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太湖無風起浪,巨浪滔天,仿佛要將湖中心的瀛塢小島吞滅,聲勢駭人。
瀛塢弟子個個臉色蒼白,只覺得腳下地面不住顫動,身子都難以站穩(wěn),房屋的門窗哐哐作響,擺放的器具更是摔落一地。
“六師兄,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地面搖晃得那么厲害,咱這小島是不是要沉了?”瀛塢弟子雷泰鴻神情驚慌。
倘若宋玉塵此刻在場的話,定會發(fā)現(xiàn)那被前者喚作是六師兄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在唐門碰到的那個黑衣少年景宥。
景宥眉頭緊鎖,但見周圍的師兄弟都這般慌亂,他咬了咬牙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說道:“你小子亂說什么,咱瀛塢島萬千年前就存在了,怎么可能會沉沒?!?p> 管別人叫小子,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一點也不比對方年長。
另一個弟子問道:“那為何地面一下子搖晃得那么厲害?!?p> 景宥畢竟是眾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雖然才十六七歲的年紀,但關鍵時刻卻遠比其他弟子要鎮(zhèn)定的多。
“震動最明顯的是那個方向?!本板妒种钢赶虺系陌哆叄f道:“我先過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們去告知一下塢主,他老人家現(xiàn)在應該還在閉關當中?!?p> 說完,景宥拿上佩劍,身形幾度輕掠,朝南邊的方向去了。
瀛塢島其實并不怎么大,景宥之前又靠近岸邊,所以沒一會兒的功夫,他便來到了南岸。
南岸是斷崖峭壁,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湖水,平日少有弟子會跑到這里來,此刻,仍舊是一身黑衣的景宥來到了崖邊。
風聲呼嘯,吹得人搖搖欲墜。
景宥從上往下眺望,看到不遠處湖面中的一幕后,驚駭?shù)秸f不出話來。
湖中心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坍塌空洞,里面一片幽暗,看起來仿佛深不見底,而在空洞的方圓三里之內,湖水如燒開了的沸水一般,翻騰不止,聲勢最嚇人的地方,有高達三丈的巨浪。
景宥瞇眼,看見在空洞的邊緣,有一條船只,正隨著滾滾巨浪搖晃不止,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因為從他這里離船只那邊,實在是太遠了些,他只能隱約看到船頭站著兩人,其中一個身穿青衣,較為顯眼一些,至于另外一個似乎是穿著淡色的衣衫,顏色與這不斷翻騰的白浪有些相近。
至于這兩人是男是女,就能難分辨的清了。
忽然,一聲沉悶如雷的聲響從幽深空洞之中傳出,在景宥的耳邊炸響,頓時毛骨悚然。
這種聲音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仿佛是發(fā)自絕世兇獸的血噴大口。
一聲之后,又來一聲,聲音更加沉重如山,仿佛是來自傳說中的地府,帶著無盡的幽冷和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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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巨浪之中,船首之上。
一襲青衣的宋玉塵病態(tài)的臉龐上,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種唯有見到許久未見的老友之時,才會出現(xiàn)的笑容,是發(fā)自肺腑的。
被宋家才子一手攔在懷中的趙美人,就沒有前者這么好的心臟了,碰到眼前這種恐怖的絕境,作為一個頭一次坐船的弱女子,沒有失聲尖叫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了。
當然,不尖叫已經(jīng)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要她睜開眼睛坦然面對的話,就有些太難為她了。
別說她,就連有不下三十年乘船經(jīng)驗的船家,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匍匐在甲板上,死死地抓著牢固的東西,當然他的眼睛也是緊閉著的,剛開始只是巨浪的時候還好一些,但接連傳出兩聲悶雷般的吼叫后,船家就徹底嚇破了膽,嘴里不停的念叨著求天上神佛庇佑之類的話。
兩聲在宋玉塵聽來還算是溫柔的吼叫過后,半個太湖瞬間炸了起來,黑漆漆的空洞之中傳出一聲驚天巨吼,吼聲扶搖直上,連天上的云彩都被震散開來。
居住在天湖岸邊的百姓,也大多聽到了這聲駭人的巨吼,個個臉上布滿了恐懼。
處在空洞邊緣的宋玉塵三人,首當其沖,不去說趙美人如何花容失色,船家如何肝膽欲破,就連宋玉塵他自己也是被嚇了個微微的趔趄。
宋玉塵雙眸微微瞇起,盯著前方的坍塌巨洞,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好家伙,五百年沒見,非但沒有死,反而變強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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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宥目瞪口呆中,漆黑的空洞邊緣,露出了一顆大如山峰的猙獰頭顱,黑鱗紅眼,頭上長了一對淡金黃色的獸角,如蛇似蛟。
太湖的守護神獸水虺!!
景宥忽然想起,年少的時候曾聽老塢主提起過,說這太湖之中有一只活了近千年的通靈之獸——水虺。
那只據(jù)說與瀛塢前五百年為敵,后五百年為友的異獸!
