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親趙氏被兩個婢女送到玫紅院里,望著精美的家具、被褥,不由問她們:“不知兩位姐姐如何稱呼?”宋時“姐姐”、“哥哥”并不局限于稱呼比自己大的人,而是一種敬語。
那兩個婢女相視一驚,忙齊齊跪下說:“萬望蔡姑娘莫要如此稱呼,奴家實在不敢當。”
我扶起了她們,領(lǐng)頭的那個婢女面貌頗有邢王妃的品格,只是五官遠不如王妃精致,她甜甜一笑說:“邢王妃叫我小甜,姑娘也這么喚我吧?!?p> 旁邊那個婢女相較顯得靦腆羞澀,低低的說了聲:“我叫小艷?!?p> 小甜又對我說:“王妃吩咐了,姑娘和夫人只管安心住下,待王妃大好了還要來拜謝姑娘呢。”
我忙擺手說:“萬萬不敢,民女只留神等待王妃安好罷了?!?p> 小甜說:“姑娘不必自稱民女了,殿下已經(jīng)說了,只待今日早朝去向今上討個恩典,姑娘仍然做的是醫(yī)官?!?p> 我心知北宋必將滅亡,自己如何能隨其陷落金人手中,急道:“民女能安然歸來已是天幸,如何能再做醫(yī)官?煩勞姑娘通稟康王一聲,能讓民女得以陳情?!?p> 小甜說:“姑娘何必妄自菲???單憑姑娘上次在延福宮治好康王殿下的病就已經(jīng)足夠資格入選太醫(yī),現(xiàn)在又治好了我們王妃。姑娘對我們康王府有莫大的恩惠,朝廷給姑娘恢復原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姑娘莫要推辭。”
我待要再拒絕,小甜眨了眨眼睛道:“再說了,現(xiàn)下王爺忙了一整夜早已歇下,再過幾個時辰就去早朝,姑娘就算想打擾王爺也來不及了。”
我見話都被小甜說盡了,只好默默坐在繡墩上,長嘆一聲,一言不發(fā)。
小甜見我無法再拒,沖小艷擺擺手,兩人整理好床鋪,下去了。
趙氏見我如此反感重操舊業(yè),很是驚訝,問:“做女官難道不好?有康王作保,你不必過度擔心的?!?p> 我當然無法把實情告訴母親,總不見得說,您老還是跟我先撤吧,這大宋眼看要完了,咱們先到杭州去躲躲。我無力的對趙氏說:“娘,我好累,咱們還是先歇歇吧?!?p> 趙氏性子溫婉,平日對丈夫蔡京百依百順,如今見女兒雖固執(zhí),但這件事遠比不上我的終身大事重要,便也不忍對自己唯一的女兒多加追問。于是兩人上床解衣,沉沉睡去。
兩天過去,邢王妃大好,能夠下地走動了。我得到了醫(yī)官的任命,卻以身子不適為由不去上任,只悶悶的呆在玫紅院里。已是暮夏,院里的玫瑰稀稀疏疏的凋落,唯余晚開的一兩朵躲在墻角開著,像是怕被人發(fā)覺似的。
我立在墻角的影壁里,癡癡的望著那碩果僅存的紅玫瑰出神,不是沒想過住進康王府,但想不到是以今日這種不尷不尬的身份住進來,而且還時時聽得仆役們談論著康王對王妃的深情,每每遇到此時,真想大吼一聲:“別再說了!”可邢王妃偏偏不讓自己走,我真的很想沖到她面前問:“你想怎樣?”
“聽說了么,女醫(yī)官蔡溪要當康王殿下的側(cè)妃了!”
我聽到墻外的私語,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
“怎么可能?她是罪臣之女,朝廷不念及她父親的罪已是萬幸了。殿下仁厚,給她個醫(yī)官之職是客氣,難道她還真想攀龍附鳳,順著竹竿往上爬?”
我聽出來,這竟是素日待我十分親厚的小甜的聲音。
“小甜姐何必動氣,她就算想進來,也得過邢王妃這一關(guān),現(xiàn)在殿下如此寵愛王妃,就算她勉強進來,將來也是獨守空房的命!”
我無語了,暗戀康王是真,可自打知道他有了妻子,就沒奢望過康王會對我動情。
“就是,打著看病幌子來勾引殿下的狐媚子,也不想想我們這兒還沒事人一大堆呢,何時輪的上她這個外人?”
“哎呀,小甜姐,你總算說出了心里話,呵呵?!?p> “我才不像有的人口是心非呢,聽說她陪同殿下出使金營時就使盡手段,和殿下住在一個帳篷里。結(jié)果呢,回來后殿下連提也沒提,可見是根本拿她當玩物,送上門的誰不會要呢?”
