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月初九,正是重陽佳節(jié),可是銀川寨上下卻并無一絲節(jié)日的氣氛。按照推算,西夏大軍這日應當會到達銀川寨,于是徐禧召集眾將于府衙,只等待敵軍的消息。眾將心中都很納悶,想要問問昨夜練兵的情況,可是徐禧有言在先,是以誰都不敢問。府衙之內一片寂靜,誰都不出聲,有的低頭沉思,有的手捻胡須,有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則在堂上來回踱步。突然,堂外長長的一聲“報!”攪亂了堂內的寧靜,眾人尋聲望去,見一士兵沖入堂內,料想定是緊急軍情,急忙都起身迎去。那士兵奔到徐禧身前,一躬身,道:“啟稟大人,葉悖麻三十萬大軍就在距離銀川寨西北二十里的地方,相信很快就會到了?!北娙艘宦牬篌@。徐禧擺手叫那士兵退下,左手和右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然后道:“咱們先去城墻上看看。”卻不說他話,徑自走在前頭,出了府衙。余人見徐禧走了,也都跟在身后,紛紛上了西門城墻。
銀川寨地勢較高,是以眾人站在城頭向西北一望,望出了老遠,可是由于此地多山,眾人仍然尚未望見敵軍。又過了些時候,李舜舉忽的大叫了一聲:“你們快看,是西夏兵!”指著西北遠方的一個山頭。眾人遠遠望去,見西北十多里處的一座山頭隱隱出現(xiàn)了黑點在動,跟著便是密密麻麻的如螞蟻般向銀川寨的方向涌來,根本望不見盡頭。景思宜見此情景,嘆息道:“西夏三十萬大軍,果然所傳非虛!”余將也都點頭稱是,不禁對銀川寨的形勢有所擔憂。徐禧見眾人似有所懼,于是說道:“眾位將軍不必害怕,本官這便帶兵出城準備迎敵?!鼻湟詾椴豢桑瑒竦溃骸按笕?,我銀川寨占據(jù)地勢之利,易守難攻,如今敵軍人數(shù)甚眾,不如就按照高老將軍所言,咱們閉門不出,再加派兵馬去守水寨,跟敵軍耗著。敵軍遠道而來,定然耗不過我們?!毙祆Φ溃骸扒偣芴^膽小了,正如你所說,敵軍是遠道而來,而我們以逸待勞,是一點兒也不吃虧啊。何況我們天朝上國迎戰(zhàn)鄙夷之邦,如要選擇閉門不戰(zhàn),傳出去未免辱沒了大宋的名聲。”
高永能這時乃道:“大人,這一點您倒不用擔心,昔年種世衡老將軍手創(chuàng)青澗城,就曾連使反間計,借李元昊之手殺了西夏的野利兄弟,可見自古就是成王敗寇,使用什么手段……”正要去說“并不算什么”,哪知徐禧聽了甚是不悅,心想:“種世衡,種諤,種世衡,種諤,哼,高永能,你們兄弟分明就是他們種家的人,此刻又拿他們種家的事兒教訓我,這口氣我焉能忍下!”說道:“高老將軍不用說了,這個道理本官不是不知道?!甭灶D片刻,續(xù)道:“本官的‘八卦游龍陣法’威力無窮,既能做到兩全其美,何不一試?”轉身謂景思宜道:“景將軍,有勞你代我發(fā)號施令,把昨晚那一萬士兵調來,和我一道出城列陣?!北娙吮緛矶疾煌庑祆慕ㄗh,可是誰也拗不過他,景思宜也只得答允。徐禧取過令旗,又謂高永亨道:“高將軍,還記得本官準你戴罪立功嗎,你和本官出城迎敵,其余各位將軍都留在城頭觀戰(zhàn)?!彼钜幌?,誰人還敢不服?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奈地只得待在原地不動。
