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奧菲莉亞

　　昏暗的走廊中不時響起古斯塔夫猖狂的笑聲。

　　咆哮之中夾雜著一些無法抑制的哀嚎，時刻回蕩在澤拉爾的耳畔，逐漸匯成一首歌頌地獄的交響曲。

　　審訊的工作已經交給了守夜人小組這些專業(yè)人士，澤拉爾立在走廊中等待著結果。

　　露易絲滿懷好奇的趴在門邊偷聽。

　　約翰斯頓護衛(wèi)在澤拉爾身側，雙眼時刻警惕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見他這幅模樣，澤拉爾頓覺奇怪。

　　“約翰，你這是干什么？”澤拉爾困惑道：“這里是守備廳，周圍不會有敵人出現(xiàn)?！?p>　　約翰斯頓連忙立正敬禮，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塞拉迪斯將軍將我派遣過來的時候，交付我的任務便是保護好領隊的生命安全，我不會再一次大意了。”

　　“你用不著這樣?！睗衫瓲栠B忙詫異的擺手道。

　　“請聽我說完，澤拉爾領隊！”約翰斯頓開口打斷澤拉爾的安慰：“守護施法者的安全是騎士不可推卸的責任。”

　　“因為我的疏忽而險些釀成了一次事故，這是不可被饒恕的瀆職行為?！?p>　　約翰斯頓的神情充滿了認真，讓澤拉爾一時間有些恍惚。

　　澤拉爾皺著眉頭看著陷入自責的約翰。

　　“約翰斯頓！”澤拉爾凝聲說道：“忘掉這件事吧！”

　　“如果你因為這種事情而在戰(zhàn)場上心神不定，那才是真正的瀆職行為！明白么！”澤拉爾冷聲訓斥道。

　　約翰斯頓愣在了原地，他有想過會接受懲罰，甚至有可能被掃地出門，但澤拉爾的這番回答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澤拉爾握拳在約翰肩膀錘了一下，認真道：“你也許是個好士兵，是個優(yōu)秀的騎士，你的職階也是我們所有人之中最突出的尖兵?！?p>　　“我相信塞拉迪斯只派你一個人來執(zhí)行這個任務，一定是因為你有著自己的過人之處?！?p>　　“然而，你與我一樣，還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戰(zhàn)士！”澤拉爾嘆了口氣道：“起碼在內心素質這方面，守夜人小組就比我們要出色許多?！?p>　　“所以，別沉浸于過去已經發(fā)生的事件中，往前看吧?！?p>　　“我們一起努力！”

　　露易絲不知何時站在了澤拉爾的身后，每當澤拉爾說一句話，她便在一旁跟著連連點頭，看上去好像眼前的這個人說什么她都會贊同一樣。

　　審訊室的大門被拉開，夜梟滿臉厭惡的取下沾滿鮮血的手套。

　　“有結果了么？”澤拉爾轉身詢問道。

　　夜梟忍不住翻了白眼，語速極快的抱怨道：“我已經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了，那家伙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你越是折磨他，他反而會覺得越痛快，我都快要吐了！”。

　　眾人面面相靚，對此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了，很難想象世界上竟然會有古斯塔夫這種人的存在。

　　“那封信里面的內容不重要，但收信人的身份和地址眼下卻很關鍵?！睗衫瓲栁樟宋兆约旱膭Ρ?，抬頭向夜梟鼓勵道：“一定要讓古斯塔夫吐露出實情?！?p>　　夜梟攤了攤手，示意自己無可奈何。

　　“不如試試‘攝魂’藥劑吧?！甭兑捉z突然提議道。

　　聞言，澤拉爾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如果正常手段行不通的話，那便只有依靠魔法來解決問題了。

　　澤拉爾果斷作出決定：“使用‘攝魂藥劑’吧，以我的個人的名義向煉金術師協(xié)會申請，這件事不能牽連到整個小隊?！?p>　　約翰斯頓不由驚呼道：“澤拉爾領隊，那可是禁藥啊?！?p>　　澤拉爾沉吟了片刻，但是最后依舊沒有改變這個決定：“約翰，我們別無選擇?！?p>　　“如果決定要使用禁藥的話，最好還是想辦法繞過煉金術師協(xié)會的，畢竟正統(tǒng)煉金術師對這些東西有著嚴格的使用條件，后續(xù)不知道會經過多少重審查?！币箺n趁機建議道。

　　“領隊不介意的話，我們守夜人在禁藥方面倒是每年都有一定的產量，應該可以拿來應急。”

　　“你可以從守夜人組織那里申請到‘攝魂藥劑’么？”澤拉爾詢問道。

　　“這件事不應該由我去申請。”夜梟連忙擺手解釋道：“這恐怕需要澤拉爾領隊親自去找蝴蝶大人一趟。”

　　澤拉爾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沉吟不決起來。

　　如果沒有必要，他其實并不想跟守夜人組織走得太近。

　　“別擔心，蝴蝶大人對自家人還是很大方的?！币箺n笑著安慰了一句，但是聽在澤拉爾耳中卻頗有些慫恿的意味。

　　……

　　守備廳正中最大的一間辦公室原本是為守備將軍準備的。

　　它的前任主人便是已經犧牲的戴維斯將軍，屋內的布置依舊保持著原本那番豪邁大氣的布局風格。

　　這與此事端坐于主位的蝴蝶賢者多少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澤拉爾忐忑不安的坐在一旁的小沙發(fā)上，桌上的熱水卻是半點也不沾，他此時已經能理解奧拉斯伯爵面對蝴蝶時的心情了。