“嗤嗤,既然這樣,那怎么又有人提起這茬來?”
“小艷妹妹,你不知道,說到底還是邢王妃心細,知道了這事,想讓大家的名聲都好聽些,要不是王妃大度,殿下早把她拋到九霄云外去了?!?p> 這話傳到墻里面,我的眼淚早下來了。我知道去了金營對我名譽肯定有所涉及,所以想盡快出京。明明自己當時被迫出使,卻被婢女們口出污言,說的如此下作無恥。想到自己原來在康王府人眼中如此形象,真恨不得穿出墻去和她們大吵一架。
“說什么呢?大白日的就在墻角下亂嚼舌根子,再胡說小心我回了王妃,把你們狠狠打一頓?!币粋€中年婦人的聲音細細透過來,竟是當時來請我的那位媳婦子。
墻外頓時清凈了。耳聽得有腳步聲從墻那邊走過來,唯恐有人要進玫紅院,我做賊似的一溜煙奔到屋里去了。果不其然,來人正是那位媳婦子邢媽媽。我剛擦干了淚水,邢媽媽就進來說了來意,邢王妃有請。
花廳中,大病初愈的邢王妃端坐在紅木椅子上,她頭戴金步搖,額飾華勝,穿一身天藍色湖絲團鳳銜珠窄袖襖,下著同色繡金折裙。五官無不細細妝扮過,小甜為她打扮時曾說這樣太簡單了,王妃卻說:“也不用太過華貴,她的模樣,還沒到我需要精心打扮才能壓得下她?!贝藭r,她端起青花荷塘游龍紋茶盞輕啜了一口茉莉香片,又放下,笑問我:“小溪,玫紅院里住的還好么?”
我進來時就掃視過一圈屋子,一個下人也沒有,顯見她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便提起了精神,答道:“回王妃的話,一切都好,有勞王妃掛心。”
“這么客氣干什么?我們是好姐妹,對么?”她淺淺的一笑,雪白的臉上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卻滿是狡黠,幾乎令我懷疑她是否如唐人傳奇中的狐仙一般,難怪康王為之傾倒。
我不知如何接口,沉默不語。王妃又說:“小溪,王爺平時私底下都是這樣稱呼你么?”
我深吸了口氣,知道開始說重點了:“不過是這個名字順口,大家都這么叫罷了?!?p> “這名字真好聽?!蓖蹂行┯脑沟目跉猓拔医腥醿?,你瞧,一點氣勢也沒有?!?p> “王妃哪的話,我倒覺得王妃的閨名很溫婉,聽了就覺得舒服。”
王妃似乎對我的評價很滿意,笑道:“出使的那段日子,我在府里夜夜擔心,幸虧有妹妹在王爺身旁照顧,真是辛苦妹妹了?!?p> 這語氣仿佛坐定了我與康王的奸情,我忍不住反駁:“王妃莫要如此,民女當時臨危受難,王爺是為了救我才不得已收留我的。說起來,那段日子王妃不在身邊,王爺很是愁苦思念呢?!?p> “哦,是么?”
“民女不敢撒謊,王爺雖然明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可他每當臨睡前,便會拿出一個小小的掐絲琺瑯沉香木盒子,打開看了良久,才會睡去?!?p> “真的?”王妃喜動顏色,“那是他臨行前我特意給他的?!彼箯男渲心贸隽藗€與王爺那盒子一模一樣的來,打開特地給我看:“這是我的一只金絲瑪瑙耳環(huán),另一只在王爺那里?!?p> 我定睛細看,果見和王爺平日細瞧的那一只相同。剎那間醋意再次涌上心頭,我卻只好含笑道:“和王爺?shù)哪侵灰粯幽?,王妃真真好福氣?!?p> 王妃輕輕撫摸那只耳環(huán),只顧甜甜的笑。我突然覺得,她也只是個剛剛新婚的小婦人,維護著自己的愛情,即使在情敵面前耍一點小小的心機,難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我說:“王妃,王爺心中想的從來只有您一個人。民女在旁瞧著,委實羨慕,只盼將來也能有一位知人心,如王爺對王妃這般?!?p> 王妃聽到此處,心下明白,起身拉住我的手,有些歉然的說:“妹妹說的哪里話,這兩天我在病中,手下人都無力管束,若是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妹妹,請不要見怪?!?p> 我斂容正色說:“王妃莫要如此稱呼民女,民女只想平安度日,未有他想,請王妃不要折煞民女了。”
管賬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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