徐禧執(zhí)著令旗,從城頭走下,踏上一匹戰(zhàn)馬出了城門,高永亨也跟了下來。一出城門,高永亨便道:“大人,依末將之見,西夏大軍要攻我銀川寨,就必須先渡過無定河,不如我們率兵在敵軍渡無定河時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將其一舉殲滅,定可解我銀川寨之危?!毙祆溃骸巴鯉煵还牟怀闪?,我們怎可乘人未曾布陣,便施攻擊呢?”也不再理會高永亨,將令旗一舉,號令道:“前鋒布陣!”但聽一人回道:“得令!”原是一個中尉手持青色令旗,領著一千鐵甲騎兵由城中奔出。這一千前鋒每人一桿鐵槍在手,只見他們奔出城后,直行到距離無定河畔一半的位置,在那里瞬間圍成了一個八卦形狀的圓陣,而靠近無定河的地方還留足了一半的空地,誰也不知這是為何。說到陣法,其實北宋軍隊打仗時,常常會把軍隊分成前鋒、中軍、后軍等若干部分,再把每一部分排列成陣,以此出擊敵人,各陣互有照應,威力由此大增,此謂“常陣”。徐禧的這套“八卦游龍陣法”實也是按照如此規(guī)律所布,這前鋒的布陣則叫“前鋒陣”,是“常陣”里的一部分。徐禧見前鋒陣布置成功,心下得意,將令旗一揮,再次號令道:“變陣!”只見這一千鐵甲騎兵迅速變動起來。其余眾將都站在銀川寨城頭,居高臨下,將這前鋒陣看得是清清楚楚,原來竟是一個八卦在原地走動。
高永亨就在徐禧身旁,他也是第一次見過這套陣法,早先聽徐禧所說,似乎這套“八卦游龍陣法”十分強大,但是他行軍打仗多年,竟覺得這套陣法不過是按五行術數(shù)所布,其實也是一般般而已,敵人若是攻擊,可直接長驅而入,于己軍可是大大不妙。這一節(jié),城頭的諸人除了李舜舉都是久經沙場的戰(zhàn)將,誰又會沒意識到此呢?景思宜驚道:“看來徐大人的這套陣法跟我們平日打仗所布置的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如今敵我兵力懸殊,這不是……”想要說徐禧“找死”,可是礙于徐禧的職務,便不曾說出口來。其余眾人也是人人變色,心想:“倘若真是如此,自己也必死無疑了?!?p> 徐禧突令變陣,其實也不過是想叫眾人欣賞一下自己的“八卦游龍陣法”,可是他瞥見高永亨的神色,似乎并不看好自己的陣法。他回頭看看城頭上的幾人,也覺得這些人神色有異,心想:“原來你們都瞧不起我的陣法?!毙χ^高永亨道:“高將軍,本官的這套陣法遠不止如此呢,莫要過早下結論了?!迸e起令旗,吼道:“策前鋒布陣!”只聽兩人回道:“得令!”竟是兩人騎馬分別持著黑白兩色令旗由城中奔出,他們身后各跟著五百騎兵持槍而出,一左一右行到前鋒所布置的八卦側后方分別站好。徐禧揮舞令旗,又道:“左右策前鋒變陣!”只見這為數(shù)一千的左右策前鋒各自流轉起來,分別護在了前鋒的兩翼。以策前鋒照應前鋒,這一招其實也是歷來為將官所用,是以眾人仍覺這套陣法尚無出奇之處。
徐禧心中早有打算,也不理會,再次傳令道:“中軍布陣!”一人應道:“得令!”持著黃色令旗跑出了城門,領著近八千步兵奔到前鋒之后,迅速布成了大陣,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了城下,實無一點兒章法。這將近八千步兵人人手持長槍盾牌,每三人背背相靠,以盾護在外圍,長槍在內亦可隨時出擊。城墻上的諸人見此情景,驚道:“是條長龍!”原來徐禧的中軍大陣確實是布成了長龍的形狀,所以才會彎彎曲曲延伸向后,看起來也無章法可言。徐禧聽到城頭的幾位將軍說話,心中更是得意,手揮令旗,叫道:“后軍布陣!”一人應道:“得令!”原是一個持著赤色旗子之人領著一千弓箭手沖出,護在了長龍的尾翼。眾人一瞧,原來“八卦游龍陣”的名頭便和這陣法的形狀頗為相關,可是陣法的威力大小可不只在于其形狀,更在于其如何變換陣形。徐禧知道眾人信不過自己的這套陣法,笑了一笑,心想:“是時候叫你們瞧瞧我這套陣法的微妙之處了。”一揮令旗,道:“五陣同變!”那五個持著五種顏色令旗的指揮者聞言,各自揮舞令旗,只見五個陣分別在動,景象極為壯觀。
