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任務(wù)?！边M家之前，素珍一瞥冷血，語氣嚴(yán)肅。
“玩了這么多年，你煩不煩？”冷血繼續(xù)擺出冰塊臉。
素珍睨他，“李公子被搶走是不是你負(fù)責(zé)，嗯？”
負(fù)責(zé)！即是娶她，冷血也會二話不說，應(yīng)下她的要求。
素珍笑了。其實，也就讓他去找方才那幾位小姐喝杯茶、吃個包子，外加談?wù)勑氖裁吹?，給她們提醒一下李大媽這幾年來給李公子納妾皆不成功的原因。
因為咱李公子有“寡人之疾”，那啥不行。
但這關(guān)系不大，只消她和李公子將來成親，懷上寶寶，就能還他清白了。
所以說，俗話說得好——時間能證明一切。
基于她從表哥家回來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探望李公子，行為有那么一點不孝，這時走正門不啻于找訓(xùn)，是以，她拉著冷血從后門進屋——
不想，迎接她的卻是她爹娘、她哥，還有笑容可掬的大丫頭紅綃。
她爹爹笑得那叫一個春意蕩漾。
素珍有點頭皮發(fā)麻，跳進她娘懷里才對她爹曉之以理，“爹爹，即將嫁出去的女兒也是潑出去的水，懂不？”
她爹爹嗯了一聲。紅綃那丫頭卻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包袱遞給她。
素珍兩眼冒問號。
她哥哥好心解釋，“阿水，你可以走了?！?p> “娘親，他們要趕我走?！彼卣浔ё∷铩Ｒ晃锝狄晃?，她爹對她娘愛逾生命。
“珍兒，”她娘摸摸她的頭，眼中滿是不舍，“這次你真的要走了?！?p> 素珍想了想，問她爹：“莫不是你突然發(fā)現(xiàn)我不是你親生的？”
此言一出，素珍立刻被她娘揍了個滿頭包。
爹爹卻笑瞇瞇地道：“乖，去考個狀元，光宗耀祖了再回家?！?p> 素珍嘴角抽搐，她爹爹很能做出驚人之舉。
譬如將隔壁黃伯的狗帶去學(xué)蛙泳，將張嬸的牛蛙帶去學(xué)狗刨式。又譬如她娘學(xué)插花，煩惱菊花該配什么植物，他送她一根黃瓜。
但，拜托，這種人命關(guān)天的事你能不能靠譜點？
她指著她哥哥道：“哥哥去。”
她爹卻一攤手，道：“他從小習(xí)武，你自小從文?！?p> “那就對了，讓哥哥去考武狀元，然后娶個公主回來?！?p> “可為父只喜文狀元?！?p> 素珍有種想噴血的感覺，奈何她自小被她哥拉著陪練，身體甚好，別說吐血，這氣也不喘、臉也不紅。她想了想，改抱馮美人的手臂，道：“爹爹，大周朝不興女子考科舉，一旦被揭發(fā)，可是全家抄斬的欺君死罪。女兒不怕死，可不能連累爹娘啊?！?p> “我們?nèi)艺枚疾慌滤溃团麻|女你怕。你不怕最好了。爹爹當(dāng)年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拿下文狀元，你考上狀元設(shè)法辭官就好。”她爹仍是笑瞇瞇的。
其后，她娘、她哥和紅綃，拉她去喬裝的去喬裝，去馬廄牽馬的牽馬，往她包袱里塞錢糧的塞錢糧。
素珍欲哭無淚。冷血說得對，她家果真沒有一個好人，且沒有一個正常人。
她決定回房睡覺，卻被冷血在她爹的眼色示意下?lián)踝∪ヂ贰?p> 她斜著四十五度角憂傷明媚地看他，“當(dāng)年是哪個小乞丐死活抱著我，要我將他帶回馮家的？”
冷血說：“是你說管我飯，我才跟你回來的?！?p> “那我好歹管了你十年飯，你不能恩將仇報哦?！?p> “管飯的錢又不是你出的?！?p> 這樣，大周德靖十九年，素珍被她爹馮美人突如其來的光宗耀祖念頭趕出馮家，女扮男裝，考狀元去了。
最讓她嘆為觀止的是，馮美人那廝居然還做了萬全準(zhǔn)備，替她偽造了張證件——
準(zhǔn)考證。
每朝科舉制度，從形式到內(nèi)容，各有不同。大周設(shè)鄉(xiāng)、會、殿三試，逐級而上，從州鄉(xiāng)到省府，最后是中央。
