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當月對飲
清冷素白的月光映在他臉上,他反問道:“你又怎么在這里?”
我撇了撇嘴,也不搭理他,既然你不說,那我也不說,只踮著腳仰起頭想要勾那個垂著的香囊,可卻總是還差一點點。
突然頭頂伸出一只頎長的手臂,往那個香囊扯去,雖被衣裳遮擋著卻能看出其下張弛有度的手臂極其有力。
我微微仰著頭,剛好看到他微微往上看的眼睛,他勾下來香囊,垂下眼瞼,兩人的視線交觸,他眼眸冷冷的,不知怎的,我腦中突然閃過今日在騎射場我暈厥前靠住的那人。
我怔怔的問,“你今天出宮了嗎?”
他垂頭看著我,在周圍的燈火圍繞下,他幽深眼里的光芒似乎更晦澀起來,“我一介侍衛(wèi),無召如何出宮?!?p> 不知道是安心還是失望,聽得他這么說,心里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覺,不過也是,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騎射場,我搖了搖頭,我又怎能把他與四皇子混淆在了一起。
他把手中的香囊遞給我,“你找這東西做什么?”
我接過香囊,左右看著,似是與秋畫那個十分相似,水藍色的緞面上繡著一朵大紅的芍藥。我雙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念得罪,萬一拆錯,也算是給這個香囊的主人賠了罪。
我一邊打開香囊,一邊道:“我曾經(jīng)在這里許了愿,如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香囊?!?p> 他雙手環(huán)胸,挑了挑眉,“哦?你是何時許的愿?”
打開香囊,我滿眼失望,里面不過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并不是當初我們的東西,我重新系好絲帶,高高一拋,香囊重新掛在了枝丫上。我泄了口氣,肩膀垮下來,“還是三年前,怕是尋不到了?!?p> 他仍舊是冷冷的道:“你不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來清理這些懸滿枝頭的香囊玉墜么?”
我轉(zhuǎn)過頭朝他驚訝的輕啊了一聲。
他薄唇隱約勾起一個弧度,似是玩味,“雖然不是全部清理,但是也會清理掉許多,若不是扔到了樹冠上,怕是找不到了。”
我蹙著眉,他說的怕也是有其事,不然日積月累的總有宮人往這老槐樹上扔香囊玉墜,本就老老垂矣的樹不得給壓垮了。
長嘆了一聲,今晚可算是白跑了一趟,其實本來也不報什么希望,來這里也只是求個安心。最近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讓我愈發(fā)的惴惴不安,香囊尋不見,知曉那日之事的人也不多。
莫不是……我突然想起了岳若榆,略一思索,又覺得不對,岳若榆承寵后避諱這事還來不及,深怕別人知道那晚是我們?nèi)嗽谝黄?,又怎么會講與她人聽。
可太子妃跟我說的話,卻又讓我覺得字字含有深意,她怎會突然與我談起梨花,還有她說見過我很多次,我緊了緊攥著的手,我先前的確是從未見過太子妃,除非是那枚香囊……
那香囊里有秋畫照我模樣剪的小像,還有壓干的梨花,只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好掛在這樹上的香囊,又怎么會被其他人獲得,而且就算被人無意撿了去,又怎能知曉是我……畢竟只是一枚讓人難以辨認的小像罷了。
我滿心郁郁,百思不得其解,想起身邊還站了個人,不由抬頭問道:“你是什么時候來的?我來的時候怎么沒瞧見你?”
他看著我,“我一直都在這里,看著你披著斗篷打著燈籠從太明湖畔走過來……”
我心下狐疑不定,“你……剛剛在哪里?”
他抬起頭望著粗大的老槐樹,其上枝葉繁錯,層層疊疊的仿佛沒有空隙的枝椏鋪天蓋地,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腳下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眼中翻滾著陰郁,他剛剛在樹上…若是三年前,這樹上也有一個人……難道那天太子在這里嗎?想到此處我心底一陣慌亂……
“你會喝酒嗎?”
我正覺得喉嚨間發(fā)緊,此時連心都緊縮在了一起般,一聽到他如此說,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喝!”
他看著我略勾了勾唇角,“在這里等我?!?p> 雖然幾乎從未飲酒,我此時卻是非常想喝,想著辛辣的酒味,更是心癢癢了幾分。
我閉目靠著槐樹根席地而坐,我想的這些太過駭人,那個如流水一般的溫柔男子,那個俊美如謫仙般笑容清淺的男子,他那么高高在上觸不可及,如何會收藏我一介小小宮婢的香囊,我不敢想,也不愿想…或許是別的什么地方被我遺漏了……
也或許太子妃贈我梨花簪并不是因為這件事,也許我自己想錯了方向…我深深皺起眉,越想腦袋里越?jīng)]有頭緒。
只是片刻后,他便尋了酒來,是上好的女兒紅,還未啟封便能聞到一股醉人的香味,在家中時父親最愛的便是女兒紅,只是他身子不好,喝的也少。
他挑著眉伸手遞了一壇給我,我也不扭捏,干脆的接了過來。
兩人并不多話,我啟開酒壇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淌到胃里,如此猛烈的喝酒,我嗆的連連咳嗽起來。
他掃了我一眼,仍舊冷面如常,似是任何事都讓無法讓他掀起波瀾一般。
肚子里漸漸暖和起來,臉上也有些燙,我只覺得眼角有些發(fā)熱,朝他咧嘴笑了起來,顧不得失態(tài),抬袖擦掉嘴角的酒漬,衣袖不經(jīng)意撫過濕潤的眼角。
我仰起臉將酒壇遞給他,他抿了抿唇,好看的嘴唇牽出一條看不出心思的弧度。
兩人就這么坐在槐樹底下,一人一口的飲著酒,頭頂是滿頭簌簌作響的樹葉,忽明忽暗的燈火圍繞在身邊,偶爾有一陣風吹過,湖面吹出了皺褶,也吹得我的發(fā)絲亂舞,可此時我心底里卻暢快極了。
何時這般瘋魔過,要是讓秋畫看我現(xiàn)在這般模樣,怕是下巴都要驚掉。身邊這男子也定然是有他的煩心事,我沒問他,他亦沒有問我,只是兩人在相同的時間,用酒排解著不同的心事。