這套常陣由前鋒陣、左策前鋒陣、右策前鋒陣、大陣和拒后陣組成,而左策前鋒陣和右策前鋒陣又統(tǒng)稱“東西拐子馬陣”。這個陣法總體上與五行八卦是緊密相連的,其中前鋒陣屬木,左策前鋒陣屬水,右策前鋒陣屬金,中軍大陣屬土,而后軍拒后陣屬火。五行之道有言:“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毙祆倪@套陣法遵循的也是這個規(guī)律。城頭眾人看徐禧演示這套陣法,五陣雖環(huán)環(huán)相扣、變化不斷,但是跟他們平常所見的布陣之法似乎并無什么區(qū)別,總之是看不明白這陣法的玄妙之處,故而人人臉盡憂色、搖頭嘆息,均想:“這套陣法再普通不過,若是以此應敵,豈不必敗無疑?”幾人兀自觀陣嘆息,忽聽得身后有人道:“亦正亦反,亦虛亦實,好陣法,好陣法,真是妙哉,妙哉。”
城頭上的眾將聞言一驚,盡皆大駭,回頭一看,見是一個蒼須道士手執(zhí)拂塵站在城墻上,也跟著在觀看徐禧布陣,至于他是何時來此,卻無一人察覺。這道人約莫五六十歲年紀,面色紅潤,手捻長須,寬松的道袍隨風飄動。眾人哪里知道他是敵是友,當即拔出長劍,以備不策。曲珍問道:“道長是敵是友,還乞告知?!蹦堑廊恕肮币恍?,道:“列位毋須緊張,貧道若是敵人,恐怕此刻幾位早就沒了性命了。”拂塵一甩,將諸人手中的長劍盡數(shù)攬過,接在了自己的手中。眾將見這道人手起手落之間竟有如此威力,無不喟嘆。那道人一一送還長劍,施禮道:“貧道碧虛子,剛剛多有得罪,還望勿怪?!?p> 李舜舉驚道:“碧虛子陳景元,原來道長你就是真靖大師?”碧虛子道長也是吃了一驚,回道:“貧道正是,不知這位將軍如何識得貧道?”李舜舉笑道:“道長誤會了,我李舜舉不過是皇宮中的內官而已,算不得什么將軍的。至于道長您的大名,我當初在皇宮中倒是有所耳聞,您是華山派的掌門人,曾數(shù)任道官,并蒙當今圣上賜號‘真靖大師’?!逼溆啾妼⒁宦?,連道:“原來是華山派的掌門,真是失敬?!备B連施禮。碧虛子陳景元還了禮,道:“想不到李公公竟然還知道貧道的事兒,真是有心了,不過貧道卻頗厭身為官事所累,現(xiàn)在無官一身輕,可自由得多了。自去年我將本派掌門之位傳于了我的弟子云游子,現(xiàn)在更是閑人一個,哈哈,再不是什么掌門了。”
景思宜這時問道:“敢問道長,西北素來苦寒,您為何來到這邊關之地?”陳景元道:“貧道也是受人之托,才趕來至此的。”眾人奇了,急問是受何人所托,陳景元道:“貧道任道官之時,曾和王安石王大人頗有交情,此來銀川寨正是受他所托。”眾人大驚:“王大人?為什么王大人托道長來此呢?”王安石當時早就辭位多年,這軍政大事也不由他來處理了。誰知這話音剛落,未及陳景元回答,忽聽得遠遠的西北方長號鳴起,正是西夏大軍將至。眾人遠遠望去,見西夏大軍距離銀川寨也就只有不到十里了。李浦道:“西夏軍好大的陣仗,如此大張旗鼓的,是耀武揚威嗎?”只聽陳景元道:“看來王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西夏大軍如此之眾,確實不好對付啊?!?p> 高永能道:“道長的意思是說王大人知道銀川寨的情形,所以才叫道長前來相助我們?”陳景元道:“不錯,沈大人和種將軍關于筑城的爭論早就是人盡皆知,王大人得知當今皇上派了徐大人前來主持西北邊事,早就料到了你們會筑城在永樂。而一旦筑城在此,種將軍所說的就會成為現(xiàn)實,所以叫貧道周知天下英雄,并號召各路英雄豪杰盡會與此,助宋軍抵御外敵?!彼灶D了一頓,又道:“只因貧道距離這里較近,是以先到一步,至于其他的人,隨后幾日就會陸續(xù)趕來。”眾人一聽銀川寨將有更多的英雄豪杰前來相助,不禁甚是欣喜,原本的憂色也登時散去。