準(zhǔn)考證這玩意兒，正是身份的憑證，由官府統(tǒng)一制作，其上刻有特別的圖案，寫有考生籍貫、姓名、鄉(xiāng)試名次等，并以官府印鑒蓋于其上。也就是說，你必須在鄉(xiāng)試中取得名次，才能參加會試。
當(dāng)然，有錢能使鬼推磨，蓋官印也不過是那點事兒。
所以，這對素珍說雖是造假，證卻實非假證，而是花了錢造的真證。
只是，不管鄉(xiāng)試、會試有怎樣的貓膩，最后一關(guān)殿試由天子親點，卻得見些真章。
再回到準(zhǔn)考證上。
素珍嘆氣。本以為馮美人只做到這一步，結(jié)果真是小覷他了。
他給她準(zhǔn)備了多張證件，任君選擇。吳基隆、劉楷威、林屬豪……她看這些名字甚為霸氣，預(yù)感他們將來必火，真不敢亂用。
馮美人見狀，又拿出一堆證件，什么李時珍、李世民、李廣……一堆李姓。
她知她爹是故意的，但還是憋屈地從中選出那一張來——
其上名字是：李懷素。
這名字也許有千萬種意思，但在她看來，這不過取“李兆廷，你要想念馮素珍”之意。用她的名字來許愿，如此簡單。
沒承想，后來，她當(dāng)官以后卻嚴(yán)厲打假，還收了一得意門生——小周。
那孩子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長江后浪推前浪，差點沒教她這前浪死在沙灘上。
小周最先也只是揭些權(quán)貴八卦，譬如某某貴婦神奇的化妝技術(shù)、卸妝后模樣慘不忍睹，譬如某某武侯的學(xué)術(shù)研究成果。你說你一個學(xué)武的，怎能洋洋灑灑地寫出筆墨通暢的文章？
后來居然打假打到她頭上來，說她在科舉考試中作弊，讓人代筆云云。氣得她拽起他的領(lǐng)子問：“你怎么證明你在翰林院招收公務(wù)員的考試中沒有作假？”
這孩子居然慢條斯理地反問：“是不是只要我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就承認(rèn)自己作假？”
于是，她徹底被擊敗。
這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一時，士子文人人人自危。
文人自古相憐，這倒也生了個好處，大家立下走動得多了，不再孤芳自賞，這寫詩填詞總得有個人證、物證啊什么的。本來宅在家里著書立說的，也搬到酒肆樓面去了，某種程度上帶動了經(jīng)濟發(fā)展。
這事后來還牽出了一批食材、家具造假案——醬豬肉成了醬牛肉，醬牛肉成了醬羊肉，醬羊肉成了醬老虎肉，標(biāo)榜紫檀花梨的家具都是些人造木做的。
她一氣之下，嚴(yán)打以外，連續(xù)一個月吃青菜，家具改用最薄、最差、最便宜的板材，絕不讓任何黑心商人賺她的血汗錢。
于是，人們爭相傳頌，說她是個清官。
后來天子大怒，頒下新法，嚴(yán)懲造假。
天子主張捍衛(wèi)民眾利益，大力護法，當(dāng)值一頌。一國之治，治本之始絕非為杜絕那悠悠之口，更須真正做到以民為本。
這事給了官商民一個警醒，并非全是弊處，但若捕風(fēng)捉影、過分渲染卻亦非好事。小周那坑爹貨弄得民眾人心惶惶，天子最后歸咎到她頭上，罰她三月俸祿，害她只好天天到其他同僚那里蹭飯，以致后來人家見到她都立刻關(guān)門放狗。
當(dāng)然，那些都是后話了。
基于每個凄美故事里上京赴考的書生都攜帶書童一名，素珍也被她爹配了個拖油瓶：冷血。她本來要的是紅綃，誰承想紅綃不干，說路上辛苦。素珍表示理解，這年頭，小姐都不好當(dāng)。
臨走前，她想了想，寫了封恐嚇信給李公子，告訴他，若他敢納妾，她就要他好看，又拜托她哥將李公子有疾的秘密傳遍全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