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葉不相見

　　中境，圣地阿斯嘉特。

　　這一天，整個圣地都沸騰了。

　　不是因為有什么喜事，而是因為所有信奉神圣教會的教徒們都怒了。

　　神圣教會的圣殿騎士團以及所有武力機關(guān)一起出動，只為了追殺三個人，教會甚至用信鴿通知了中境全境的圣十字軍和信徒發(fā)起追捕。

　　黑衣人像扛米袋一樣扛著洛斯蒂法，在阿斯嘉特?zé)狒[的街道上像幻影一樣穿梭著，藍(lán)零在空中御風(fēng)飛行，她爽朗開懷的大笑聲傳出十里之外：“哈哈哈，終于，教皇這老頭子也認(rèn)輸了！”

　　但她的樣子看上去卻遠(yuǎn)沒有她的笑容那么瀟灑，她那白底藍(lán)蛇的斗篷早已在空島的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而她現(xiàn)在身上穿的在阿斯嘉特商業(yè)街買的紫薔薇絲綢花袍也滿是破洞。

　　藍(lán)零微微嘟起嘴：“可惡的教皇老兒，居然把我這么心愛的袍子都?xì)Я耍麓卧賮斫掏⒁欢ㄒ兴r償！”

　　黑衣人嘆了口氣道：“零兒，托你的福，現(xiàn)在神圣教會的圣宮像被十級地震震過一樣，千百年的積淀毀于一旦，你卻還想向人家要求賠償一件衣服？這種程度的災(zāi)害估計只有百年戰(zhàn)爭、誅魔戰(zhàn)爭還有弒血戰(zhàn)爭可以比擬吧，看樣子就算那些教眾全都動員起來，沒個十年也是修不好的。”

　　黑衣人沒敢說出口的是：教皇和藍(lán)零戰(zhàn)斗時，看見教會一點點被粉碎，那心疼的表情簡直看著讓人同情，最后教皇認(rèn)輸恐怕也是想盡早送走藍(lán)零這個瘟神。

　　藍(lán)零調(diào)皮地一笑，吐吐舌頭：“怪我咯？誰叫他們死都不讓我進去和教皇交手的，我千里迢迢來中境，不就是為了見那個糟老頭嗎，都到門口了，一句冷冰冰的‘教皇大人是不會見你的’就想把我打發(fā)回去？所以只好硬闖咯?！?p>　　洛斯蒂法雖然一路上已經(jīng)見過了不少大風(fēng)大浪，但這次得罪的可是大陸第一大教神圣教會，他一想到數(shù)千萬的教眾都會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揚灰，就不禁渾身顫抖，他真的啥都沒干，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甚至，如果沒有黑衣人的保護，他早就被下手不知輕重的藍(lán)零波及到，死無全尸了。

　　他強忍著心中的恐懼道：“師傅，神圣教會實力雄厚，而且教徒遍布天下，現(xiàn)在所有的教眾都與我們?yōu)閿?，簡直比得罪一個國家還要可怖??！”

　　藍(lán)零的眼光忽然銳利了，她淡然道：“教會強，這是天下皆知的，但，那又如何？我怕過什么？”

　　洛斯蒂法聽見藍(lán)零那清冷的聲音，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心里暗嘆：我不是早就知道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了嗎，她若是會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明天太陽都會從西邊升起來了。

　　洛斯蒂法沒看見，藍(lán)零的眉間閃過了一絲憂慮。

　　“哥，我們甩掉后面這些小尾巴，去碧瑙河?！彼{(lán)零說完，驟然加速。

　　黑衣人也默不作聲地加速，轉(zhuǎn)眼就把后面的追兵甩掉了。

　　碧瑙河畔，鮮紅的曼珠沙華盛開，黑衣人把洛斯蒂法放了下來，洛斯蒂法扭了扭腰，只覺得剛剛被黑衣人扛著狂奔全身都快散架了。

　　碧瑙河是貫穿了中境綿延到南境博德國的大河流，也是水上交通要道，中境和南境的物資交流大多都依靠這條河，所以水面上停了不少的船只。

　　藍(lán)零給了一位船夫一片金葉子，那船夫哪見過這么精美的金葉子，心下自然知道價值不菲，接過金葉子就塞進包里不舍得拿出來了，然后諂笑道：“三位有何吩咐??？”

　　藍(lán)零指著洛斯蒂法，聲音毫無情緒：“把這個小鬼給我送到博德國去?！?p>　　洛斯蒂法大驚，連忙問道：“師傅，你是開玩笑的吧，我可不走，我想永遠(yuǎn)跟著你，我……我什么都會干的，行李再多我都背得動，修行再苦……我都可以堅持的。”

　　藍(lán)零淡淡地道：“你必須走，因為你太弱了，你就是一個累贅，你跟著我，我會輸?shù)?。相遇的第一天，我們在碧瑙河畔吃了魚，今天在碧瑙河畔我們分別，正是有始亦有終?！?p>　　“可是……可是我……我……”洛斯蒂法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無法反駁她，不禁垂下了頭。

　　“我不想走，我想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洛斯蒂法的聲音里已經(jīng)滿是哀求之意了，眼淚簌簌而下。

　　藍(lán)零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絲不舍和不忍，柔聲道：“傻孩子，何必呢，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的生活依然可以很精彩，甚至還能更加輕松愉快。況且，能教你的我都教了，再過十幾年，你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靈者，到時候，說不定還有資格挑戰(zhàn)我?！?p>　　“和這些無關(guān)，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如果不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就沒有任何愉快可言！和你旅行的這一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我見識到了最廣闊最美麗最精彩的世界，遇見了最強大最美麗最溫柔的老師。”洛斯蒂法淚眼朦朧。

