發(fā)呆,六月底的天,皇姐手怎會冷得冰塊一樣?
從宮中歸來便去了應(yīng)府,應(yīng)府果然是片瓦無存,昔日大宅門變得廢墟一般,連門口那塊鍍金匾額都燒得黑漆漆的,安寧抬腳欲進去,張姑姑攔道“公主,里邊都燒盡了,也沒什么好看的。”
安寧沉默一會問“那具骸骨在哪里?”
張姑姑驚訝道“公主要去看?”
安寧點頭道“應(yīng)汲走時只留了一個管家,應(yīng)家無人,我代他們送送老人家吧?!?p> 管家的骸骨被發(fā)現(xiàn)在馬廄外邊,馬廄近井,可能當時是想救火,只是沒想到火勢太大,反卻賠了自己的性命。
安寧掃了一眼同樣被燒成灰的馬廄便略微欠身道“如今你葬在這里,也算盡忠盡責,應(yīng)家必會對你感激不盡,你也……”
安寧突然睜大眼睛,她不敢置信地慢慢蹲下身子,一個黑色的物體在她腳下一寸的地方,她用帕子包起來晃了晃,里邊發(fā)出“叮鈴鈴”的響聲,下面還刻著她的名諱,的確是她的銅鈴鐺。她的兩個,一個是給了薛簡,另一個,在應(yīng)汲那里!
應(yīng)汲……應(yīng)汲居然回來過!那這火起的原因又是什么?難不成應(yīng)汲親自放了火,可是他為什么?安寧握緊鈴鐺,疑惑、震驚,使她說不出話來。
筆下字跡越來越模糊,安寧索性將筆擱下,走到窗前。啟窗而視,華燈初上,滿天星點早早地占了半邊天,庭院里的海棠花已盡謝了,只留下暗綠色的枝葉,旁邊的茉莉花零零落落凋了一地,連甬道旁的青石上都斑駁了些微青苔。
嫁給薛簡明明還不到一年,卻好像已經(jīng)歷了千千萬萬的歲月,只有與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才是平凡的姑娘,平凡的依賴,平凡的愛戀,就這樣長長久久地平凡下去多好,一起看云卷云舒,看花開花落,說不定,不經(jīng)意間百年過。
可惜,萬難……還是且行且珍惜吧,最不過霧里看花,醉中逐月……罷了,多想無益。
“公主,點燈嗎?”
安寧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隨著一盞盞燈亮起來,安寧心思空明了一點。
“娟兒,磨墨?!?p> 娟兒答應(yīng)了就卷起袖子研了起來。
安寧緩緩起筆,點勾畫間,落葉簌簌,斷橋殘渡,各般情態(tài),意境橫生。
張姑姑進來看到安寧在作畫便束手站在一旁。
半晌,安寧落了最后一筆,娟兒笑贊道“公主真是妙筆生花,這明明沒有一個人,偏偏叫人覺出別離的凄苦情狀。”
張姑姑也笑道“娟兒跟在公主身邊也長進了不少,竟能看出這畫中意境來?!?p> 安寧笑著飲了口茶,“娟兒原本就是極聰明的,一點即通?!?p> 娟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安寧用朱筆落了款,隨口問道“姑姑,駙馬用過膳了嗎?”
張姑姑躑躅一番方道“公主,駙馬還沒回來?!?p> 安寧一頓,擱下筆問“沒回來?”
張姑姑據(jù)實稟報,“據(jù)門房說駙馬昨日匆匆出門,后來就沒再回來過。”
安寧有些心緒不寧,“他沒說去哪里?”
“門房說駙馬走得很急,直接在府里就上馬沖了出去?!?p> 安寧站起來走了幾步,“怎么當時沒人回我?”
張姑姑看她著急也跟著急了起來,“公主一早就進了宮,奴婢以為駙馬不過有急事,事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所以也就沒和公主說,駙馬不會有事吧?”
安寧背著手又走了幾步,對張姑姑道“明日一早便請霍將軍來?!?p> 張姑姑急忙應(yīng)是。
霍子君直到晌午才來,安寧正在寫字,只是字跡潦草,幾乎個個力透紙背。
霍子君剛一進來她便停了筆,“怎么才來?”
霍子君伸長脖子看她寫的字,“公主找微臣過來干什么?”
安寧瞄了他一眼,緩緩道“你說呢?!?p> 霍子君脖子一縮,故意拍了腦門道“對了,可不是微臣能猜會道,臣已經(jīng)查到駙馬的去向了。”
安寧盯著他,“還不快說。”
“據(jù)微臣的探子報,駙馬去了吳越一帶。”
“吳越?”安寧疑惑了,“那不是皇兄的封地?他去那里干嘛?”
霍子君同她一樣疑惑,“好像是找什么人,但是并沒有叫純王幫忙,真是奇怪啊?!?p> “他要找人……”安寧盯著霍子君。
霍子君撇撇嘴,“這我可不知道,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不就是了?!?p> 安寧不置可否地沉默了。
霍子君又伸長脖子看她寫的字,似乎非常好奇她寫得什么。
安寧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霍子君嘿嘿笑了幾聲,自覺沒趣地告退了。
和帝那邊似乎一下子忙了起來,安寧幾次求見都被擋在議事閣外。
半月后,霍子君那邊,突然沒了薛簡的消息,就在安寧差點待不住去找他的時候,薛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