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jié) 完璧之身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房間里已經(jīng)大亮。
這是星魂的房間。我蜷縮在星魂的床上，星魂的手摟在我的腰上。
我輕輕拿開星魂的手，想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
“你的衣服已經(jīng)拿過來了。”星魂的聲音突然響起，“浴桶在屏風后面?！?p> 我抬眸，星魂還躺在我身旁，眼睛是閉著的，冷冽的聲音卻很清晰：“洗漱完后去我書房?！?p> 星魂似乎有事要和我說。我略略思索了一下，迅速起身梳洗。
在我跨入浴桶的時候，我聽到了星魂也起身的聲音。
他的傷口只是初步治療過，還不能下床隨意活動的。
我咬唇，最終還是沒有出聲阻止。
我不知道星魂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會讓他總是這樣不把自己的傷當一回事。他是陰陽家的少年天才，是天之驕子，難道也會受過什么非人的磨難嗎？
我從進入陰陽家以來，從不多管閑事，對眾人的事情和消息一貫冷漠，也從沒留意過星魂的事?，F(xiàn)在，我卻突然有點想知道星魂的過去。他怎么進入陰陽家的？他是不是受過什么殘酷的訓練才會如此？他遇到過什么危險和坎坷？他，什么時候開始注意上我的？
我內(nèi)心小小地嘆了一口氣，想必星魂永遠不會告訴我這些的。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過去，實在是不值一提。不管它曾是辛酸還是輝煌。
“你們都走開！”屋外突然傳來打斗的聲音，“我要見星魂大人！”
意外發(fā)生，我立刻就要起身披衣，星魂卻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他在屏風外很冷靜地扔給我一句話：“你不必理會，有我?！?p> 很快的，屋內(nèi)沖進來第三個人的氣息。
“聽說星魂大人受傷了，九喬才冒昧沖撞進來，請星魂大人恕罪?！?p> 是九喬！我靜靜地待在浴桶里，不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響。
“起來吧?！毙腔甑穆曇羰且回灥睦滟?、高高在上。
“謝星魂大人?！本艈痰穆曇籼鹈蓝鴾厝?，“不知星魂大人的傷嚴不嚴重？”
“哼！一點劍傷，鯊齒也不過如此。”星魂冰冷又不屑地說道，“聚散流沙自從和墨家叛逆為伍后，光景真是與日俱下?！?p> 我皺眉。星魂故意提到流沙組織，難道是在掩護趙高？
“那九喬就放心了?！本艈痰穆曇糁杏辛艘唤z輕松，“聽說黃芪乳鴿湯最補元氣，九喬剛好熬了一點，星魂大人可以試試。”
“嗯。”
許是沐浴的熱氣彌漫到了屏風外面，九喬的聲音突然問道：“星魂大人剛沐浴完嗎？”
沒有聲音回答她，唯有幾片綠葉輕輕飄落在屏風底架旁。
想必九喬也發(fā)現(xiàn)了這幾片綠葉，她的聲音仍然輕柔，卻有一絲不穩(wěn)：“聽說昨晚是少司命長老扶星魂大人回來的，難道少司命長老昨晚到現(xiàn)在，一直沒離開嗎？”
“看來月神大人忘記告訴你了，在陰陽家內(nèi)問跟自己身份不相符的問題，只會惹禍上身?！毙腔晷皻獾恼f道。
房間里一時之間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九喬冒昧，請星魂大人恕罪?！蔽衣犚娋艈搪曇粑⑽㈩澏兜卣f道，隨后，她的下一句話卻很強硬：“只是，星魂大人莫要忘了那日楚南公說過的話，一個對您不貞的女子，您何必。。。”
“?。 逼溜L外，九喬話還沒說完，就尖叫一聲。隨后，我聽到了大口吐血的聲音。
“這件事誰再敢提半個字，別怪我手下無情?！毙腔甑穆曇羰菑臎]有過的冷酷，“把她扔出去?！?p> 房間里只剩下星魂和我的氣息了，九喬雖然已經(jīng)不在，但她話中的“不貞”兩個字卻聽在了我心里。
