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返被安頓在那位名叫孔斑的中年人家中,只有一間茅草屋,位于村口位置,周圍沒有人家,只有幾畝農(nóng)田,現(xiàn)在都空曠著。茅草屋外面的院落里養(yǎng)了一條狗,正對著游返汪汪大叫。屋檐下吊了一條腌肉,門邊上是幾個南瓜。屋子里地上用石塊鋪著,顯得干凈整潔,只有一個茅草鋪,此刻變成了兩個,是孔斑幫他搭的。
游返連忙道謝:“這回麻煩孔大哥了,叨擾幾日,等我腿傷好了,便離開這里?!?p> 那孔斑為人沉默,也不說話,將他留在茅草鋪上,便出去忙其他事了。
到了會兒,孔斑進(jìn)來,將幾件干凈衣裳拿進(jìn)來,丟給他道:“你換下衣服,待會兒給你換藥。”
“藥?”游返將信將疑,他原本身上有些金創(chuàng)藥,但遺落在馬上,這刻傷口隱隱作痛。自己也有點為難。
游返自己將血污衣服換下,穿上干凈的。這些都是農(nóng)家粗布衣裳,估計是孔斑到村里其他人家借的,因為在這茅草屋里,游返沒有看到有什么衣柜存在。
孔斑不知從哪里拿來一個缽,缽里拌著草藥,已被杵爛,綠瑩瑩的。
游返有點疑惑道:“孔大哥還會調(diào)草藥?”
孔斑讓他不要多說,此時之前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疤,與襪子黏在一起,孔斑一把全部撕了下來,直痛得游返咬牙切齒,卻不敢聲張,怕惹惱了他。
接著傷口處迅速傳來涼絲絲的感覺,草藥已經(jīng)敷上去了。
孔斑給他敷上草藥,然后纏上白布,像做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然后道:“算你運氣好,沒傷著經(jīng)脈,否則便瘸了。這草藥你放心。現(xiàn)在需要靜養(yǎng),不要觸碰傷口,等過半月就好了?!?p> 一連串說了不少話,也許是孔斑一天中說的最多的一次,然后就又是沉默??装哂殖鋈チ?。
游返安心躺下來,心中琢磨著該怎么謝謝這個孔斑,看樣子是個老實的莊稼漢,初時的敵意,也是為了防止仇殺延伸到了這偏僻的村子里,現(xiàn)在給他治傷,可以看出這里的村民還是比較淳樸善良的。
到了晚間,孔斑端來一碗粥和一碟咸菜,兩人端著便吃了,卻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弄來的粥,似乎這屋里也沒灶臺碗筷。
入了夜,孔斑自顧自在旁邊呼嚕嚕睡著。只留下游返一個人在草鋪上望著破窗外的星空。
清晨,游返醒來時,屋里便只有他一個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傷處,還沒好,但不疼了。那草藥果然見效。他不由佩服起孔斑來,一個山野村夫配的草藥效果居然比金創(chuàng)藥還好。
休息了一會兒,陽光從窗口照了進(jìn)來。整個屋內(nèi)靜悄悄的,氣氛寧靜,對于前段時間忙碌不已的游返而言,這種靜謐讓他覺得十分舒適。
不多時,門口響起腳步聲,吱呀一聲,門拉開了一條縫,一個腦袋探了進(jìn)來。
“咦?”那個叫做小蝶的姑娘看見了他,又掃了一下屋內(nèi)。
游返見了是他,警覺地看了看被丟在屋子一角的吞日劍。
小蝶順著他目光看去,臉上露出喜色,連忙朝著吞日劍方向走去。
游返連忙道:“小蝶姑娘,我和孔大哥可講好了……”
小蝶美麗的大眼睛轉(zhuǎn)向了他,皺了皺眉頭道:“昨天你欺負(fù)我,本姑娘還未跟你算賬呢?!闭f罷,又朝他走來。
此時游返正坐在草鋪上,一只腳無法動彈,不過精力已經(jīng)恢復(fù)不少,看見她走來,心中也正自防備。突然道:“小蝶姑娘,我看你手上不錯,是哪里學(xué)的?”
小蝶頓時停下腳步,嘻嘻笑道:“你也覺得不錯啊。你說說,我的武功如果到了外面,到底排在什么水準(zhǔn)?是一流高手,還是二流高手。江湖上能排第幾名?”
她說的外面,自然是指村外面。小姑娘家居然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不過看她那招式,也顯得生嫩,如果實話實說,游返擔(dān)心她一時惱羞成怒,自己沒來由地受她折磨,于是斟酌了一下,道:“外面藏龍臥虎,你這武功雖也不錯,恐怕也只能排在……三十……二十名以內(nèi)。”反正他知道的江湖人物也就二十來個,胡謅一番也不負(fù)責(zé)任。“雖說二十名,那也不錯了。江湖中能人輩出,要站得一席之地,是如何困難之事。”
小蝶果然臉上露出微笑,繼而臉一沉,道:“胡說八道,以為我不知道江湖深淺嗎?就你這身手,受了傷還能欺負(fù)我,難道你能在江湖上能排二十名?”小姑娘相當(dāng)聰明,輕易從比較中得出結(jié)論。
游返訕訕地笑了笑。小蝶突然又道:“光跟你說話,倒忘了正事。”于是又朝吞日劍方向走去。
見游返正要叫她,小蝶突然瞪圓了眼睛,大聲道:“你再啰嗦,本姑娘將你一刀砍了,尸身拋到荒郊野嶺去。大不了孔伯伯回來時,我便說你自己走了。到時候你便憑空消失了,還盯著這把劍有什么用?”