這時城下的徐禧忽然下令道:“各陣復位!”只見城下五陣同變,迅速恢復到先前布置的模樣。王湛于是問道:“道長,您剛剛說徐大人的這套陣法‘亦正亦反,亦虛亦實’,到底是什么意思?”陳景元道:“哦,徐大人的這套陣法果然有其玄妙之處?!鼻淠说溃骸翱墒俏铱催@套陣法跟我們平時打仗時的布陣并無甚區(qū)別啊?!标惥霸Φ溃骸爸T位將軍可能有所不知,徐大人的這套陣法暗藏五行術數(shù),自是平常陣法所不能及的?!敝钢窍碌年囆?,講道:“你們看徐大人的這個前鋒陣,雖然看似一個平常無奇的八卦,但是卻只有一個生門,敵軍倘若攻入,只要八卦的陣形不散,不等敵人看破生門,也早就覆命于此了。還有那左策前鋒陣,它雖是前鋒陣的羽翼,卻也是按照常規(guī)的五行術數(shù)排列,只要敵人不懂這個,斷無生還的可能。至于右策前鋒陣,它卻是一反常規(guī),用反的五行術數(shù)排列,就算敵人懂得這些,也猜不到徐大人會用恰恰相反的方法對付他們?!?p>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徐禧的“八卦游龍陣法”會有如此的威力。只聽陳景元續(xù)道:“最了不得的,其實就是中軍大陣,這個陣每三人一隊,每個人分別負責一方,敵人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可游刃有余進行應對,而拒后陣的弓箭手,恰恰可以在敵軍突入中軍大陣之時突施猛攻,里應外合,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眾將之中都只是了解兵法而已,這種五行術數(shù)的知識,當真是無人曉得,而堪輿、養(yǎng)生、草藥、寒冰針灸、布陣、棋藝、符咒、預測、太極、陰陽、龜息、睡功、煉丹、縱橫、占卜、五行、歸藏、兵道是華山派的十八門絕藝,是以只有陳景元才看出了徐禧這套“八卦游龍陣法”的玄妙。呂整喜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等徐大人首戰(zhàn)告捷吧?!北娙吮阈老驳卣驹诔穷^觀戰(zhàn)。
過了不多時,李舜舉忽然指著無定河對岸的山頭道:“你們快看!”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方向一看,見不遠的山頭處一片煙塵立起,跟著馬蹄聲聲也漸漸靠近。曲珍道:“敵軍來勢兇猛,看來沖在前頭的是騎兵?!蓖祆幰豢矗娦祆麚]舞著令旗,傳令眾人打足精神,準備迎戰(zhàn)。眾將均皆點點頭,想到陳景元稱贊徐禧這套陣法的微妙,各自欣喜。果然,山頭處涌出了數(shù)百騎,且無論人馬,均是個個鐵甲在身,且每匹馬都用鉤索絞聯(lián),排成數(shù)列,橫沖而來。這是西夏大軍的前鋒,名叫鐵鷂子軍,最先是西夏最高統(tǒng)治者的護衛(wèi)、儀仗,后來發(fā)展成為西夏的主力軍,專門沖鋒陷陣,威力不可小覷。景思宜驚道:“不好,這是西夏的鐵鷂子軍!”
曲珍疑道:“鐵鷂子軍?我在邊關數(shù)年,聽說這鐵鷂子軍極其兇悍勇猛,敵人專門用他來突陣,待到陣亂之時就橫沖直撞,可以說是所向無敵,只可惜從未一見?!备哂滥艿溃骸扒偣埽⑸鷣須v百余戰(zhàn),這鐵鷂子軍可是見得多了。你瞧那馬匹和人身上的鐵甲,可謂是刀槍不入,就算能把人殺了,尸體也掉不下來,陣形也不至變亂,威力的確不容小覷。”景思宜也道:“高老將軍言之有理,而且此陣的步兵一般也是挾騎而進?!鼻渎犃耍幻庥行?,看向陳景元問道:“道長,既然鐵鷂子軍如此了得,不知徐大人的陣法……”言外之意,是要問徐禧的“八卦游龍陣”可否與之相敵。陳景元手捻胡須,搖了搖頭,道:“徐大人的這套陣法縱然玄妙,可是血肉之軀,如何又能和鐵甲騎兵相抗?只怕鐵騎橫沖直掃,此陣自破。”眾將聞言,自是心生憂慮,相顧愕然,不知如何才好。曲珍復問道:“敢問道長,可有辦法破了敵軍的鐵鷂子軍?”陳景元道:“貧道當下也無法可破,此刻宜當讓徐大人速速退兵城中,咱們另圖破解之法不遲?!鼻浠腥淮笪?,立即站在城頭朝下喊道:“徐大人,敵軍勢大,請速速退回城中,再圖他法!”