我緊緊抓住桶沿。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我對星魂不貞？星魂警告九喬不要提起哪件事？
還有，不要忘記楚南公說過的話？楚南公說了什么？
屏風外也是一片寂靜。許久，我才聽到星魂走出房間的聲音。
滿心疑慮地洗漱完后，我迅速去了星魂的書房。
這書房布置得與桑海城中星魂那間書房一樣，我莫名地想起了三日前星魂想殺我的那個晚上。
“過來先用餐?！毙腔暌呀?jīng)坐在擺滿了飯菜的茶座前。
我走過去，茶座上赫然有一蠱黃芪乳鴿湯。
我瞟了一眼星魂。
“你昨晚消耗過大，喝湯補一下?！毙腔晟裆苷?，往我的碗里舀了一些九喬送過來的湯，“已經(jīng)驗過了，無毒?！?p> 我凝眉。拜張良所賜，那段時間在小圣賢莊聽了一些廚藝知識，還看了一卷湯菜做法的書，我正巧知道乳鴿湯一般要熬上兩個時辰才會發(fā)揮作用。要做成這蠱湯，恐怕要守一夜才能熬出來?？磥恚艈套蛲砭椭佬腔晔軅南⒘?。
“這湯需要一夜的時間才能熬出來。”我向星魂稍微提了一下。
“哦？”星魂的眼睛閃了一下，“院內(nèi)的傀儡我都檢查過，沒有問題?！?p> 既然院內(nèi)沒有問題，院外都是朝廷的衛(wèi)兵，九喬竟然能動用朝廷的兵來監(jiān)視護國法師？我和星魂互望了一眼，看來這個九喬在朝廷里似乎有勢力。
一頓飯用完，星魂才緩緩開口道：“昨晚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從趙高的話中，想必你昨晚也已經(jīng)知道云中君的目的了?！?p> 我點點頭。剛開始不是很明朗，現(xiàn)在卻很清晰。云中君先是派了個身份不明的九喬來接近星魂，許是看九喬這邊進展太慢，又告訴趙高我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讓趙高來抓我獻給秦始皇。
云中君真是夠狠，如果我被獻給了秦始皇，理所當然不可能再和星魂在一起了。
“云中君這個老賊，竟然敢與我為敵?！毙腔觋庫宓卣f道，“到達仙山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我再次點點頭，云中君在陰陽家和朝廷都是權(quán)大勢大，此人不除，我和星魂一日不得安生。昨晚所幸趙高有自己的算盤要打，暫時放過了我，否則今天我哪還能見到星魂？
“雖然知道了云中君現(xiàn)在的目的，可是他究竟想做什么，我們還不能確切得知?！毙腔暾f道，然后唇角慢慢勾起，“也許，今晚會是個突破口。”
今晚是我和那個像蛇一樣的男人的會面時間，我皺眉看向星魂：“趙高？”
“我們可以與他合作?！?p> 再次用治愈術(shù)幫星魂治療一次后，我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星魂身上的傷口差不多都已經(jīng)恢復如初，除了三日前晚上他氣血翻滾造成的內(nèi)傷吐血外，靜心休養(yǎng)個幾天，基本上就能沒事了。
只是星魂說今晚見趙高時務必爭取與他合作，讓我有點不解。難道這就是星魂在九喬面前掩護趙高的原因？根據(jù)我們目前的推測，九喬是云中君的人，星魂應該是不想讓云中君知道我們將與趙高合作吧。
趙高是羅網(wǎng)的首領，不僅掌握著帝國最大最神秘的殺手團，他的蜘蛛探密更是神乎其技。與他合作，應該能得到不少好處。
至少先打聽清楚云中君的目的和九喬的來歷。
云中君找的這個九喬真是不簡單。我和星魂反復推測過后，已經(jīng)斷定九喬就是殺害那個會陰陽傀儡術(shù)的年輕男子的兇手。那個年輕男子可以肯定就是動用星魂院中傀儡刺殺我的人。那么，九喬先是持刀刺殺于我，然后又丟棄了那把刀，心思算計自不必多說。
最關鍵的是，她還能避過星魂的讀心術(shù)。還在桑海城中時，星魂曾對九喬使用過讀心術(shù)，結(jié)果一無所獲。雖然星魂一開始沒有懷疑讀心術(shù)出了問題，但從現(xiàn)在看來，九喬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躲過了讀心術(shù)的法力。