游返渾身一哆嗦,這姑娘心狠手辣,倒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門打開,一個身影走了進(jìn)來,正是孔斑,游返心中歡呼,暗叫救星到了。
孔斑見小蝶也在,疑惑道:“紫蝶,你怎么也在?”
原來這小蝶大名是叫做紫蝶,卻不知道姓什么。
紫蝶一開始有點慌張,如同做了虧心事一般,后來便鎮(zhèn)定下來,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來看看這人,昨天看他受傷挺重的,也不知道恢復(fù)了沒有?!?p> 說著狠狠瞪了游返一眼,要他配合自己。
游返卻不領(lǐng)情,道:“她是要來偷我的寶劍?!?p> 紫蝶臉上露出狠厲的神色,但游返還是自若道:“我早說過了,這劍是金劍山莊的劍,是要送去給昆侖龍門派的。若是是我自己的物品,送也便送了,可既然是他人的,便不是我說了算的。除非我死了,總要將劍送到的?!?p> 孔斑點了點頭,道:“忠人之事,是好事。我這里有件東西,是從昨日你殺的那個惡道人身上找到的?!?p> 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箋,拿了給他。
游返接過信箋,從中取出一張紙,看了起來。紫蝶好奇,也從旁邊探頭張望。
上面只寫了寥寥幾個字:“游返在金劍山莊?!?p> 游返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能在去汴京路上遇到金鐘惡道,原來是有人告知他自己的下落?;叵肓艘幌拢雷约涸诮饎ι角f的人無非就是山莊的人,恐怕還得加上東方笑,可東方笑也是金鐘惡道的仇人,不會告密,那還有誰要置他于死地?他晃了晃腦袋,想不清楚。山莊里面沒有人和他有矛盾,沒有到要他死的地步。汴京也其他知道他來到金劍山莊的人,上次回老馬車行時,他也沒透露自己到了金劍山莊。
紫蝶看了看,也不關(guān)心,便向孔斑道:“孔伯伯,我今日是來找你學(xué)習(xí)武藝的,上次用你教的擒拿手,連這個普通的金劍山莊弟子都制服不了,你再教教我厲害的功夫?!币贿呎f,一邊親密地?fù)u著孔斑的手臂。
游返吃了一驚,原來這小妮子的武功是孔斑教授的,那這孔斑的武功就不低了。昨日看孔斑手持長劍時神態(tài)平常,便如同喝茶吃飯一般,恐怕也是老江湖了,不知為何會住在這個村里,充當(dāng)一個莊稼漢來。他疑惑地看了孔斑一眼。
孔斑后退了兩步,與紫蝶隔開一段距離,道:“打不過人家,自然是功夫不到家。紫蝶,貪多嚼不爛,你好好再練練,自然能提高。”
紫蝶生性活潑好動,練功沒耐心沉不下心來,自從學(xué)會武功,飛鳥走獸便都遭了殃,還整天纏著自己,令孔斑也頭痛不已。
紫蝶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上次孔伯伯你說武功需要在實戰(zhàn)中提升,你又不肯與我過招。這廝……”指了指游返,道:“是個會家子,雖然比我差了一點,卻是一個好對手。好,你來陪本姑娘過過招?!弊詈笠痪湓?,卻是對著游返說的。
游返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道:“我腿傷得這么重,站都站不起來。怎么陪你過招?”
紫蝶一根手指支在下巴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嗯”了一下,道:“好,那等你傷好了。我再來找你?!庇谑怯峙芰顺鋈ィ钩晒@過了偷劍的事。
孔斑看了看游返道:“紫蝶是小孩子心性,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不用擔(dān)心。”
游返心里其實覺得這個活潑的姑娘也自有可愛之處,只是對自己甚不友好,又時常惦記著自己的寶劍,于是道:“小蝶……紫蝶不像是普通村里的小姑娘,昨日出手可重了,差點要了我的命。卻不知道怎么學(xué)會武功的。她的武功是孔大哥你教的?真是看不出來,原來孔大哥也深藏不漏?!?p> 孔斑沉默了下,道:“這些事你便不用打聽了,村里的情況,紫蝶,我。你傷好了以后,便盡快離開這里,以后也不用回來報恩,我不稀罕。我只希望能安安靜靜生活在這里,這里的村民也是這樣,這里一直都安安靜靜的,沒多少人來,平淡慣了。不歡迎什么武林中人,外面的人仇殺什么的,也不要找來。你聽明白了沒有?”
這話卻有點重,很嚴(yán)肅地說的。游返有點猶豫,點了點頭,道:“我是無意間進(jìn)來的,絕對不會打攪這里的人??状蟾?,你曾是武林中人,隱居在這里么?”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不過問完,也沒指望他回答,跟上一句:“好了,我不多問便是。”
孔斑看了看他,又轉(zhuǎn)頭出去,到了門口,才留下一句話:“不錯,不過我只是無名小卒,也沒仇怨。就是喜歡這里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