　　藍(lán)零狠了狠心道：“帶著一個五階的靈者，我會分心，不僅會輸，甚至還會死，但是比起這個……我更不想看見你被卷入我個人的事情，在我的面前慘死，所以，算是我求你了，走吧，回南境，回到你的王十夜歌那里去，你只是我的隨從，神圣教會的那些教眾不會為難你的?！?p>　　洛斯蒂法有些不甘心地握住了拳頭，目光落在了黑衣人的身上，說道：“我……的確會拖累你，但是，有一天，我……如果和他一樣強，就有資格站在你身邊保護你嗎？”

　　藍(lán)零和黑衣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藍(lán)零笑得花枝亂顫：“想保護我？哈哈……想保護我的話，和他一樣強可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呢……”

　　藍(lán)零高傲地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什么時候你能打敗我了，我就讓你保護?！?p>　　洛斯蒂法一愣，他忽然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強大到藐視天下一切的奇女子，是孤獨的，比任何人都孤獨，因為，她強大，比任何人都強大——無論是能力還是內(nèi)心。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與她比肩，她，一直遠(yuǎn)遠(yuǎn)走在前面，悶聲不吭地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前行著，前行著……

　　她用強大的內(nèi)心面對著孤獨，她的這種令人仰望的強大，讓所有體會過孤獨的人，都會徹底為之心折，也許，這就是洛斯蒂法傾心于她的原因。

　　洛斯蒂法忽然有一種感覺：她根本不需要人保護，她需要的，也許……只是理解。

　　洛斯蒂法勉強笑了笑說：“這，聽上去不太可能啊，但是……我會努力的。”

　　藍(lán)零也笑了說道：“這岸上開的彼岸花，哦，你們南境叫這種花叫曼珠沙華是吧，你看它，就像你頭發(fā)和瞳孔的顏色一樣，明艷而美麗，如果我們還能再見，那時的你，一定會比這些花還要鮮艷奪目吧?！?p>　　洛斯蒂法側(cè)目一看，江岸上，凄艷的曼珠沙華鋪成了一條火照之路，綿延十里，甚是惹眼。

　　啊……我聽說過的，曼珠沙華在東境被叫作彼岸花。

　　有首短歌廣為流傳：

　　葉零落，花方生，花花相映不見葉，葉葉相襯不見花，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

　　洛斯蒂法正在愣神，藍(lán)零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他，然后輕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去和他也告?zhèn)€別?！?p>　　洛斯蒂法有些不情愿地走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見情緒，洛斯蒂法伸出雙臂，撇了撇嘴說道：“你……也算是我半個師傅，臨別咱們也擁抱一下吧?！?p>　　黑衣人似乎也不太想和洛斯蒂法擁抱，皺了皺眉，他還是微微彎下身和洛斯蒂法輕輕地抱了一下，在那個瞬間，洛斯蒂法湊在他耳朵邊說道：“師傅就交給你了，你要保護好她?！?p>　　黑衣人身體微微一震，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洛斯蒂法咬住下唇，忍住眼淚走到岸邊，轉(zhuǎn)頭問道：“師傅，我們還會再見的吧。”

　　藍(lán)零伸出纖纖玉指點在他的額頭上，冰冰涼的感覺直沁到洛斯蒂法心底，藍(lán)零輕聲道：“有緣自會相見，無緣不可強求，我會寫信到十夜歌那里的，所以，你要想看到我寫的信，就去問十夜歌要吧，不過……你要想進十夜宮，起碼得當(dāng)個大官才行啊?！?p>　　洛斯蒂法點了點頭，跳進了小船里，揮手告別。

　　目送洛斯蒂法離開，黑衣人問道：“你不舍得他？”

　　藍(lán)零淡然道：“該走的人總是要走的，人生誰不是過客，他走了，我的旅程還是要繼續(xù)?！?p>　　黑衣人問：“何處才能停留呢？”

　　“我不喜歡停留，我喜歡像這天上的云一樣，乘著風(fēng)四處飄蕩。我想要一直走，一直走，看遍這片大陸，乃至整個世界一切有趣的東西，打敗世間所有的強者。如果有一天，出現(xiàn)了永遠(yuǎn)也不會讓我厭倦的東西，或者遇見了我無論如何也打不過的人，我就會停留吧?！彼{(lán)零微微仰起頭看著天空說道。

　　但是她忽然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的遺憾：“也許，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能讓我停留的地方，也說不定啊……”

　　說完，她廣袖一甩，轉(zhuǎn)身離去，身影有些蕭索。

　　黑衣人佇立在原地，輕嘆一聲：“云行天下，也終會零落成雨，這以后的事，誰知道呢？”

　　ps：

　　本章《花葉不相見》花葉分別指洛斯蒂法和藍(lán)零，葉零落，花方生，這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

　　這里想談?wù)勊{(lán)零，她可以說是這本書第一個讓我自己喜歡上的女角色，也是最早定型的女角色，她是本書一個很深的伏筆，論耀眼程度和霸氣程度她在全書里都排得上位，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和青木悠成為酒友吧。

　　有些人只看到她的耀眼，所以為了向她證明自己，努力追逐著她的身影，但其實，她缺乏的只是一點理解一點心動。

　　她其實并不是一個被神化了的女神，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已，所以，她愛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花匠……

　　以上是我的理解，不喜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