而現(xiàn)在，她竟然在朝廷中也有勢力。
她一介年輕女子，怎么會在朝廷中有勢力呢？
我沉思了下，這些事今晚問趙高或許就有答案了?，F(xiàn)在，我要去找楚南公，要另一個答案，關于“不貞”的答案。
“咳咳。。。五天前在桑海城，確實有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女子來向我打聽過天命之眼的事。”楚南公拿著塊手帕，使勁兒咳著，“這海風，咳咳。。。熏得我這把老骨頭。。?！?p> “三天前是否也有人來向您打聽過？”我問道。
“啊？你說三天前啊，咳咳。。。三天前讓我好好想想，咳咳。。。人老了，腦子就不中用了。”楚南公背過身去，佝僂著腰咳，“咳咳。?！，F(xiàn)在一時也想不起，要不姑娘你先回去等？”
“咚咚咚咚！”數(shù)十片綠葉釘在楚南公腳邊。
“咳咳！咳咳咳！。。。你這丫頭，這么兇，張良那臭小子怎么看上你的？咳咳。。。”
更多的綠葉從我手中浮起。
“咳咳！我想起來了！”楚南公趕緊喊道，“三天前那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女子又帶了個陰冷的年輕人來問過一樣的事！”
我立即將綠葉收攏，“那人左眼周圍是不是有火焰形花紋？”
“唔，好像是?？瓤?。。。那個狠厲的年輕人我不喜歡，你打聽他作什么？”
我追問道：“他們打聽時，你怎么回答他們的？”
“咳咳！擁有天命之眼的人與命定之人接觸越親密，看到的天命就越多?！?p>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原來，星魂三天前奇怪的反常是這個原因。張良刺秦過后，我把我已經(jīng)知道的天命從頭到尾都跟星魂細細說過。如果三天前星魂聽了楚南公的話，一定是以為我背叛了他。
“咳！我說丫頭，那年輕人心思深又毫無善念，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怎么看上他了？張良那臭小子雖然混了點，但哪點不比他好。。?？瓤?。。?！?p> 我瞥了楚南公一眼，沒理他。一個瞬移，便離開了。
楚南公不贊成我和星魂在一起，就像月神一樣，他們都很討厭星魂。
楚南公會對星魂這么說我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星魂，我一想到星魂那天的心情就忍不住發(fā)抖。
他殺我時幽藍色眸中那強烈的殘酷和恨意，我仍記得清清楚楚。他應該是極度地失望吧？或許還有滔天的憤怒？
即便這樣，他仍沒有殺死我。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現(xiàn)在居然還能活著站在這里。星魂想殺一個人，沒有任何僥幸可以逃脫。
昨晚，我們吻過，一起睡過。看起來星魂似乎原諒我了，但我知道他不可能真正忘懷。他大概只是壓下了這份痛苦，不去想這個傷口吧？殺我的那晚后，他雖然三天來一直拒不見我，但昨晚趙高抓我去秦始皇那兒時，他卻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也許一直都有悄無聲息地跟著我，在黑暗中注視著我。
即使他以為我做了背叛他的事，他對我，也根本放不了手。他狠不下心，他下不了手。
突然明白過來，我卻有點心酸。
大概別的少女總是憧憬在危險時，能有一個謙謙如玉的王子騎著駿馬而來或者踏著云彩來相救。可是星魂，在我真正遇到危險時，總是獨自一人從陰影中、從黑暗中慢慢踱步而出，嘴角掛著不屑的冷笑，沒有柔情蜜意，卻利落、強勢地護著我。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這個誤會，一時之間是沒法解開了。不管星魂心中到底傷得有多深，我現(xiàn)在也沒法證明什么。只待有一天，星魂自己能發(fā)現(xiàn)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