以往聽門中年長老者說起,說這只有望成為應龍的水虺,生性兇殘嗜殺,但凡有人乘坐船只在太湖上過往,都會被它擊沉,船上的人則淪為它的腹中餐。
因為這只孽畜的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竟是沒有人敢到太湖之中來。
后來有一高人聽說太湖這里的慘況,高人悲憫眾生,決定替當?shù)匕傩粘舸搜铩?p> 但讓高人沒想到的是,這只水虺狡猾的很,在第一次吃過大虧之后,它就鉆到湖底深處,把自己給隱藏起來。
高人雖高,但面對最寬之處足足有一百二十八里的太湖,高人也是有些無計可施,但又擔心自己走了之后那水虺又會重新出來害人,于是高人就索性在湖中心的一座小島上暫住了下來,并招收一些人作為弟子,傳他們神通,日后那水虺若是還敢出來害人,就由他們出手制止那畜生。
根據(jù)老塢主這般講述,那高人應該就是他們瀛塢的開山祖師爺了。
此后五百年,水虺與瀛塢先輩常有交鋒,瀛塢雖然不能斬殺掉這只兇獸,但因為他們的存在,水虺這五百年過得也不是很舒心,美味的人肉它也沒有吃到多少,倒是刀子吃了不少。
這五百年,用“勢不兩立”這四個字來形容水虺與瀛塢,是再貼切不過的。
而說到五百年為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持續(xù)了整整五百年的敵對,突然被打破,只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瀛塢孟長明。
對于這位在當時驚艷無匹的天縱奇才,即便過去了整整五百年,不管是江湖還是坊間,關于他的事跡仍舊廣為流傳。坊間粗淺一些,更多的是茶余飯后的閑談,但在江湖中,這位孟仙人就明顯要神圣的多了。
可以說,在他飛升天界之后,許多人之所以闖入江湖,只因為在他們兒時的時候聽到有關孟仙人的故事,從此就在他們的心中埋下了一顆江湖種子。
盡管闖入這座渾濁之極的大江湖的人,大多不怎么通水性,少有人能在江湖里頭做到瀟灑出塵,更多的是狗刨游江湖,姿勢相當不雅,甚至不少人連狗刨都還沒來得及學會,就一不小心淹死在了江湖之中,成了湖底不見天日的一堆淤泥,但仍舊有新人前仆后繼,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這江湖,這武林,甚至這天下,才變得有趣和生動。
今年正好十六歲的景宥,便是眾多心中埋有“孟種”的人當中的一個,身為瀛塢弟子的他,要比外人更加熟知那位孟仙人,因為世人所傳頌的孟仙人就是他的祖師爺。
能夠與孟仙人扯上這層關系,景宥覺得自己很幸運,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從小便將孟祖師爺當做是自己的榜樣,他希望通過他自己的努力,有一天他景宥也可以像孟祖師爺一樣,甚至景宥都試著在腦中想過等他飛升上天界之后,與孟祖師爺見面時的情景,他想,那一定會是很激動人心的情景。
當時孟長明關閉出來,初入地仙境,正好趕上沉寂了將近十年的水虺,忽然從湖底跑了出來,在向師傅叩謝之后,孟長明孤身出島,找上了水虺。
讓所有人震驚的是,歷代瀛塢先輩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似乎輕而易舉地就被他給做到了。
能擊敗這只絕世兇獸已經(jīng)很是不易了,但孟長明所做的事情,卻讓遠非只是擊敗,而是將其活捉回了瀛塢島。
消息傳開,天下震驚。
當一身青衣的孟長明腳踏猙獰頭顱回到瀛塢的時候,包括孟長明師傅在內的所有人,都嚇得心驚膽戰(zhàn),甚至一開始許多人沒能看清狀況,以為是水虺惱羞成怒,殺到島上來了。
如果說活捉一次是難如登天的話,那么孟長明那日所做的事情就是逆天之事,別人只知道他與水虺大戰(zhàn)了一個晝夜,卻不知在讓水虺甘心馱著他回來之前,他曾三擒水虺。
擒住了放,又擒住了又放,然后再擒住。
用他孟長明當時自己的話來講,就是要讓你這條臭長蟲沒有脾氣。
說起來也是怪事,自打那次之后,這只水虺性情大轉,就好比一下子從一個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變成了一個攙扶老頭老太過街的熱心腸。
這個轉變,在當時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且人們還發(fā)現(xiàn),那位孟仙人時常乘著那條水虺在太湖逍遙,一人一獸的關系簡直好的有些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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摟著白衣趙美人的宋玉塵,傲立船首,微微瞇眼,見到那猙獰頭顱上的那對但金黃色獸角之后,笑著說了一句:“喲,老虺,可以嘛,都脫變成蛟了?!?p> ?。ㄇ笸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