徐禧坐在馬上忽聞曲珍喊話,回頭一瞧,見城上眾將很是急迫的模樣,心想:“敵軍未到,你們倒先怕了,真是枉為將帥。”并不加以理會。高永亨和那一萬士兵自也聽到曲珍的呼喊,哪一個不是心中恐懼。高永亨四下一瞧,見眾兵面有懼色,急謂徐禧道:“大人,西夏的鐵鷂子軍非常了得,曲總管所言非虛,末將也建議撤軍回城,再圖良策?!毙祆犃?,不禁怒道:“你說什么?我辛辛苦苦布成此陣,怎么能尚未交戰(zhàn)就先撤退呢?這豈不叫敵軍恥笑?”高永亨見徐禧根本不聽他人的建議,心下好生失望,卻見此時一大隊鐵鷂子軍已經奔到無定河對岸,開始渡河了。鐵鷂子軍連人帶馬,加上一身重甲,在水中行動極為不便,當即減了速度,緩緩過河。
高永亨知道徐禧定要和西夏軍一戰(zhàn),此刻正是天賜的絕頂機會,只要乘鐵鷂子軍半渡之時發(fā)起攻擊,敵軍欲進無路、想退不能,宋軍定可得勝,若等他們渡過河而占據(jù)有利地形,那時橫沖直撞,將會勢不可擋,急向徐禧進言??墒切祆麑ψ约旱摹鞍素杂锡堦嚒弊钍欠判牟贿^,他早就打定了必勝的算盤,于是搖了搖頭,道:“我正是要他渡過河來,若半渡便去擊他,不但不能消滅他們,反而會使他們后續(xù)的大軍乘機逃脫,豈不是要留下后患嗎?”高永亨一聽,暗叫一聲:“如此良機不用,恐我命休矣?!焙藓薜貒@了口氣,手握刀柄,只盼敵軍沖殺上來時,自己能多殺一人。
戰(zhàn)機稍縱即逝,西夏鐵鷂子軍見宋軍并不出擊,迅速搶過無定河,過河后也不列陣,直接向宋軍沖殺過來,銳不可當,緊隨其后的大批夏軍紛紛過河,一齊殺奔宋軍,宋軍的前鋒陣沒有半分抵抗,瞬間即破。徐禧大吃一驚,吼道:“我宋軍列陣相候,你們卻半點規(guī)矩也不遵守,這,這如何打仗?”原來,徐禧一心不出擊敵人,竟是在等候敵軍列陣再戰(zhàn),什么“王師不鼓不成列”,也概是此由了。想當年春秋之時,宋襄公和楚國人在泓作戰(zhàn)。宋軍已經排成列了,而楚軍還沒全部渡過河。司馬子魚說:“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宋襄公不許。等楚軍過了河而沒排成列,子魚又把剛才說過的話對宋襄公說了一遍,宋襄公還是不許。最后等楚軍排成列后攻擊,宋軍反而大敗,宋襄公大腿受傷,他的侍衛(wèi)也被殺了。想不到春秋之時的古事,居然復又發(fā)生,徐禧竟不知為何。
高永亨急道:“大人,蠻夷之邦,行事向來如此,也不足為奇啊。不如這樣,我看他們光鐵鷂子軍少說就有五萬,咱們不如棄卒保車,舍了前鋒兩千人馬,將其余八千人安全撤回城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毙祆麑ξ飨牡男袕胶喼睔饧?,此時卻道:“不行,這口氣我焉能咽下?”令旗一揮,傳令左右策前鋒陣、大陣和拒后陣分三批沖擊敵軍。高永亨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是否聽錯,需知宋軍的騎兵、步兵和弓箭兵都敵不過西夏的鐵鷂子軍。此時的宋軍早就沒了勢氣,還能如何再進攻呢,不少人被卷進鐵鷂子軍的鐵騎下。徐禧坐在馬上,只見一萬宋軍在和五萬西夏鐵鷂子軍奮戰(zhàn),不少宋軍將士已然喪命。忽覺自己腰間一緊,跟著身子一傾,整個人已經飛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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