　　這位看上去如同貴婦人一般的女士沉默是甚至能讓周邊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攝魂藥劑！”蝴蝶皺著眉頭低聲重復道，美目瞥見澤拉爾的窘態(tài)，轉而又笑了起來：“我可以批給你們使用，從守夜人的配額中支取?！?p>　　“非常感謝您的支持，蝴蝶大人?！睗衫瓲栠B忙畢恭畢敬的回道。

　　蝴蝶抬起食指置于唇邊，嬌媚輕笑：“先別著急道謝，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p>　　屏息凝神，澤拉爾連忙坐正了身子。

　　“澤拉爾·華萊士?！焙客蝗蛔兊膰烂C起來，澤拉爾一時間有些無從適應。

　　“你覺得守夜人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

　　澤拉爾抬頭瞧去，視線與蝴蝶女士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心中卻是一片愕然。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

　　“蝴蝶大人，我不了解這方面的情況。”澤拉爾有些忐忑的回答道：“守夜人組織一直在民眾的心目中充滿了神秘色彩，在沒有具體依據的情況下，我不敢妄加評論?！?p>　　“先不用急著推脫，你可以慢慢思考這個問題，在這期間我可以大致跟你介紹一下守夜人的現(xiàn)狀。”

　　半空中拋來一個黑色的小瓶，澤拉爾下意識伸手接過。

　　瓶身上雖然沒有標注，但澤拉爾清楚的知道里面盛裝的一定是‘攝魂藥劑’。

　　“自第二次紀元戰(zhàn)爭結束之后，守夜人實際上已徹底脫離了所羅門皇室的掌控?！?p>　　“近千年來我們一直游離在帝國的情報體系之外，卻又時刻與各方勢力保持著緊密的聯(lián)系，我們依舊享有以往的權利，卻也不再接受掣肘?！?p>　　“守夜人從原本的‘皇家走狗’演變?yōu)榱艘粋€真正為了帝國未來而努力的獨立組織，這其中的艱辛歷程不足以為外人道。”

　　澤拉爾聚精會神的聆聽著，蝴蝶口中的這些秘聞即使是古堡之中都不曾記載過。

　　蝴蝶掩口輕笑道：“從表面上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畸形？”

　　澤拉爾下意識的點頭承認，轉而又尷尬的低下了頭腦袋。

　　一個完全獨立于政體之外的情報組織，而且還有這個極強的戰(zhàn)力支撐，無論如何去看都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你知道每一個守夜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么？”蝴蝶女士感慨道：“我們希望守夜人組織能有解散的一天?！?p>　　澤拉爾驚駭?shù)牡纱罅穗p眼，不由勸道：“所羅門帝國不能缺少守夜人的支撐，不管外人怎么的評價帶有多少陰謀論的色彩，但帝國不能缺少隱藏在暗處的基石！”

　　蝴蝶女士并沒有回答，她單手支撐在辦公桌上有些戲謔的看著澤拉爾。

　　“守夜人組織現(xiàn)在這種現(xiàn)狀實際上僅僅是‘皇室’與‘統(tǒng)帥部’之間為了維持彼此之間平衡而擺出的一張棋局?！?p>　　“所羅門帝國風雨飄搖近萬年仍屹立不倒，看似雄威壯闊，風光無限?！?p>　　“實則已經年老體衰，病入膏肓?！?p>　　蝴蝶一一數(shù)出各大勢力的名號：“所羅門皇室、六大世襲公爵、主力軍團統(tǒng)帥部，煉金術師協(xié)會，大陸魔法協(xié)會、守夜人組織、商會聯(lián)盟、貴族議會?！?p>　　“彼此之間相互牽制，相互制衡，但卻又成為彼此之間的絆腳石，攔路虎。”

　　“一旦平衡的局面被打破，迎接這個古老的帝國不是‘新生’，便是‘滅亡’！”

　　“任何一個勝利者都不會允許我們的存在，無論如何，守夜人組織都將消亡，這便是時代的浪潮！”

　　蝴蝶女士的話語如同魔導炮的轟擊一般將澤拉爾的思路徹底粉碎，連珠箭一般的犀利言辭讓這個年輕的煉金術師幾乎呼吸停滯。

　　“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澤拉爾有些恐懼的問道。

　　今天的對話，讓他聽見了太多他本不應該知道的秘密，這些話甚至讓他忍不住有種顫栗的感覺。

　　“我只是想要種下一顆種子，然后看它會開出什么樣顏色的花朵?！?p>　　似乎看出了澤拉爾心中的去意，蝴蝶最后輕笑道：“不用急著過早下定結論，你有很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也許最終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衣領已經被冷汗浸濕，澤拉爾抿了抿嘴唇，嗓音有些干澀的問道：“我可以離開了么？”

　　“當然?！焙可焓种噶酥皋k公室的大門：“請便?！?p>　　澤拉爾故作鎮(zhèn)定的躬身告辭，手心一片冰涼。

　　“從今以后，你可以稱呼我為‘奧菲莉亞’，這是我在組織內部真正的‘代號’”蝴蝶那柔媚的聲線從身后傳來。

　　澤拉爾點頭應下，推門而出。

　　透過逐漸閉合的門縫，澤拉爾記住了一副永遠烙印在他心間的畫卷。

　　奧菲莉亞皺著眉頭站在窗邊，目光遠眺著地平線另一端的落日余暉，好似在欣賞著夕陽最后時刻的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